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铃早已响过，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操场上体育老师的口哨声，遥远而模糊。
阳光从走廊顶棚的裂缝间漏下，被窗框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栅，斑驳地洒在两名猝然相撞的少年身上。
时砚知只觉得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他狠狠扭了一下，痛楚如电流般窜上脊背，激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他抬起了头，却蓦地怔住了。
贝亦行双手撑地，正大口喘着气。白色校服被汗水浸透，紧贴着他单薄而清晰的背脊线条。他的脸颊因奔跑泛着潮红，鼻尖上那颗浅褐色的痣在晃动的光斑里若隐若现，让原本清隽的侧脸显得格外生动。当那双总是透着冷淡的眼睛抬起来、直直望过来时，时砚知喉结滚动了一下。
“抱歉，”贝亦行先站起身，拍了拍沾灰的手掌，弯腰问：“你还好吗？”
时砚知试着站起来，脚踝却传来尖锐的疼痛。他皱了皱眉：“没事。”他声音有点哑，逞强地迈出一步，脚踝处却猝不及防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剧痛窜上来，他咬紧牙关，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
贝亦行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别动，我去叫校医。”
十分钟后，校医熟练地为时砚知的脚踝缠上弹性绷带：“轻度扭伤。这两天别剧烈运动，尽量少承重。”
“嗯。”时砚知靠在诊疗床边，声音懒洋洋的，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需要通知家长来接你吗？”
“不用。”这次语气明显冷了几分。
贝亦行垂下眼睛。他想起刚才时砚知咬牙硬撑的样子，明明疼得指尖都在发抖，脸上却还要摆出那副无所谓的表情。
和他一样，不喜欢示弱。
医务室的门被推开，时砚知扶着门框，右脚微微悬空，试探着不敢落地。他抬眼时有些意外——贝亦行居然还在。
对方正靠在走廊对面的墙上，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洒进来，在他低垂的睫毛下方投下一小片细密的阴影。听到开门声，贝亦行抬起头，似乎轻轻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他站直身体，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那我先回教室了。”
“喂！”时砚知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委屈，“撞了人，不扶我就算了，现在还想跑？”
贝亦行脚步停住，转过头来，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校医不是处理好了吗？”
时砚知晃了晃不知何时掏出的手机，微信名片的二维码在阳光下亮得刺眼：“总得留个联系方式吧？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呢？”
走廊尽头隐约传来学生喧哗和奔跑的动静，早读快要结束了。贝亦行盯着那个二维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子，过了几秒，才终于掏出手机。扫码时他的声音很低：“高二（3）班，贝亦行。”
清脆的微信提示音响起。时砚知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好友申请——微信名只有一个简单的“。”他的嘴角不自觉向上扬了扬，手指飞快地敲击屏幕：
「S：时砚知 ，（1）班」
消息发送成功后，他又追加了一条：
「S：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贝亦行看到屏幕上的字句时，微微一怔。他锁上屏幕，转身就走。时砚知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脚踝处的胀痛似乎减轻了几分。
贝亦行刚回到教室坐下，同桌何霖均就立刻凑了过来，眼睛亮得吓人：“坦白从宽！你和（1）班那个时砚知什么关系？”
贝亦行把书包塞进抽屉，声音没什么波澜：“没关系。”
“抗拒从严！”何霖均压低声音，却掩不住兴奋，“有人看见你们刚才在医务室门□□换微信！”
贝亦行把物理书翻得哗哗响，“他脚扭了。”
“就这样？”何霖均猛地坐直身体，“你知道多少人想要他微信都没成功吗？上次文艺部的……”
贝亦行及时把打住他，“做题。”
何霖均吐出橡皮，神秘兮兮地又凑近了些：“听说时砚知初中时特别高冷，把追他的人写的情书全贴学校公告栏了，还标出错别字……”
贝亦行的笔尖在草稿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墨点。他干脆放下笔，准备起身。
察觉他的意图，何霖均赶紧拉住他，“别走呀，我还没说完呢。”
贝亦行没说话，径直走向走廊。靠在窗边，他却不自觉地掏出手机。聊天界面还停留在那条「S：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反应好快”贝亦行心想。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许久，最终他还是按熄了屏幕，将手机塞回口袋。
贝亦行那辆自行车时常闹脾气，刮风下雨会间歇性没气，骑得太快必掉链子，有时甚至毫无缘由，天气晴朗、地面平整，它也会突然破胎。这一早上风风火火的，果然，贝亦行走到车棚，发现链子又掉了。
晚上的车棚灯光昏暗，贝亦行蹲在地上折腾了半天，额角沁出细汗，校服袖口蹭上了黑乎乎的机油，链子却仍软趴趴地垂着。校门口修理铺的老大爷估计早已收摊。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打算推车回家。
突然，一道温热的阴影从他身后笼罩下来。
“需要帮忙吗？”
时砚知不知何时出现的，一只手随意扶着车棚的金属杆，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还亮着微光。
贝亦行怔了一下，才摇头：“不用了，谢谢。”
时砚知没坚持，只是在微信上飞快发了条语音：“袁桢，不用等我，你们先走。”随即，他按亮手机的手电筒，一束清晰的光稳稳打在自行车链条上：“给你照明。”
有了充足的光线，贝亦行很快找准了位置，三两下便将链子复位。
他松了口气，下意识就要用手背去擦额头的汗。一旁伸过来一只手，递来一张带着清新气味的湿纸巾。贝亦行顿了顿，接过：“谢谢。”
时砚知看着他擦掉污渍，才慢悠悠开口：“同学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他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哪像你，撞了人都不带扶的。”
贝亦行动作一滞，一时语塞，只能低头更用力地擦着手指。晚风拂过，气氛有片刻的安静。他收起脏掉的纸巾，没话找话的问：“你怎么回去？”
时砚知把剩下那包湿巾塞进他手里：“司机在校门口。走了。”
贝亦行看着他高挑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融入夜色，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跨上车骑出车棚。晚风拂过他还微微发烫的耳廓。
晚上九点，台灯在桌面投下一圈暖黄的光晕。贝亦行对着一道电磁感应习题皱眉，铅笔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点着。米蕾抱着数学练习册蹭过来，“哥哥，这道题不会……”
贝亦行把练习册拽到灯下，铅笔尖在“鸡兔同笼”题目上点了点。米蕾突然掰开半块奶糖塞进他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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