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最终选择留在深圳。毕业典礼那天，他穿着租来的学士服，在南方炽热的阳光下拍了张照片发给江屿。照片里的他笑容灿烂，背景是公司所在的摩天大楼，意气风发。
江屿的回复是一张清华园博士生的录取通知书封面，配文：「我的进度条，才刚刚开始。」
两条轨迹正式驶向不同的方向，时空开始交错。
林澈彻底融入了深圳的快节奏。他搬出了那个小单间，和同事合租了一套离公司更近的公寓。工作逐渐得心应手，他从一个需要反复修改的新人，成长为能够独立负责小型项目模块的美术组长。他的生活中充满了项目排期、版本评审和团队管理，深夜加班后和同事去楼下吃砂锅粥成了常态。
江屿则彻底沉入了博士生的苦修生涯。实验室、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他的生活被论文、数据和无穷无尽的算法优化填满，通宵调试代码是家常便饭。两人之间的联系，从固定的每晚视频，逐渐变成了留言板式的异步交流。
「这边台风天了，窗户在响，像有鬼在敲。」
（三小时后）
「检查窗户锁好，早点睡。」
「导师又否了我的开题方向，第三遍了。」
（凌晨）
「否定的理由是什么？把邮件转发我看看。」
他们仿佛活在不同的时区，一个在白天冲锋陷阵，一个在夜晚探索未知。交流的内容也越来越务实，少了风花雪月，多了具体问题的探讨。
变化发生在林澈入职一年后的秋天。他负责的一个重要项目版本上线后，因美术风格与整体游戏世界观存在偏差，遭到玩家大量批评。虽然主要责任不在他，但作为执行者，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连续一周的加班补救后，他病倒了，高烧不退。
一个人躺在合租房的床上，听着隔壁室友的吵闹声，林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他拿起手机，点开江屿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最终只发了一句：「在忙吗？」
几乎是下一秒，视频请求就弹了过来。接通后，江屿的背景是深夜的实验室，他眼下带着浓重的疲惫。
“你脸色很差。”江屿眉头紧锁。
“有点感冒。”林澈声音沙哑，想掩饰过去。
江屿沉默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冷静分析数据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得像能穿透屏幕：“林澈，说实话。”
或许是生病的脆弱击穿了防线，林澈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了挫败和委屈。他断断续续地说了项目失利、加班和生病的事。
视频那头沉默了更久。然后，江屿说：“等我一下。”
屏幕黑了下去，几分钟后重新亮起，背景变成了清华校园的深夜路灯下，他似乎在快步走路。
“你去哪？”
“回宿舍拿证件，买最早的航班。”江屿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一个人。”
“不行！”林澈急了，“你实验室怎么办？你的数据……”
“数据不会跑，但你可能会。”江屿打断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林澈，我们说过，无论发生什么，第一个告诉对方。你这次又忘了。”
林澈哑口无言，心里却因为那句“你可能会”而剧烈地颤动起来。
第二天傍晚，风尘仆仆的江屿出现在了林澈的出租屋门口。他带着一身北方的秋凉，手里拎着从北京带来的、林澈以前爱吃的点心，还有一堆感冒药和退烧贴。
他没有过多安慰，只是利落地收拾了凌乱的房间，煮了清淡的粥，监督林澈吃下药。然后，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就在林澈的床边，继续处理他的数据。
屋里很安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林澈略显沉重的呼吸声。林澈半睡半醒间，看着那个在陌生城市、狭小出租屋里为他撑起一片安宁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因为距离而产生的疏离感和不确定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江屿只待了一个周末。周日晚上的红眼航班，他必须赶回去参加周一的组会。送他去机场的路上，深圳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下次，”江屿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霓虹，轻声说，“别一个人硬撑。”
“嗯。”林澈点头，“你也是。”
飞机起飞，再次将两人分隔南北。但这一次，林澈心里是满的。他明白，他们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朝夕相处的缠绵，进化成了另一种更坚韧的形态——是在各自世界里披荆斩棘的勇气，也是在对方需要时，跨越山海而来的笃定。
交错的时空不再令人不安，因为他们知道，在心灵的最深处，他们的频率始终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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