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海大学的军训出了名的严格。
每年新生都要进行为期两周的军事训练,今年相比往年有所不同的是训练地点转移到新校区了。
新校区的宿舍自然也是新建成的,条件比起老校区好上许多,但再好的条件仍改变不了需要跟别人同住的事实。
提供给新生的军训宿舍是八人套间,由四个二人间、客厅及公用卫生间组成。
军训时期的住宿直接按照原本的宿舍进行分配,等于两个宿舍的人住一个套房,至于谁和谁一小间,可以自由选择。
江翊驰看到宿舍的瞬间,转身去给他哥打电话,要他哥帮他弄个医院的相关证明。
结果自然是被拒绝了。
“连个军训都吃不消,一个人住外面真的没问题吗?”这是江翊和发出的质疑。
江翊驰只能黑着脸把顾承飞拉来当临时舍友,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学校今年改军训地点完全是为了让他们这届新生到新校区的宿舍吸甲醛。
军训正式开始后,江翊驰才发觉住宿问题已经是最小的问题了。
练队列、站军姿、踢正步、喊口号……每日大量的重复训练堪比酷刑,更别说这些训练还都要在烈日下进行,穿着厚重的军训服,站一分钟就汗如雨下,对于从小养尊处优的江翊驰而言,简直是非人的折磨。
训练结束后得马上冲去食堂抢饭。
近千名在太阳底下晒得满身大汗的学生蜂拥涌入食堂,从开阔的室外转移到室内,被无限放大的汗臭味差点没熏死江翊驰。
再看看排了半天队好不容易打到的饭菜,江翊驰只想将盘子拍在食堂负责人的脸上,质问他怎么能给学生吃猪食!
“再难吃你也多少吃点,不然哪有体力应对下午的训练啊?”顾承飞倒是适应性极强。
江翊驰忍着恶心吃了两口,顿觉一阵反胃,将面前的盘子一推,说什么也不肯动筷了。
“我觉得还行啊,真有那么难吃吗?”顾承飞见江翊驰盘子里的鸡腿一口没动,不客气地夹到自己盘里,“你不要我吃了啊。”
江翊驰看到顾承飞吃得满嘴是油的模样,两眼一黑,嫌弃地别开脸。
训练这么辛苦,晚上回到宿舍还得争分夺秒地洗澡洗衣服,大部分新生只买了一套军训服,每天都得现洗现穿,没法换洗。
江翊驰倒是买了两套,要不是有限制购买数量,他会直接买个十几二十套,每天穿一套扔一套,根本不用考虑换洗的问题。
比较人性化的是宿舍楼下有新安的投币洗衣机,新生们自发沟通组队,两三个学生一起合洗一桶,效率又省钱。
江翊驰当然不可能跟别人合用洗衣机,哪怕是顾承飞都不行!
在他看来那些洗衣机就算是新的也只能用来洗个外套,贴身穿的上衣和裤子还得自己洗。
于是堂堂江家小少爷不得不亲自上手,在阳台手搓迷彩T恤。
洛大今年的军训服供应商正是江家名下的一家服饰公司,由江翊和亲自督促参与竞标,为的就是保证衣服质量,以免那些劣质布料刺激到江翊驰天生敏感的皮肤。
隔壁房间的男生也在洗衣服,不仅是T恤裤子,连厚重的外套一起手搓了。
江翊驰认得他,是顾承飞的舍友,叫许秋泽,报到那天因为行李事件被顾承飞骂做土包子,现在两人倒是相处挺融洽的。
许秋泽一边洗衣服一边讲电话,手机放在边上开着免提,江翊驰被迫成为听众。
听到许秋泽说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江翊驰只觉烦得要命。
什么教官夸他军姿标准,让他站在队列前面示范踢正步,什么这里宿舍的条件比本部好啊,都是两人间,什么食堂的饭菜没有哥哥做的好吃,但打菜阿姨每次都会给他盛很多。
江翊驰每听一句,都要在心里狠狠吐槽,被教官夸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在那么多人面前做示范更是丢人现眼,蠢得要死!就这破宿舍也能算条件好?甲醛吸多了脑子不清醒吧?还有食堂的饭菜,已经不是“不好吃”三个字能形容的了,那是灾难!
许秋泽哪知道江翊驰此刻的想法,只是单纯地想跟哥哥分享自己的大学生活,顺便表达一下思念之情。
对面偶尔传来一两声回应,声音低沉但清晰,像是钢琴键上的低音符,逐渐平复下江翊驰烦躁的心情。
意识到自己居然沉迷于偷听人家讲电话的江翊驰有些羞恼,恶意揣测起电话那头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怎么不多说几个字?是不是也觉得许秋泽烦人?
下一秒,似乎是听到水龙头放水的声音,对面主动问了一句:“还没洗完吗?”
“快了,再过遍水。”许秋泽回。
“洗衣服不方便就去楼下用洗衣机,白天训练已经很辛苦了,不要省这点钱。”
这是江翊驰目前为止听到对面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许秋泽张口就来:“不是为了省钱,主要是楼下排队的人太多了,不如我自己洗得快,早点洗完可以早点休息嘛。”
“嗯,钱不够的话要说。”
“知道了哥,你忙去吧,不耽误你了。”
“嗯。”
过了会,许秋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带着明显的笑意:“哥,你挂电话呀,我手湿的,不方便。”
“好。”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许秋泽的衣服也洗得差不多了,转身往晾衣杆上挂,才发现与自己半墙之隔的江翊驰,朝他友好地笑了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江翊驰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天看到的高大背影,和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完美地画上等号。
再看许秋泽,只是跟哥哥通个电话就那么开心,尤其是每次喊“哥”时,总会带上愉悦的上扬尾音,撒娇意味不言而喻。
江翊驰想起自家大哥,他们从不会像这样聊天。
说起来,他哥居然真的对他不管不顾,军训期间电话不打,消息不发,指不定怎么逍遥快活呢!
低头看看仍泡在水盆里犹如一团烂咸菜的衣服,江翊驰心中一阵气闷,真想连盆带衣服一起扔进垃圾桶。
*
两周的军训说长不长,给人带来的改变却是巨大的。
许秋实再次看见弟弟时,差点没认出来。
“哥!”许秋泽如同归巢的小鸟般快乐地奔向哥哥。
“阿泽?”许秋实的语气难得带上点惊讶,随后忍不住嘴角上扬,“怎么黑成这样?”
军训被晒黑是一件无法避免的事,只是许秋实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见从小白到大的弟弟拥有跟自己如此接近的肤色。
许秋泽带来一套看起来还很新的水桶水盆,说是同学军训时买的,军训完不想要了,他就带回来了。
许秋实接过盆和桶,质量不错,丢掉确实可惜。
他带弟弟去了自己的住处,是酒吧一条街后面的出租屋,他现在暂时在荀文耀工作的酒吧当服务员。
许秋实原本是想向荀文耀打听一下附近有没有在招人的工地,结果荀文耀却问他愿不愿意来他们酒吧上班。
酒吧名叫“雾岛”,荀文耀担任的是店长一职,强子联系上他的时候,店里正好有个服务员离职了,他便想着先给许秋实提供一份过渡的工作。
对于刚到洛海市人生地不熟的许秋实来说,自然没理由拒绝荀文耀的提议。
更令他感激的是,住处的事荀文耀也为他解决了。
酒吧一条街后面是一块出租屋片区,里面住的大多是在这条街上工作的年轻人。
在荀文耀的周旋下,许秋实以每月800的低价租下了之前那个服务员住过的小单间。
其实就是公寓改造的隔断房,除了公用的卫生间和阳台,原本属于客厅和厨房的空间都没被放过,一共隔出六间房,全部住满了,其中两个租户是他酒吧的同事。
五六平米的空间里,一张单人床占据了大部分的面积,床脚与墙面之间严丝合缝地塞着个简陋衣柜,靠近门口的位置在墙上钉了个固定的台面,边上有个洗手池,刚好可以满足租户做饭的需求。
知道许秋实会做饭,荀文耀将自己闲置的电磁炉、小炒锅和电饭煲给了他,一个人应付三餐足够了。
整套公寓的装修可以称得上是难民风,像空调、热水器、洗衣机这类的家电一个也没有,但能有一个独立的空间,对以往常常去工地和几十个大男人一起挤大棚的许秋实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他给自己添置了一张小饭桌和一台电风扇,就这么住下了。
平时一个人吃饭总应付了事的许秋实因为弟弟到来,难得正经做了一餐。
兄弟俩蜷缩在小饭桌边上腿都伸不直,一旁的风扇开到最高档,吹出来的风没多凉快,但他们仍吃得有滋有味。
酒吧的工作时间是晚上六点到凌晨两点,周末加班。白天的时间许秋实也没浪费,经常一个人走走逛逛,努力熟悉适应这座城市,甚至找到一个工地干了几天零工,一天能多好几百的进账。
吃过晚饭,许秋实拿出一个有几分厚度的信封递给许秋泽。
“什么呀?”信封没封口,许秋泽打开一看,是一沓百元大钞,顿时不解地看向他哥。
“拿去买台笔记本电脑,我听文耀哥说大学生都要用电脑的,哥之前不知道,没耽误事吧?”许秋实一度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做得不够称职,连弟弟上学需要的东西都没准备好。
好在有两周的军训时间,荀文耀给他发了半个月工资,加上自己做零工赚的钱,够买一台普通配置的笔记本了。
“哥,这……我……”许秋泽下意识地把钱往回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是该花的钱。”许秋实一看弟弟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拍拍他的肩,“哥不懂电脑,你自己看着买,钱不够再跟哥说。”
“我、我现在用不上,没必要买。”许秋泽当然很想要电脑,但他想的是找份兼职自己慢慢攒钱买。
“你们不是得用电脑选课吗?”许秋实说。
“你怎么知道?”许秋泽一脸震惊。
“酒吧的客人里有很多大学生,听他们聊到的。”许秋实刚听到“抢课”这个词的时候,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还是荀文耀解释给他听的,也是因此才知道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人手一台电脑的时代了。
“选课不是非得用电脑,手机也能操作。”最多就是抢不到想上的选修课。
“让你买你就买,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许秋实直接拍板,在花不花钱这件事上的争执,许秋泽从来没赢过他哥,“你回宿舍吧,我要去上班了。”
许秋泽将装着钱的信封放进书包夹层收好,和许秋实一起离开出租屋。
*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此时的洛海市呈现出与白天完全不同的景象。
盘踞着数家酒吧的街道从沉睡中苏醒,五花八门的灯牌闪烁着绚丽多彩的光芒,地面投影灯将各家酒吧的店名和logo投射到行人脚下,汇聚成一条流动的光影路标。
洛海市不止一所大学,大家军训的时间大差不差,带来的影响相当明显。
酒吧里的学生根据肤色,基本可以一眼划分出是老生还是新生。
此刻,雾岛酒吧正迎来一天中客人最多的时段。
“许哥,这是6号卡座的酒。”吧台后面的男人朝身穿制服的许秋实道。
“好。”许秋实端起放着好几杯特调鸡尾酒的餐盘,稳步来到6号桌的位置,把酒摆好,留下一句“请慢用”,转身朝向他招手的另一桌客人走去。
昏暗灯光下,许秋实185cm的身高十分显眼,修身的马甲衬衫和西装裤完美勾勒出他健硕挺拔的身形,简单的黑白配色更是将他冷酷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荀文耀看着穿梭在酒桌间高大帅气的男人,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忙碌到凌晨,进店的客人明显少了许多,许秋实扯了扯衣领上系着的领结,稍稍喘口气。
服务员的工作他在老家干过,上手很快,唯一让他觉得不自在的就是这身从没穿过的制服,哪怕已经是店里现有的制服里最大号的尺寸,对他来说还是有点紧。
这会没有新来的客人,只需要注意场内有没有客人按铃叫服务,几个闲下来的员工一起坐在吧台恢复体力。
“店长,我跟你说,刚刚又有客人找我打听许哥了。”另一个服务员小赵大咧咧地朝荀文耀说。
“这不是很正常嘛。”荀文耀笑了笑,他会让许秋实来酒吧工作,当然不仅仅因为他是强子的朋友,最近酒吧客人的留存率提高了不少,是什么原因大家心里有数。
“店长,你老家那边是不是盛产帅哥呀?上次许哥的弟弟去找他,我正好撞见,也是个小帅哥呢。”小赵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羡慕。
“那是人家基因好。”调酒师阿恒说。
作为同事八卦的对象,许秋实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是一个在意外表的人,也不觉得自己的长相有何过人之处,此刻被同事不遗余力地大肆夸赞,顿时有些招架不住,起身道:“我去上个厕所。”
酒吧厕所位于吧台右侧,用一条小走廊隔出来,不至于离客座区太近。
许秋实走向厕所时,正好与两个男客人一前一后地擦肩而过,靠后那人双颊通红,明显是喝多了,紧盯着前方的背影,眼中除了醉意,还有些许道不明的意味。
许秋实的脚步顿了顿,下意识转身跟上。
醉酒的人总是很容易惹出事故,尤其是身处酒吧这种环境。
事实证明,许秋实的担心并不多余,那个醉酒的男人明晃晃地跟着人家回到卡座,言语轻佻地邀请他们一起喝酒。
“不好意思,我们没兴趣跟大叔一起喝酒。”被搭讪的男生翻了个白眼,正是和同学一起来酒吧玩的顾承飞。
“什么大叔啊,我有那么老吗?才比你们大几岁而已,都出来玩了,人多更热闹嘛,哥哥请你们啊。”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搭上顾承飞的肩膀。
顾承飞立即嫌恶地打开他的手:“草,别碰我,你听不懂人话吗?自己长什么样心里没点数?跟你喝酒我怕是还没喝就要吐了。”
“小弟弟性格这么火爆,哥哥就喜欢你这样的,别不好意思,来嘛。”男人依旧嘻嘻哈哈,伸手去拽顾承飞的胳膊。
“你他妈的!都说了别碰老子!”顾承飞真要恶心吐了,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被一个醉鬼占便宜。
男人几次三番被下面子,面色终于变得不耐:“老子请你喝酒是给你面子,这酒今天你们不喝也得喝,别给脸不要脸!”
顾承飞从小到大,除了在长辈和江翊驰那,哪受过这么大的气,“噌”地一下站起来就想给人一拳头。
拳头还未挥出,男人的痛呼声先一步传来,因为那只咸猪手被人紧紧钳住了。
一道低沉又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这位客人,您喝多了,我送您回自己的座位。”
“谁啊?”男人刚开口,顿觉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诶诶诶疼!放手!快放手!”
“请问您的座位在哪里?”许秋实没有松手,反倒顺势将他拉离顾承飞身边。
男人看到许秋实身上的服务员制服,酒精和疼痛令他的理智又消退几分,一个服务员也敢来搅他的好事?各种不干不净的脏话瞬间从男人的嘴里蹦了出来,全面展示了他对生殖系统及两性关系的深刻了解,不堪入耳。
许秋实皱了皱眉,这就是他不想让弟弟来酒吧的原因之一。要是在老家,遇到这种人给几个耳光就算完事了,可如今他在荀文耀的店里打工,得克制。
这边的动静吸引到许多客人的注意力,荀文耀和小赵也闻声而来。
男人不是一个人来的酒吧,他的朋友早就看见他在骚扰别人,此刻怕男人吃亏才上前来想打圆场,想来平日里没少干这种事。
顾承飞那伙人却不干了,看见有人撑腰,几个大学生大着胆子要求他们道歉。
对于一伙习惯了仗势欺人的二流子来说,这简直倒反天罡,尤其是那个始作俑者,本就被顾承飞言语奚落了一番,眼下又被许秋实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死死制住,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酒精的刺激往往来得猝不及防,在双方争执不下的时候,男人趁机拿起一个空酒瓶,发了狠地想往顾承飞头上砸。
酒瓶的破碎声混合着尖叫声骤然响起,酒吧陷入一片混乱。
“秋实!”
“许哥!”
荀文耀和小赵惊呼出声。
许秋实抬着左手纹丝不动,被玻璃碎片划破的袖子很快浸染了一层鲜红。
顾承飞看着挡在身前的高大身影彻底吓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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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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