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至和来上晚班的同事交接完,走出便利店时,太阳将落未落,半挂在天边,晚霞把世界照耀得很温柔,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正举着手机拍照。
真够阴魂不散的。
中午江至刚从货柜上拿出份便当准备热了吃,周弋青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像是顾及着江至不准他靠近的命令,隔了些距离,手上拎着饭盒,欲言又止:“别吃那个了吧……”
明明人高马大一个人,面对江至时却像是自动矮了一个头,说话也犹犹豫豫的,一副小媳妇做派,好像多听江至话似的。
江至却知道根本不是。
手机响起声提示音,江至拿出来一看,是周弋青发过来张图片,
就是他刚拍下的这张夕阳。
文字消息紧随着发过来。
“下班了吗?”
配上好几个卖萌打滚的表情包。
而在这几条消息之前,两人的聊天记录一直是江至单方面发的消息。
周弋青刚消失的前几个月,江至疯了一样给他发了几百条消息,没有一条得到回复。
他还以为这个微信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动静了。
而现在。
江至反手把周弋青拉进黑名单。
他抬头看了眼,周弋青还站在那鼓捣着手机,估计是在等江至给他回消息。
趁着他还没注意到这边,江至打算从另一条路溜走。
刚进地铁站,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又重新出现在视野中。
江至气得不行,他把人拉出黑名单。
“不准跟过来!”
又扔回去。
周弋青果然没再跟着。江至隔着地铁的玻璃窗看见他站在外面,远远望着江至。
这么一耽误,江至到烧烤摊时另外三个人都等坐着等半天了。
“你可算来了!菜都要凉了,配酒的花生米都快被我吃完了!”孔枝大声抱怨。
“就是,你半个小时前就该下班了吧?从便利店到我店里可用不了半个小时。”接话的是个胖子,也是这家烧烤摊的店主人,朱济。
孔枝想到什么,表情瞬间生动起来:“是不是……!”
江至连忙用眼神制止她,孔枝这才没接着说。
吃饭重要,不提周弋青。
四个人里一直没说话的就是今天聚餐的主角,方四,人如其名,这人长得方方正正的,性格也方方正正,大部分时候他都是笑着看他们三个人说话玩闹,偶尔接几个字。
他们四个是同一个孤儿院出来的,江至考上了本地最好的大学,孔枝稍差一些、上了隔壁的学校,剩下两个则是高中读完就直接工作了,方四从学徒干起、当了修车工,现在也终于开上了自己的店。朱济则是开了个烧烤摊子卖卖啤酒烧烤什么的。
他们的关系,说是亲人也不为过。
店里除了他们四个再没有别人,江至却还是下意识往门外看了眼,没看见那个身影才放心下来。
要是让周弋青和朱济见上面,说不定是真的会打起来。
“是,是什么啊?怎么话不说完!”朱济着急道。
江至敷衍过去:“没什么,就是换班的同事来晚了,多留了会儿。”
孔枝推搡着朱济:“快热菜去吧!饿死了都快。”
朱济是个脑子不爱转的,听完这理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起身端着菜往厨房去了。
方四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孔枝把他拉着又坐回去:“哎呀,让他忙去吧,不然问东问西的。你不行,你今天可是主角,啥也不许干,就老实坐着!”
方四踌躇着站了几秒,还是想去帮忙,但碍于孔枝的坚持,最终还是坐下了。
孔枝满意了,举起筷子夹了粒花生米,吐槽:“这才对,让你坐着比让你干活还难受,真是……不知道咋想的。”
方四不太好意思地弓着腰笑笑,没否认。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店门外暗下去,江至又一次无意识往门外看了眼,也不知道他回没回去。
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担心那个混蛋后,江至立刻止住思绪,并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呵,我担心他干嘛。
饭桌上四个人倒下两个,孔枝喝醉了很老实,趴在桌上安静地睡着了,朱济就完全是个典型的醉鬼,一喝多就开始胡吹海侃,话多就算了,嗓门还贼大,坐他旁边的江至恨不得找两团棉花堵上自己的耳朵。
“四儿,你送孔枝回去吧,朱济这儿我来。”方四把别人报废不要的车修好用来代步,也算是他们四个人里唯一的“有车一族”,让他送孔枝更方便些。
“嗯。”方四点头。
那边朱济不知道从哪个话题转过来,突然一把抱住江至,简直声泪俱下:“当时我还欺负过你,我真是……我真不是个东西!”
江至拉着他不让他滑下去,无奈地和方四对视一眼:“又开始了。你快走吧,万一待会儿抱上你一时半会儿可就走不了了。”
方四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场面,严肃老实的脸上染上些笑意,应了声,把睡着的孔枝拍醒,半扶着她走了。
江至打断还扒拉着他不停反思自我的朱济:“行了行了,一喝多就开始说那些事,都快上辈子的事了,要不是你一直说我早忘了。”
而且一说起来就不知道絮絮叨叨要说多久。
小时候朱济确实欺负过他,那还是江至刚到孤儿院的时候,他一个人也不认识,朱济作为孤儿院的“老人”,带了好几个小孩一起欺负江至。
虽然都是些现在看起来无比幼稚的事,比如倒掉江至的饭,打湿他的床铺什么的,但对于那时候才四岁,第一次离开父母来到一个陌生环境的江至,带来的伤害却是实实在的。
因此,就算后来两个人成为朋友,这么多年过去,朱济心里也总觉得对不起江至,这一直是他心里一道坎。
但江至也确实没说谎,当时再怎么难受,再怎么讨厌、憎恨朱济,那也实在过去了太久,久到就连当时朱济具体做过什么事他都快记不清了。更何况,当时朱济根本也没机会欺负他太久,闻青很快就帮他讨回来了。
朱济一喝醉就要和江至道歉,然后说到小时候的事,最后再骂一骂闻青,这也是他一贯的流程了。
果然,话题很快转到闻青。
“不过我觉得比起我,闻青,不对,现在应该叫他周弋青才对,才真是个混蛋……混蛋!”
“小时候就是个坏胚子,长大了更是……你说他怎么就逮着你一个人骗呢?他缺不缺德啊!”
江至沉默下来。对啊,他怎么就光逮着自己骗呢……太缺德了。
江至脑子里一会儿是闻青小时候那张脸,一会儿是长大后的周弋青的脸。
闻青小时候面黄肌瘦的,像只猴子,和现在人高马大、衣冠禽兽的样子相差实在太大,因此江至从来没把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也因此在发现周弋青原来就是小时候孤儿院的闻青时,江至第一反应甚至不是生气,而是觉得,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这两个毫无关联的人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不过,他的性格倒是一点没变,一如既往的……骗子!
比起小时候欺负过他,但从小一起长大的朱济,江至倒对仅仅相处一个月的闻青记忆更深刻。
也是,怎么可能忘得掉……
江至把喝醉的朱济安置好后已经快到11点,地铁都停了,江至估算了下走回家要用的时间,最后还是肉疼地选择了打车。
他虽然没喝醉,但喝得也不算少,被出租车的暖气一熏,脑子更不清醒了。
看着车窗外五光十色的车流,江至的脑子里却像放映机一样,放着一部主角叫“周弋青”的电影,小时候的,长大后的,闻声软语哄他的,骗完他后决绝转身离开的……
不对,他从来没亲眼看着周弋青离开,无论是小时候还是一年前。
江至意识到那个画面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原来在自己潜意识里,周弋青离开的画面都已经这么深刻了,小时候的,长大后的,一次又一次……
江至放任着自己的大脑演电影,一路演到该下车了都还没谢幕。
江至住的是个老破小小区,是那种出租车司机都开不到小区门口,江至得自己走路穿过一片坑坑洼洼不知道几百年前修的小路的程度。
这条小路还没有路灯。江至又懒得拿手机出来,于是只是借着微薄的月光摇摇晃晃地走着。
脚下的路在江至眼里成了重影,一不小心左脚绊上右脚,江至下意识闭上眼睛,已经做好狠狠跌一跤的准备,下一秒却掉进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没事吧?”
周弋青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那么熟悉。一瞬间,江至甚至分不清自己现在在哪,是在十九岁回出租屋的小巷子里,还是在……孤儿院?
江至分明没摔倒,却好像跌进了那段陈旧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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