第二十九章过去的梦魇：凌薇深夜惊醒
日料店的灯光柔和，私密性极好的包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新鲜的海胆甘甜醇厚，清酒温润适口，但相较于美食，更让凌薇沉醉的是对面的苏瑾，以及两人之间那种心照不宣的、逐渐升温的暧昧氛围。
她们的话题从研讨会自然而然地延伸到那个令人兴奋的试点项目构想，又滑向彼此工作中的趣事，偶尔夹杂着对某道菜品的评价。没有咨询室的框架，没有旁人在场的顾虑，这是她们第一次以纯粹的、平等的个体身份进行如此放松而深入的交流。
凌薇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健谈。她会跟苏瑾描述法庭上遇到的各种奇葩对手，语气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流露的鲜活嫌弃；苏瑾则分享了一些来访者带来的温暖瞬间，以及工作中遇到的无奈与思考，眼神温柔而坚定。
沉香的氣息与檀香在清酒的微醺中交织得更加融洽，不再带有任何防御或试探，只剩下纯粹的吸引和愉悦。
“所以，你小时候的梦想其实是当个考古学家？”凌薇听着苏瑾说起童年趣事，忍不住轻笑出声，很难想象这个总是沉静温婉的人会喜欢在泥土里挖掘古老碎片。
“是啊，觉得能触摸历史很酷。”苏瑾托着腮，眼眸因酒意而显得水汪汪的，带着几分难得的娇憨，“后来发现心理世界就像另一个维度的古墓，挖掘的是人心的遗迹，同样迷人。你呢？从小就立志要做正义的化身？”
凌薇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淡了些许：“那倒不是。只是觉得……法律很清晰，对错分明，能提供一个确定的框架。在那个框架里，只要足够努力，就能掌握规则，甚至改变结果。”她的话语里，隐约透出一丝对“确定性”和“掌控感”的异常执着。
苏瑾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异常，但她没有追问，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很符合你的性格。而且，你做得非常出色。”
她的肯定像暖流拂过凌薇的心田。凌薇看着她被灯光柔化的侧脸，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更了解她，也想让她更了解自己——那个褪去律师光环后，或许并不那么“确定”和“强大”的自己。
“其实……”凌薇斟酌着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杯壁，“我也不是总能掌握局面。有时候……尤其是面对一些……”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一些源自过去的、无法用逻辑解决的阴影时，也会觉得很无力。”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在苏瑾面前提及“过去”和“阴影”，虽然依旧模糊。
苏瑾的神情立刻变得专注而温柔。她没有露出任何好奇或怜悯，只是静静地倾听，目光包容，仿佛在说：我在这里，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
这种无声的支持给了凌薇勇气。她没有深入细节，只是低声道：“就像昨天……那条短信。它总是能轻易地……把我拉回到某种糟糕的状态里。”
苏瑾轻轻放下筷子，她的手越过桌面，轻轻覆盖在凌薇微微绷紧的手背上。温暖的触感瞬间传来，带着安抚的力量。
“那些阴影或许无法被彻底抹去，”苏瑾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它们不能定义现在的你。你看，即使被拉回去了，你不是也靠自己，还有……或许还有一点点外界的支持，又走出来了吗？而且走得比之前更快，更稳。”
她巧妙地用了“外界的支持”，既肯定了凌薇自身的力量，也含蓄地指代了自己的存在。
凌薇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微微用力，仿佛汲取着那份温暖和力量。她看着两人交叠的手，低声道：“嗯。因为现在……好像不是一个人了。”
这句话近乎呢喃，却比任何直白的告白都更动人心弦。
苏瑾的心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泛起层层柔软的涟漪。她没有抽回手，任由凌薇握着，指尖传来对方微微的颤抖和逐渐放松的力道。
这顿晚餐吃了很久。直到餐厅打烊，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凌薇送苏瑾回到楼下。夜风微凉，吹散了酒意，却吹不散彼此眼中流淌的温情。
“今晚很开心。”苏瑾站在台阶上，微微仰头看着凌薇，眼睛亮得像落入了星辰，“谢谢你的海胆和……分享。”
“我也是。”凌薇的目光描摹着她的眉眼，克制着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项目的事，我下周整理一下初步思路发你？”
“好。”苏瑾点头，顿了顿，声音更柔了几分，“也别忘了……照顾好自己。如果……那些阴影再出现，随时可以找我。不是说作为疗愈师，”她强调道，“是作为……苏瑾。”
凌薇的心彻底融化在一片温热的海洋里。她重重点头：“嗯。你也是。”
目送苏瑾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凌薇才转身离开。回去的路上，她的嘴角始终带着不自觉的笑意。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余韵，让她无比安心。
这一夜，她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和期待入睡。沉香的氣息平稳而温暖。
然而，深沉的睡眠并未持续太久。
那个熟悉的、冰冷的梦魇，再次毫无征兆地袭来。
不再是模糊的阴影，而是格外清晰的画面——阴暗潮湿的角落，充满恶意的嘲笑声，被撕扯的校服，还有那双冰冷残酷、带着Alpha强势压迫感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充满了掌控和戏弄……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看看你这副样子，真令人恶心。” “你永远也别想摆脱我……”
冰冷的话语如同毒蛇钻入耳膜。
凌薇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浑身冷汗淋漓，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冲破胸膛。剧烈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沉香的氣息失控地爆发出来，充满了惊恐、愤怒和极度防御的尖锐感，浓烈得令人窒息。
又是这个梦！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那双眼睛……那句“快出来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白天被压下的不安和夜晚残留的温情被撕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的颤栗。
她下意识地伸手抓向床头柜，想要摸到手机，想要抓住那根救命稻草。
指尖却在碰到冰冷屏幕的瞬间，猛地顿住。
现在几点了？凌晨三点。
要打给她吗？把她从睡梦中吵醒？就为了自己这挥之不去的、可笑的梦魇？
她已经不再是自己的疗愈师了。她们现在是……是某种更平等、更微妙的关系。自己这样依赖她，会不会显得太脆弱？太负担？
强烈的羞耻感和不想破坏美好夜晚的自责感，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将她死死地钉在床上。
她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压制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呜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冷汗浸透了睡衣。
孤独和无助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着她，越收越紧。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安静地亮着。
上面还停留在与苏瑾的聊天界面。
那句“随时可以找我。是作为……苏瑾。”仿佛带着温度，灼烧着她的指尖。
是说说的吗？还是真的？
过去的阴影张牙舞爪，而刚刚窥见的光明，似乎又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依赖，还是独立？
求助，还是自我承受？
在这个深夜里，凌薇再次被抛回了那个冰冷的十字路口，独自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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