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铁锈的味道充斥口鼻。
“白非瑜,拿命来!今个儿爷爷就叫天王老子瞧瞧,什么叫替天行道!”
虞飞白还来不及反应,砍刀便从头侧木栏里拔出,对准他脖子狠狠劈来!
雨水劈头盖脸,那一道寒风破雨来得刺骨又惊魂,虞飞白一激灵,下意识缩了脖子——
脚下木桥晃荡,刀刃“噗”地刺入桥面!
虞飞白这才回过神,他两脚死命向后蹬,背部却抵上木栏,再无去路。
啥玩意?这给我到哪来了?
他双目微瞪,望着眼前的花臂大汉拔出砍刀。
“啐,何必呢,你的命爷爷我今天收定了!”
花臂大笑几声,泛着血光的刀锋直朝虞飞白的头劈去!
“且慢!”站在花臂身后的小个子男人忽地弹出一枚暗器。刀身被击得直跳了一下,狠狠朝虞飞白栽去!
虞飞白只觉一阵凌冽寒意,贴着脸颊斜斜剐了过去!
魂都快被削去一层,求饶声也扼死在喉头,浸透背脊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他眼睛被雨水洇湿泛着红,声音也混在雨声里:“……你、你们是谁?”
“为么子拦我?快给老子滚开,莫挡道!”花臂狞着脸。
“有些不对劲,”小个子皱了眉,眉心处的红色印记跟着皱起,“嗳你说,莫不是我们跟错了?这小子细皮嫩肉,看着干净得紧……不像啊。”
“我呸!你他爹是刚出江湖的草包?他玉面修罗的称号我太奶都知道!”
咯吱——
两人说话间隙,虞飞白脚下的破烂木桥却再也承受不住,又是嘎吱一声,断开了两截!
他们到底在说啥?
虞飞白脑子天旋地转,终是没问出口,跟着半截断木——木板上还嵌着一把砍刀,直直坠进了山谷!
“糟了!被他逃了去!”
“逃?”花臂突然大笑起来,“潋雨涧遇雨成洪,过不了几天,什么混世阎王、什么玉面修罗,不过是荆湖上的一具浮尸!”
……
虞飞白从剧痛中睁开眼,入目是山崖间的一线天色。
电闪,雷鸣,雨暴,风急。
他动了动四肢,幸亏崖壁上杂草茂盛,除了有些皮外淤青,没什么大碍。
虞飞白拖着砍刀,勉强在涧底找了个角落,用剩了半截的木板挡住风雨,这才思考起眼下的处境。
“这到底……是哪里啊……”
身上衣服也不是他之前的卫衣,而是一件鎏金黑袍,衣摆上重工刺绣了一只金瞳,熠熠发光。纵使沾染了泥垢有些残破,还是显出几分华贵的气味。
“怎么这么眼熟……”虞飞白回想着刚才那两人的话,“等下……白非瑜?”
这不是他游戏角色吗!
他穿了?
作为珠宝设计师,虞飞白除了宅家工作,最大爱好就是在游戏《浊世戏》的江湖里云游四方。
主角名字是他取的,脸是他导入自拍捏的,甚至游戏主线中的关键道具长生玦,都是他提供给游戏方的设计稿。
代入感极强。
强到今天虞飞白过生日,本着两人一脸的想法,他买了666个普天同庆的世界传声,全服庆祝“玉面修罗-白非瑜”的生日。
虞飞白点蜡烛时许下愿望,希望不要再有垃圾甲方,要活得像白非瑜一般,潇洒江湖、走混邪道,逆天改命,岂不快哉!
快哉快哉,可他没说要穿进游戏当白非瑜啊!
《浊世戏》是个高自由度游戏,当大侠当魔头全凭玩家选择。虞飞白平时受够甲方,游戏里他是能怎么嚣张就怎么嚣张,就怕主角不够邪修。
于是角色白非瑜便成了名动江湖的“大侠”:npc避之不及,玩家口中的野图第一boss,各大势力的头号通缉人。
只要打开游戏,白非瑜便面临着来自各方的围捕追杀。
但熟练运用蓝绿修改器的虞飞白——江湖五榜之首的白非瑜表示:又能怎?奈我何?
直到虞飞白成了白非瑜。
虞飞白吸吸鼻子,用尽全力扛起砍刀,结果一个没拿稳砸到脚。
“……”
“唉……”不知道多少次叹气后,虞飞白接受了自己武功全失的现实。
不应该啊,他给白非瑜氪的秘籍心法时装就这么没了?
虞飞白用力撑起木板,蹒跚地往稍微高的地方挪去。
雨势不减,滂沱如注,在谷底汇成了河。雷声阵阵擦过悬崖,点燃了峭壁上的枯木,火花很快被雨水摁灭在不远处的河里,“嗤嗤”升腾起白气。
虞飞白被吓了一跳,他感受到白气消散后的余热,这才察觉身上早已冰冷。
此地不宜多待,他淌着水向上游走去,那把之前差点杀了他的砍刀此时有了大用。虞飞白每走一步都将刀插进山壁的缝隙中,勉强抵挡住水流。
不知走了多久,虞飞白总算从雨隙中瞅见对面山崖上的一处小山洞。
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一出凹槽来得妥帖,洞口下方有一丛灌木,应该能攀援到洞里。
虞飞白呲牙咧嘴地揪住树枝,猛地一蹬,连人带刀摔进了山洞。
他上气不接下气,趴地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借着闪电环视洞内。
山洞比预想中要大一些,周围岩石崎岖,虞飞白在洞口喊了几声,确定没人后才靠着岩壁坐下。
困意与倦意席卷而来。
洞外河流滚滚而过拍击着山壁,不时往洞口溅进一些水花。如果能安全待到雨停,就有机会出去。
虞飞白接了雨水擦了脸,精神一些后,从岩石缝中抠出了些泥土,在地上用脚铺踩平,又捡了根树枝,就着泥土画了起来。
方才惊险中他无暇多想,此刻对着地上凭他记忆所画的《浊世戏》舆图,虞飞白终于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一道闪电照亮洞内,他原本就白的面色彻底失去血色。
“潋雨涧……”虞飞白眉头皱了又松,“那应该能向npc求助。”
顾名思义,潋雨涧常年多雨,地处潇湘和江陵两城边缘,周围无主要城镇和村庄,属于没什么任务和宝箱的不毛之地。
虞飞白对潋雨涧记忆不深,只记得这里有个叫刘大牛的npc。说是要找到天赐之人救自己的儿女,不下雨时会在涧底游荡,下雨时就不见身影。虞飞白为此查过攻略,说是会出现在涧中的天然山洞内。
当时是新手期,他操控白非瑜急着开图,是在涧底遇到的刘大牛,但并没发现什么山洞。
现在竟是被他找到了。
虞飞白不死心,又将山洞仔细翻找了一遍,最终从一处不起眼的岩石背面拖拽出一个破烂木箱。
木箱有他半个人高,内里多是些生活用品。锅碗瓢盆上都覆了几层密密的蛛网,看上去放了有些时日。
虞飞白不由有些怀疑:“刘大牛真在这里吗……等等?”
“玄天教义·天赐之人残卷?”
翻开后,第一页就写着潦草的“刘大牛”三个字。
人还真住这里。
大雨瓢泼,按理此时刘大牛应该在山洞,可眼下山洞随时存在被淹没的风险,刘大牛也不知所踪。
“……”莫非遗漏了什么?
虞飞白陷入回忆,等到想起自己用白非瑜做了什么后,彻底沉默了。
白非瑜来潋雨涧时,把刘大牛刀了。
《浊世戏》主打全民共建江湖,游戏数据全服共享,死了的npc并不会重生,智能系统会根据数量补上新的npc。
虞飞白刀的npc太多,方才一时间没想起遇到刘大牛做了什么,这下回忆起来,连带着萌新期的记忆也全记起来了。
他还记得刀刘大牛这事被世界系统通报,还有玩家大世界骂他冷血动物,他是怎么回复的来着?
哦,是白非瑜找到了刘大牛的儿女尸骨——
白非瑜当时辩解:“我可是大好人,看他一人留在世上过于孤苦,不如全家整整齐齐在地府团聚。”
是了,白非瑜还因此获得了背部限定外观“阎王刺青”。
放在现实虞飞白断然不会这么说话,但都虚拟游戏了,白非瑜做的关他虞飞白什么事?
只要一被甲方气到,虞飞白就喜欢跑江湖胡作非为,怎么好玩怎么来。
可现在……
虞飞白徒留无尽的后悔。
短短片刻,汹涌的河水就如同涨潮,离洞口只剩下半米。
若他再不走,怕是明天就要成为一具浮尸。
虞飞白在洞里踱来踱去、看来看去,目光终是落在半人高的木箱上。
挤一挤,应该……
能漂流吧?
*
虞飞白蜷缩在木箱里,饿得眼前发黑,却是不敢放下刘大牛的蓑笠。
若不是有这顶蓑笠撑着,可能木箱早就进了雨水沉入河底。
“大牛哥,之前是我对不住你。”虞飞白心里默默嘀咕,“若我安全上岸,定找到书里所说的天赐之人,救你儿女……”
却是越嘀咕越困,终是撑不住,听着雨声风声,在木箱的摇晃中睡了去。
……
虞飞白被贯透蓑帽的阳光扰醒。
云开雨霁,他拨开蓑笠只见一方风和日丽的湖面,一时没想起身在哪里。
木箱晃啊晃的,距离岸边一株柳树不远,若是能凑近些,他便能拽着柳条慢慢上岸。
虞飞白壮着胆子,脚踩稳木箱的两边,探出半个身子,就着手里的蓑笠当作浆,一下一下向后划着水,准备向柳树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时半刻,他离那株柳树更远了。
虞飞白:“……”
却是离湖心岛的几颗紫红色的花树更近了些,虞飞白索性将错就错,继续奋力划水,木箱终是停在了花树边,虞飞白攀着花枝,狼狈上了岸。
上岸后才有余力思考,他看着花枝上绽放的紫花,又画了副舆图,对着想了想潋雨涧下游的地理位置,终于得出了结论。
荆湖。
虞飞白眼睛一亮,有救了,有吃的喝的还有衣服穿了!
他给白非瑜在游戏里重金购置了几十处宅邸,都是为了逃脱仇家们的追捕。其中他最喜欢的一处,便是荆湖湖心岛上的紫荆苑。
毕竟,万一仇家上门包抄,他隔着宽阔的湖水便能提前知道,趁早逃之夭夭。不过更多时候,还是硬靠着白非瑜的战力碾压,湖底多是玩家的墓碑。
虞飞白一身狼藉地翻墙进了紫荆苑,看到熟悉的陈设,顿时手不抖心也不慌了,熟门熟路地跑进厨房,端起灶台上的君山云片糕就啃了起来。
饿死他了。
他一名动江湖的大侠,怎么就落得这个境地!
啃完一份,虞飞白晃悠进餐厅又尝了盏银鱼芙蓉羹,而后满意地咂了咂嘴。果然是他家,桌上灶台上都堆着增补食品。
填饱了肚子,他一头没进了三楼重金打造的暖玉池。
水汽蒸腾,暖玉生烟。
虞飞白用手拨着水面上的白玫瑰瓣,透过雾气,望着窗外低垂的浓暮。
下一秒,一道气刃划破氤氲白雾。
哗啦!
一个身影投入池内,惊得白玫瑰瓣上下翻浮,转瞬染成艳红!
血液飞溅,几滴落在虞飞白锁骨处,竟还带着温热。那具无头尸体沉浮在水面,一侧花臂半隐半现。
虞飞白僵在池内,迟迟不敢动弹,直至——
一双冰冷的手从白雾里伸出,死死扣住了他的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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