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饭局被安排在酒馆的隐秘包厢内。
大门口等待的几位侍者接过西秦和桑山的外套，恭敬地领着两人前往包厢。
高脚杯和啤酒杯碰在一起，金黄色的气泡从酒水底下浮出，跳跃的彩色骰子倒映在酒水中，被拉长了形状。
从进入大门开始，十三就被这金碧辉煌的装潢迷了个眼花缭乱，高昂的下注声此起彼伏。
但她不太喜欢喧闹的场合，不自觉凑近了西秦，除了牵着的那只手，另一只手也拉上了他的袖子。
西秦察觉到了她的不适应，直接换手搂住了她的腰，将人半圈在怀里。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以前都是搂肩膀的……十三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西秦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正应付着桑山的客套话。
刚进包厢，一股奇妙的的香味便扑面而来。
七八个风格各异的女人笑魇如花，待桑山将身后的红发男人请进后，便立马簇拥了上去，银铃般的笑声不绝于耳。
十三被挤到了包厢的最角落，她倒也不在意，只是全神贯注地扫视着饭桌上有什么新鲜的美味佳肴。
可惜，桌上的菜品不多，倒是精致包装过的酒水不少，看来这趟饭局是以喝酒为主了。
这让她有些兴致缺缺。
桑山默默观察着西秦带来的人——
爱丽丝吗？看着挺普通，除了那头白发比较罕见，要身材没身材，要情商没情商，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也就那张清纯的脸能骗骗人。
他自认为摸清了西秦的癖好，这次特意多选了几个长相清纯可爱的。
就不信西秦不栽进去。
而作为这次饭局的主角，西秦对来自美女的服侍非常受用。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其中一位名叫歌莉娅的金发美人饱满的胸脯，趁着倒酒的空隙还上手摸了两把白皙的大腿，丝毫不隐藏自己肮脏的心思。
这幅模样入了桑山的眼，引得他暗暗嗤笑了两声，眼神中透露出不屑。
酒过三巡，西秦的面色愈发潮红，眼神迷离，说话逐渐结巴，显然是已经醉的不轻。
“桑山老弟，你，你这人不厚道啊。”
西秦左手举起酒杯，朝他示意，右手则钳住歌莉娅的脖子，将她往身边使劲一勾，力道之大，勒得歌莉娅闷哼一声，脸上却还要维持殷切的笑。
“竟然还，还藏了这么个尤物，嗯？如此宝贝，却只龟缩在这小小的矿石镇，真是，暴殄天物！”
听到熟悉的称呼，十三下意识地看了西秦一眼，发现他没叫自己，于是又转回头去。
“西秦先生要是喜欢，鄙人可以忍痛割爱。”桑山摆摆手，仿佛歌莉娅只是个可以随手送人的物件。
“哈……”西秦掐上歌莉娅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
他的动作随意而自然，不动声色地控制住了歌莉娅的视线，确保她无法再越过自己窥探十三。
欣赏了两秒美人故作姿态的模样，继而又道：“如果这就是嗝……管事的安排，是不是，还差了点什么？”
“哦？”桑山双手放在桌上，互相交握，等待着他的下文。
西秦眯着眼看向对方，勾起嘴角：“你们的那些货，我可看见了，大街上交易，哈哈，真是嗝，太有种了……”
说着，他缓缓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透明袋子，正是那颗粘了少许干涸血迹的黑蛊石。
看到这东西，桑山原本沉稳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别误会，桑山老弟，这可不是我抢的，是，是捡的。就在那个什么……啊对！镇口那条街，你应该知道吧，那里死了个人，就在，昨天……”
“……”桑山陷入了沉默，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难以言说的凝重。
昨天确实有手下来汇报，说是有一买家在交易时，因私人恩怨被仇家找上了门，当场毙命。
尽管这事和他们无关，但多少影响到了线下的交易，那仇家已经被他打发人去处理了，只是至今还没得到结果。
对于桑山而言，这种小事通常不足以挂心，毕竟失去的仅是一些零散的客源而已。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东西竟会落入西秦之手。
“这个地方，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啊，小爷我一向嗝，喜欢有趣的事，就是不知道嗝，管事能不能，带我一个？”
西秦连打了几个酒嗝，嘴角带笑，直勾勾地盯着桑山，难以掩饰眼中闪烁的贪婪之光。
女人们发觉气氛逐渐严肃，都默契地闭上了嘴，刻意垂首回避，只有歌莉娅微微拧眉看向桑山，像在等他的回答。
凝滞的气氛在长时间的沉默之后，终于被桑山的笑声打破。
“当然，当然。能得到西秦先生的赏识，是我的荣幸啊！”
桑山说着话，微微瞥了一眼歌莉娅，她仍被西秦禁锢着，和其他女人一样在赔笑，并殷勤地给西秦倒酒。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
突然，咚的一声闷响，是脑袋砸在酒桌上的声音。
正小口品尝额外要来的布丁的十三被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只见西秦的脑壳不偏不倚地磕在了酒桌上，完全失去了意识，显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女人们早散了，只剩下歌莉娅和桑山。有了多余的空间，十三终于能起身走到西秦身边。
她摸了摸西秦的脑门，想看看是不是磕出了像漫画里的那种大包，刚刚那一声听着就疼。
“西秦？”十三叫了一声，没得到任何回应。
她凑近了西秦的耳朵，加大音量：“西，秦！”
可西秦仍然是一动不动，已然睡死过去。
十三皱了皱眉，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见，果然千杯不醉是假的。
她伸手摸进了西秦的衣兜，想找出通讯器联系伊安来接他们，却被歌莉娅轻轻按住了手腕。
歌莉娅看着她，笑得非常温柔：“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去酒馆楼上的房间休息一会儿。管事会帮你们联系白老板的。”
桑山拍了拍手，门外立刻应声出现几位彪形大汉，一脸凶相。十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再怎么迟钝也该明白事情不太对劲了。
望着堵在门口的壮汉们，对比了一下自己瘦小的身板，十三只能先点点头，表示同意。
桑山吩咐人将西秦扶到了提前准备好的房间，十三正准备跟进去，却又被歌莉娅拦住。
“爱丽丝小姐，你的房间在另一边。”
十三微微皱眉，没说话。
歌莉娅又道：“西秦先生喝醉了，需要好好休息，管事会安排人照顾他的，你不用担心。”
十三依旧沉默：“……”
“而且，刚刚在包厢里，我见你吃的很少啊，是饭菜不符口味吗？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我叫他们加餐。”
纤纤玉手扶住了十三的肩膀，力道很轻，可女人温柔面容的背后站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威胁的架势一目了然。
十三只瞧了一眼，便低下头来。
“不用。”
她轻声说道。
…
穿过长长的走廊，墙壁上排列着款式古典的壁灯，柔和的灯光洒落在两个人的头顶，她们一前一后走着，厚实的地毯削减了大部分的脚步声。
十三跟在歌莉娅身后，悄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心中不免升起警惕。
冷不丁的，歌莉娅突然出声：“爱丽丝小姐是哪里人？”
“啊？”十三懵了两秒钟：“我是不夜城人。”
“呵呵，是嘛……”歌莉娅笑了：“可我记得不夜城里没有像你这个发色的女孩子呀，至少去年还没有。我的意思是，你是从哪里来到不夜城的？”
“……”十三答不出来。
歌莉娅见她不说话，又自顾自地开口：“我听说几个月前，西秦先生从不夜城西边的密林中带回来了一个人，好像是位白头发的姑娘……应该就是你吧。”
“……”
十三很困惑，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知晓她的来历，她们明明不认识。
“据我所知，那片密林深处正是这片地区唯一一棵黑蛊树的地盘。爱丽丝小姐出现在那种异种横行的地方还能安然无恙，一定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才能吧？”
看着歌莉娅那双蔚蓝色的瞳孔，十三有一种错觉，仿佛是猫看见了鱼。
而自己，就是那条鱼。
这很奇怪，十三把这莫名其妙的想法抛之脑后。
“没有安然无恙，我受伤了。”十三想起了那头差点撞死她的野猪，还有乱葬港的事。
“是西秦保护了我。”
她试图把话题引到西秦身上去，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少女的情绪全部写在脸上，从一开始的警惕，到现在的困惑，甚至连撒谎都不会。
单纯。
歌莉娅弯了弯眉眼，这倒是符合预期。
只是，银发雪瞳……少女却是黑瞳。
那么，只需要再试验一下，就知道到底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了。
“那个男人并没有保护你。”歌莉娅的语气悄然变化：“是你保护了自己。他骗了你，还想将你占为己有，圈养在身边。”
十三抿唇，歌莉娅的话让她回想起和西秦相遇的那天。
她刚从那吃人的地方逃出来，仅仅重获了两天的自由，就又被西秦逮住了，从一个牢笼逃进了另一个牢笼。
只是这男人对她太好，除了刚开始不适应外，现在的她反倒习惯，甚至是享受。
这也是一种圈养吗？
只不过是从城堡里的猪变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
歌莉娅见十三沉默，还以为她在怀疑，不自觉露出一丝讽刺的神色：“你不会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吧？从刚刚到现在，他关照过你哪怕一句吗？没有。”
喜欢……？又是这个词。
十三低垂着脑袋。
“也是，温水煮青蛙，他很擅长这一套的，单纯的小白兔怎么可能玩得过狡猾的狼呢。”
说到这儿，歌莉娅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捂嘴笑了一声：“不过嘛，若是小白兔肯寻求猎人的帮助，那么她或许能成为那把令人闻风丧胆的猎枪呢～”
奇奇怪怪的比喻。
十三感觉自己脑子里那点可怜的阅读理解能力快要报废。
二人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只剩下最后一间房。
“那种渣滓根本不配拥有你，爱丽丝。”歌莉娅偏头，锐利的余光看向十三的侧脸。
十三敛下眉眼，卷翘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阴影，让人猜不准她在想什么。
“离开他吧，到我们这儿来。莱恩帮会帮你铲除一切阻碍，我们将成为志同道合的伙伴。”
说完，歌莉娅等着十三的反应。
只见十三猛地抬头，目光迅速锁定了面前的屋子，好像完全没听她说话。
空气中不知什么时候弥漫开异常的香味。
十三的心跳难以控制地加快，这味道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黑蛊石。
而且是……大量的黑蛊石！
见十三如此反应，歌莉娅的嘴角微微勾起。
确认了。
“对了，为了表示欢迎，我们还专门为你准备了一份见面礼哦～”
…
好香……好饿……
很久没遇到过这么浓郁的能量块了。
明明才吃过饭，此刻胃里却好像什么都没有，胃酸在翻江倒海，口中的唾液咽了又咽。
歌莉娅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她将她送进房间后就走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独留十三和这满满一屋子的黑蛊石待在一起。
这对劲吗？这很不对劲。
歌莉娅的目的是什么？招揽她吗？
是了，那女人说过，他们有个叫什么莱恩帮的组织。所以，这堆黑蛊石是佣金吗？
他们怎么知道她能吃这些东西？
十三站在门口，没敢前进一步，她努力压制着自己强烈的食欲。
柔软舒适的大圆床上此刻铺满了亮晶晶的黑蛊石，地上摆满了大皮箱，每一个箱子都满满当当，在吊灯下熠熠生辉。
这些东西遍布在床上、地上、桌上，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挑拨着十三的神经。
理智告诉她，这一切很奇怪，她应该离开，或者等西秦来了再说。
可是……西秦醉了。
馋虫正一步一步地爬上来，试图占领那座名为理智的最高峰。
尝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十三舔了舔干涩的唇。
「只有忍住眼前的蝇头小利，才能获得更大的财富。」
西秦说过的话突然闪进十三的脑海中。
财富……这就是财富吧……她已经忍过了，现在是时候该收割了吧？
“好饿。”
在昏暗的吊灯照不到的阴影里，十三轻轻地呢喃一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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