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色暗沉沉地。没有风，衬地什么东西都蔫蔫地，让人也无甚风情雅致。
沈书令背着手立于窗前，很想扯出一抹笑。
窗外是何场景呢？无非一堆人向各处逃窜，禁卫军黑着脸押解了一个个的人。
那群小姐少爷们散了头发，强装着镇定，维持大家风范。
终于，世界安静了，只有满地血色。沈书令此时很想吟一首，奈何他只是个草包。
他终于从他仅方丈的屋里走出，摆出冷漠高深的模样。
只是还未及前庭沈书令便听见他干爹沈见佳的颤声：“王爷，王爷，为何不带我儿沈书令？”
似乎感到有人靠近，沈见佳瞪着眼凶狠地扭过头。
沈书令真是没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尚书令沈见佳，竟也会跪在地上，只敢扯住别人的衣角。
不过也对，今日抄沈府的可是大魏的谨王爷赵律，地位也不小。
他想，陛下对沈府可真够重视的了，看看这，什么堂少爷表小姐，可都在这儿，平日里穿金戴银，如今倒是乖巧。
那沈见佳自恃清高的独女沈齐薇，如今也珠钗不全，衣服凌乱。
她是没打骂他，可他这人向来记仇地紧。
他就是想让沈家，抄家灭门，断子绝孙。
他向赵律行了礼，规规矩矩低头站在一边，心里却骂骂咧咧地。
他可是日日给人家当奴才，居然没个奴才命，早早地去了。
赵律嘴角含着笑，似乎很是满意他这幅模样，手一摆带着众人离去。
沈见佳没听见赵律的回应，心凉了半截，浑浑噩噩不知该想些什么，后面的卫军猛地推了他一下。
他便忽然想起，他那个不孝的义子，越想，越恨，心中越不平。
分明是贪污的“小案”，他唇齿相碰便成了谋逆的“大罪”。
沈书令又没了家，虽然这次是他自己弄没的。
他一点也不在意的，只是偷偷数了数这些年攒的钱。
一文，两文，三文……好多好多文。可是大房子还要好多好多文。
沈书令咬着唇，心里委委屈屈地。
那个赵律说了，日后给他个五品的官当，月银好几万，大房子便有望了。
今日无房，沈书令舍不得住什么客栈，便换了身破衣，弄脏了脸同城外的小乞丐挤在一起。
那些乞丐有大的，有小的，蹲在地上呆愣地看着他，沈书令看着他们，觉看熟悉，却不知为何。
似乎是看久了乞丐的脸，便觉地谁都似曾相识。
沈书令把脸埋起来，却还觉地有很多很多目光，他止不住地抖，悄悄骂自己不争气。
他们都是坏人。沈书令想了很多遍，多到脑海里只剩这一句。
如今是三月，进京赶考的贡生们也都挤在城外，看着这城，心中想的莫不是前程。
沈书令暗自安慰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稳下心神浑浑噩噩地睡去。
梦里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可他仍是同往常一样，睡了好久，好久……
“公子，小公子？”沈书令的头昏昏忽忽地，刚睁眼便看见个明媚的笑。
沈书令一把将身边人推倒在地，警惕地要拔出地上的剑。
那书生的眼中有一丝惊鄂，转眼又换上更深的笑意，他的手磨破了皮，红了一片。
沈书令皱了眉，心下烦闷地很，他想，这书生莫不是个傻的，怎么一直在笑。
书生拍拍衣袍上的尘土，笑盈盈开了口：“小生姓钟，打扰了，只是如今天已大亮，城门已开，小生恐阁下误了时辰。同是书生，便想提醒着些。”
沈书令闷着声开口：“你，你为何说我是书生。”
书生仍是笑脸相迎：“公子虽衣衫褴褛，但眉羽之间有书卷气。”
沈书令使劲撇了撇嘴，他自是不信的。他分明记得许多年前，沈见佳说他眉羽间有杀气，是个当杀手的好苗子。
书生的笑好像止不住，嘴角从未弯下。沈书令以未见过一个人有如此多的笑，纵使报了多年的窝囊气。
沈书令扭头便向城内走，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书生望看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幼时养的小兔子，生气了便鼓着腮帮，偏要人哄着。
进了城，禁卫军又是转来转去，招地人们议论纷纷，有知道相府被抄的，便调笑一番，又唏嘘一番。
一路上，沈书令又听见几个骂尚书令义子狼心狗肺的。
沈书令颇有兴趣地记了些骂人的话，一会儿，又厌了，颇为不耐烦地走了。
一日间，沈书令不厌其烦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什么都看，却什么都不买，怎么也不感兴趣。
终于，他看遍了这儿所有的景色，看见了世上少有的温情与时常的冷漠。
他什么也不想，只是活着。
当肚子“咕噜”作响的时候，他才忽然想起他很久没吃东西了。
他登时红了脸，神经兮兮地望了望周围，无人。
可他仍觉得丢脸，他沈书令，当了十几年杀手，亡命天涯，如今还要用他买大房子的钱去填他没用的肚子！
沈书令这人吧，要是别人撞见了他的丑事，他便将人家视为头号敌人，偷偷摸摸地杀了。
可他要是一个人出了丑，又羞羞楠楠地。眼尾立马红了。
他坐在路边一个人偷偷地哭，想着先挨了这一阵儿。
可他越哭，越是饿地狠。
“姑娘，姑娘？”一道轻越的声音传到他耳侧，温柔柔的。
沈书令看实惊了一下，猛地一抬头，是一张熟悉的脸。
书生调笑看开了口：“哦~是公子呀。”
沈书令瞪着圆溜溜的眼，看着凶神恶刹地。那一瞬间，他真想杀了这个人。
书生边在行囊里翻着什么东西，边笑盈盈地同他谈着：“公子？我看公子孤苦，可是许久未进食，我从家中带了糕点，可供公子填填肚子。”
沈书令盯着他，一只手却悄悄从腰间带出一把匕首，猛地向书生刺去。
一只温暖的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沈书令一抬头，只看见书生笑意未减。
“君子六艺，公子未免也太小瞧了小生些。”书生的笑，是温柔的，一点点醉人心脾。
沈书令忽又恼了起来，他恨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哪怕别人无过。
如今他不过有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瞧不起他，对，他笑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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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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