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孝,当顺还是当谏?
顾瞻看着手里的辩题良久无言。
对他而言这不仅仅只是一道辩题也是他眼下正在面临的问题。
若要当顺,他就该听话,放下那些不该有的念头踏踏实实混个活计侍奉娘亲,可这就是孝了吗?
签注上一个小小的“谏”字像是一字箴言般烫得顾瞻手心发热,这是他的辩题也是他的答案,谏亲逆言而非盲目顺从。
锣鼓声响起,文辩正式开始。
观台一侧另有一行人悄然而至。
梁辰裕满脸不高兴,跟在文德太子身后抱怨个不停:“他来辩他的,太子为什么叫我跟来看?有什么可看的,有这功夫我去踢两场蹴鞠多好。”
文德太子一行轻装简行,只带了梁辰裕并一个东宫署官,悄悄找个偏僻的位置坐下,瞧了一眼台上的人,良久吐出一言:“确有几分姿色。”
梁辰裕:???什么姿色,谁有姿色?大哥到底在说什么?
有几分姿色的顾瞻单人迎风立在辩台一侧,对面是十来个不服他的学子,对方开题先辩,上来便指着顾瞻的鼻子嚷嚷:“何为孝?乃孝顺也!孝顺父母顺才是第一要义,无顺不为孝,顺乃孝之本也!”
顾瞻平平淡淡地反驳:“孝乃人伦之本,以仁为起以义为本,盲目顺从实乃愚孝,孝经有云‘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尔等既无诤言,一味愚从置双亲于不仁不义之地,才是最大的不孝。”
当下立时有人站出来反驳:“子逆父母颠倒人伦违逆纲常!”
“昔有曾子耘瓜,误斩其根,曾皙怒建大杖以击其背。”顾瞻立在辩台前不移不动:“孔子知道后说曾子以身待父亲暴怒,即使被打死也不躲避,若他被打死则陷父亲于不义,实乃大不孝也。曾子若一味顺从挨打怕是早就被打死了,岂有后来的宗圣?”
……
看席上,唐子宽频频点头:“我顾哥说得对,顾哥想着我呢,郑毅你看那曾子是不是跟我一样?唉,我们都是苦命人。”
郑毅懒得搭理他,依旧专心致志盯着辩台看。
另一侧,梁辰裕听了几句,嗤笑一声:“荒谬,姓顾的就只会这些刁钻的路子,说的什么玩意儿。”
文德太子倒是没说话,一旁的署官不赞同辰王的言论,可也不好开口反驳,只摇了摇头没吭声。
辩台之上双方你来我往,顾瞻以一己之力雄辩四方,文辩从早晨辩到夕阳西沉,余晖洒在顾瞻的侧脸上,照见他坚毅的眼神从容不迫的神情,眼见着对方一个个不敌讲不出辩词败下阵来,顾瞻一直沉着冷静不曾有过半点志得意满之色。
这场辩题对他来说对手从来就不是对方,顾瞻在一次次的辩论之中,也逐渐坚定了自己的内心,他今日立在这三尺辩台,成就的只有他自己心中所求。
“顺方可有驳言?”监院敲响铜锣:“请香!香落无可辩者则谏方胜!”
香灰一点点落进香炉,学子们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各个抓耳挠腮,他们与顾瞻辩论一整天旁征博引凡所能言皆争论个遍,他们十几个人对战顾瞻一个,可到最后依旧被顾瞻辩到无可辩驳的程度,此时各个脸上面带羞愧之色。
题是他们出的,这些人表面上不说可暗地里确实为辩题都下过功夫,就是这样还是辩不过顾瞻一个人,他们十几个人加起来都不是顾瞻的对手,可想而知从前有多愚昧狂妄。
香一点点烧尽,几个人最后也想不出反驳之言,末了对视一眼齐齐上前对顾瞻行礼作揖齐声认输道歉:“我等才学不如顾俊乂,甘愿认输。”
顾瞻回礼:“诸位不比多礼,顾某侥幸胜出而已。”
客套话又让了几句才各自散开,此时看台席上众人也带着几分意犹未尽散场离开,梁辰裕被文德太子勒令看到结束才能走,此时拧着眉问旁边的东宫署官:“我怎么不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呢?还是那几个人太没本事,若请国子监生来辩,先生以为有几分胜算?”
署官想了想:“至多三成吧。这位顾学子才思敏锐又博古通今,辩场上沉着冷静应对有方能在关键时候抓到对方的漏洞,有理有据驳斥回去,难得的人才。”
梁辰裕眉头皱得更紧:“你夸他干什么?太子让你在这儿看看他有几分本事,让你夸他了吗?什么才学,也就这乡野之地显着他了,国子监那么多有本事的人,你怎么知道辩不过?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走!”
署官心中腹诽,太子是让他在观一观这个顾瞻的才学,也没说不让夸,那人家有真才实学难道还不让说了吗?莫说此刻他要实话实话,等会儿面见太子也要实话实说的。
太子殿下惜才爱才定然不会像辰王这般尖酸,署官想着待会儿他定要把这顾学子在辩场的风采好好跟太子殿下说说,太子殿下定然会赞他识人之明。
此时的署官还不知道,他家太子听了他的大赞特赞之后,脸上的表情跟辰王殿下几乎差不多,只是太子殿下不像辰王那般外露,应付几句之后再无别话。
当然这都是后话。
顾瞻赢了文辩把赏花笺踏踏实实拿到了手里,最高兴的人就属山长张百熙。
张百熙另备了小酒小菜把顾瞻叫来喝两杯。
喝酒是次要,张百熙对顾瞻有期许,既然顾瞻要去赴太子殿下的宴会,他可少不得要多多叮嘱几句,免得顾瞻到时候出了纰漏。
“宴上太子殿下定然要考你们诗词,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你的诗词向来不错,但少了点辞藻修饰,到底还是年纪轻只嫌弃辞藻华丽还不知道越是锦绣的辞藻越得看重。”张百熙一幅过来人的语气跟顾瞻强调了许多:“你表现得好一些,能在太子殿下跟前混个眼熟,来日科考上对你是大有益处。”
张百熙多了几杯酒,心里话一个劲儿往外冒:“以你的水平,拿三鼎甲不成问题,来日定是国之栋梁。你就是脾气太差,容易得罪人,往后收敛一点脾气。”
说着说着像是又想起来顾瞻先前拒绝官场的话,酒意上来扔了酒杯指着顾瞻呵斥:“好男儿不为国为民分忧,一味畏畏缩缩苟安于世像话吗?不像话,丢人!圣人怎么教导我们的?圣人有云、圣人怎么说来着?夫人,夫人……”
山长夫人过来夺了酒杯,对顾瞻不好意思地说道:“别理他,今日也是为你高兴,多喝了两杯就胡言乱语。”
“我知道。”顾瞻谢过山长夫人,搀扶着张百熙重新坐下来,想了想还是认真说道:“从前是我错,辜负山长的期待,也有违山长教诲。顾瞻日后定然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混沌度日,我会好好读书参加科举考试,争取考个好名次,不负山长。”
也不辜负江淮锦。
后半句顾瞻没有说完。他不仅仅要参加科举考个好名次,他还要站在跟那人一样的高度,不仅要配得上还要护得住,这条路不好走,可他既然应了那人,再难走的路顾瞻也要坚定不移地朝他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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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芳垣位于城郊西侧,是文德太子的一座私宅,环境清幽四周环绕一圈竹林,花草葳蕤清雅有致,是文德太子平日清养之地,往日也不曾办过这种声势浩大的宴会。
这地方别说外面人没来过,就是皇家子弟也鲜少有人能涉足。
“别说,太子这次真是下了本。”梁辰裕从马车里钻出来,望着门口几盆品相不错的菊花,叹了一口气:“他藏私得很,这好地方上次我说借来住个把月,不借我不说还把我凶了一顿,说我什么不务正业,还到父皇那里告我一状。这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舍得把这个园子拿出来办宴会,稀罕。”
跟他一道儿过来的还有禹王,禹王落后一步跟着从马车上下来,摇摇头:“把园子拿出来不稀罕,稀罕的人太子竟然也会主动办这种宴会?他不是向来最烦这种场合吗?”
梁辰裕也莫名其妙:“不知道呀,还往那什么书院送了请柬。”
“溪山书院?”禹王拍了拍兄弟的肩膀:“太子最近对这个书院十分上心,你小心一点,别惹事。”
说完先一步入了园内。
独留梁辰裕在原地满心不解:“我惹什么事?那书院也不是我自己乐意去的?要说惹事,难道不该是姓江的吗?太子那么关注那个溪山书院不也是因为姓江的好好崇文馆不去非要跑到那犄角旮旯的地方卖惨吗?”
正发牢骚,忽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马车奢华得很,搭着上等南蜀的锦缎篷子,四周还悬挂了几个垂角小铜铃,最过分的是配的还是四匹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给梁辰裕看得十分恼火。
就说父皇偏心,西域进贡的宝马他就只得了一匹,凭什么姓江的能有四匹?真是不拿亲儿子当儿子看!
梁辰裕也不走了,就在原地等着江淮锦过来。
马车缓缓停下,江淮锦掀开车帘从脚蹬上下来,就看见一旁站着的梁辰裕,说实话好长时间没见乍然一看见昔日的熟人还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六哥,你等我吗?”
梁辰裕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过去,指指自己满脸震惊:“你喊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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