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巷是在秀州府城的老街上,这边都是些住所,离鸳湖书院不远也不近,住的大抵都是些寻常人家。
在柳婧怡的女儿离世后,姜景旭便带着柳婧怡搬到了此处。
闹市往里,是寂静的人家,乔言忐忑的走在巷道中,青苔在泛黑的墙角顽强生长。
乔言特意打探了,下午姜景旭有课,她才想杨夫子告了假,想来拜访柳婧怡。
乔列当日的话,在情理之中,乔言虽不太相信,但下意识地,她还是避开了姜景旭。
如今,她对此事毫无头绪,乔言觉得,还不如找柳婧怡问个清楚,最是直接。
她也来不及带上春芽,自己一个人便跑来了,身上还穿着鸳湖书院的学子服。
她一户一户数过去,到第六户,她才停下脚步。
乔言扣了扣门,但是屋内并无人应声,反倒是对面那户人家开了门。
“你找谁?”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人,她上下打量着乔言,审视的目光并不友好。
乔言微微颦眉,但还是说道:“我是书院的学子,特来拜访姜夫人。”
“书院学子?”那妇人目光锐利,“今日并非书院休沐,你若是书院学子,怎么不在书院好好读书?”
她目光之中怀疑更甚。
乔言无奈道:“我是来拜访柳夫子的,又并非来找你。”
看着妇人像是看骗子一样看着她,也不知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嘎吱——
身后,姜家的门似乎开了。
乔言回过身,不再与那妇人纠缠。
那妇人轻哼一声,重重将门摔上,她似是在忌惮着对面。
乔言忽然有了一种自己快要看到事情原本面貌的惊喜。
但是,柳婧怡并没有真的开门,她从门的缝隙中,看着来人,眼神之中带着挣扎。
“夫子,我今日来是想请夫子解我心头疑惑。”乔言作揖说道。
许久,柳婧怡重重关上了门,乔言愣愣站在门口,心头的惊喜仿佛是热火被浇了一盆冷水,转瞬即逝。
她不禁上前,实实地拍着门板:“夫,唔……“
熟悉的气息钻进她的鼻腔,是乔列。
她被他捂着嘴,几乎是半抱着,进了旁边的弄堂中。
乔言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刚要说什么,却看着他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她莫要说话。
是姜景旭回来了。
乔言不禁皱了皱眉。
弄堂并不宽敞,这也并非是走人的道,便是一个人也觉得狭窄。
乔列一手攥着乔言的手腕,原本捂着她嘴的手,搭在了她肩上。
同色学子服的衣袖几乎覆在乔言的整个背上。
弄堂风大,将她鬓角的一缕青丝吹起,粘在了少年微微凸起的喉结边。
乔列似是毫无感觉,他屏息凝神关注着柳婧怡门前的动向。
“囡囡回来了。”柳婧怡口中反反复复说着这句话。
她仿佛真的失了魂一般,从弄堂口远远看着,她直直的眼神,毫无生机,甚至但看着瘆得慌。
“好,囡囡回来了。”姜景旭温声劝说道,“外间风大,娘子,我们带囡囡进屋去,好不好?”
他的柔声细语并没有安抚到柳婧怡。
柳婧怡的情绪更加激动,她前言不搭后语地反复说着:“不要喝药!”
尖锐的声音刺着乔言的耳膜。
她大胆地探出头,动作之间,原本粘在乔列喉上的青丝终于落下。
面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暗暗松了口气。
乔言望着柳婧怡,她似是不经意间,扫来一个清明的眼神。
乔言一愣,乔列赶紧将人拉回到弄堂中。
两人贴的极近。
乔言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衣袂摩挲间,乔列不觉僵直了身子。
“不喝药,我们以后再也不喝药了。”姜景旭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柳婧怡。
姜景旭看着四处,柳婧怡拉着他:“回家,给囡囡做鱼吃。”
她拉着男人的手,想要把他拉进院中。
姜景旭深深看了她一眼,如她所愿的进到院中。
乔言眉一凛,黛色的娥眉,蹙成了连绵的山峦。
不对劲。
嘭——
院门被关上了。
-
狭窄的小弄堂
乔言抿着嘴,望向乔列,会说话的桃花眸,似是在问,你怎会在此。
可是乔列却没有回答她。
“姐姐怎么这般鲁莽!”少年低声质问道,满满地毫无遮掩的关心让乔言不知所措。
他看着乔言用力地摩挲着手指。
“这,也不危险啊。”乔言喏喏道。
少年用着只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不危险?姐姐都不知道到底是何人在害柳夫子,如若就是她的夫君呢?”
乔言低着头,小声辩解:“我打探过的,明明今日下午,姜夫子有课不会回来。”
“若非我正巧碰上姜夫子收到邻居的报信,猜到那人是你,抄了近路赶来,你便与他对上了。”乔列皱着眉头。
“光天化日,对上了,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吧。”乔言道。
“姐姐!”乔列不觉拔高了些许声音,他看了看四周,“姐姐下次若是想要做什么,不要瞒着我,我与姐姐一起,好不好?”
少年诚挚的话语忽然让乔言心头颤了颤。
---
乔列拉着乔言,绕着姜家的院墙,走到屋后。屋后是一片竹园,墙角处还有一个被封起来的狗洞,应当是原屋主留下的。
“阿列,你似乎很怀疑姜夫子。”乔言小声说道。
乔列握着她的手腕,细弱纤瘦的手腕,柔若无骨。
他闻言一怔。
“你是姜夫子的学生,你觉得他这人怎么样?真如外人所言那般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她又问道。
乔列抿了抿嘴,掩饰着嘴角就要勾起的讽刺。
“似乎人人都说他好。”乔言回忆着书院之中对于姜夫子的评价,又想起赵嬷嬷打探来的消息。
“若乡人皆好之,也未可。”乔列说了圣人告诉子贡之言。
他第一次见到姜景旭的时候,便瞧出了,他极擅伪装。
这样的人,最是能令人放下忌惮,却也是最应该忌惮之人。
乔言怔忪片刻,是了,刑律之事,不该以人言断之。
“姐姐想不想看看,姜夫子是不是真的对柳夫子这般体贴?”乔列问道。
乔言点了点头,她当然想看看,柳夫子到底,为什么装病,这是不是和姜夫子有关。
“可是,姜夫子不见得会让我们进去。”
乔列指了指墙头:“我们翻过去。”
“未经允诺,我们便是私闯民宅,不成的。”乔言连连摆手,她熟读律例,怎能知法犯法。
乔言眼睁睁看着乔列将腰间荷包丢到了院墙内。随即她便被他揽着腰肢,纵身一跃,越过了墙头,小心落在了姜家屋后。
“不报官,姐姐又想要查清此事,就得用些非常手段。”乔列低头在她耳侧说道。
乔言耳尖通红,刚想说些什么,乔列便松开了她,规矩地站在了一边。
“我们是捡荷包的误入了院中,不算私闯民宅。”乔列一本正经道。
乔列动作轻巧,两人又注意,主屋中的人丝毫没有注意到。
白石巷的这间院子,除了东西厢房加一主屋,后院还有柴房和厨房,比乔言想象中要大。
乔言望了一眼,厨房的炉子上,文火悠悠炖着药。
药……她心思翻转,从荷包中取出帕子,拿着汤匙从面上舀了一勺药汁,浸在帕子上。
乔列打量着四处,丝毫没有私闯民宅的觉悟,倒像是游览观花一般,悠闲自在。
待乔言将浸了药汁的帕子收回到荷包中,北窗在东,他拉着她穿过厨房,从西靠近主屋。
两人侧着身子,靠近素白色油纸糊着花窗。
少年自始至终没有放开乔言的手
“娘子,方才是何人来找你呢?”姜景旭蹲在柳婧怡身前,替她捋起散落的发丝。
柳婧怡没有回答,只唤着女儿的名字:“囡囡、囡囡。”
“婧怡。”姜夫子唤着柳夫子的闺名,“你要快些好起来,那样囡囡才会回来。”
他抚摸着柳婧怡苍白的脸庞,柳婧怡瑟缩着。
他眼中似有万般深情,可柳婧怡却不敢看他一眼。
“你看看我!”他的手拂过她的下巴,狠狠擒住,迫使柳婧怡看着她。
乔言在窗外,看不到姜景旭的动作,只听着这低沉中带着一丝戾气的话语,她便皱起了眉头。
“凶手,你这个杀人凶手!”柳婧怡尖叫着,骂着,甚至死命地扣着姜景旭的手臂。
哪怕指甲将他的手臂扣得血肉模糊,他也不曾放手。
“娘子,我的好婧怡,你又不乖了。”姜景旭用着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我知道,我知道你醒了。可是你醒了,囡囡就回不来了。”
屋外两人肩抵着肩,乔言只觉得毛骨悚然,她不觉打了个寒颤。乔言抬眼望向乔列。少年似有些不自然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倏地,屋内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像是茶盏触地发出。
柳婧怡因尖叫而嘶哑的喉咙,依旧指着姜景旭。
“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囡囡,害死了我的夫君。”
姜景旭脸上的笑意终于挂不住了,他直直的盯着柳婧怡,眼底满是阴鸷。
“婧怡,我爱你、我这么爱你,可你总是逼我,我也没有办法,都是你逼我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