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聪打量陆挚时,陆挚也正打量他。
在他自报家门前,陆挚已从第一眼,简单推断,此人应是个生活优渥的公子哥,自己并未结交过。
紧接着,听到“秦聪”二字,陆挚无声抬起眉梢。
一刹,他脑海里,冒出一个堪称无厘头的判断:这个秦聪没他高,容颜没他好,学识也没他厚。
当然这个念头,稍纵即逝,仿佛栖息在本能里的直觉,往往在主人没察觉时,就潜伏回去了。
陆挚便也拱手一揖,缓声道:“在下陆挚。”
不成想,秦聪在听到他名字后,也是一愣。
他没陆挚沉得住气,蹙起眉头:“陆兄……近来可有大喜之事?”
陆挚:“五月的事,想来并不算近。缘何如此问?”
秦聪抽出腰间别着的扇子,打开兀自扇了几下,方合起扇子,尴尬道:“没事……”
陆挚看了眼天色,淡淡道:“秦兄若无旁的事,私塾要开课了。”
秦聪心乱,忘了目的,只好侧身让路:“叨扰。”
陆挚越过秦聪,他是拘谨自重的性子,身形清癯,步态端正,疏忽间,晨风盈袖,行止翩然,一派名士风流雅韵。
云芹嫁给的,是这样的男子。
秦聪说不清他心底的情绪。
两年前,家里父母闹着和云家解除婚约,他茶饭不思,曾也堵住云芹,可对于打人的理由,云芹默不作声。
她只是看着他,说:“秦哥,若我们能成亲,我不会随意动手的。”
她一句话,就揭开秦聪家人藏在心底的恐惧,他们嘴上说娶“悍妇”是怕败坏名声,也不过是怕一个有力气、会打男人的女人。
虽然有力气,会打女人的男人,比比皆是。
“若我们不能成亲呢?”当时,秦聪反问她,“若我爹娘一定要退亲呢?我该怎么办?”
云芹疑惑地看着他,她心里想,他若拗不过他父母,又如何是她的问题?
她释然一笑:“那就退了。”
秦聪怔怔然。
云芹半点不可惜,还安慰他:“我听说,员外老爷是你远房伯伯,你家若认了他家,不是坏事。”
那一刻,秦聪心口猛地刺痛,他也算和云芹一道长大,曾和她一起上山找萤火虫,在泉水嬉闹玩耍……
种种回忆,不过是他一厢情愿。
云芹对他的感情,和他的感情不一样。
她或许对谁都这样。
正好几年前,秦员外的倒霉儿子吃香瓜噎死了,秦员外悲痛欲绝,长随为哄他高兴,翻遍族谱,从员外祖上秦副将那一辈,找到秦聪家这一支。
论亲缘关系,可是远得不能再远,不过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秦员外来说,是个好消息。
彼时秦聪十六岁,有三分生得像秦员外的二儿子,秦员外顿觉是天意,他不信自己命里留不住儿子,动了收他做义子的心思。
只是上一辈,秦员外兼并阳溪村田地时,和阳溪村村民有过摩擦。
阳溪村保正和村民,私底下很是憎恶秦员外。
秦聪父母却早就想背靠大树好乘凉,可惜秦聪不答应,他们又不敢太逼着,免得闹出丑事,叫村里人看轻了。
而秦聪和云芹的婚事,是在他们十二三岁就定下来的,本以为如何都没法了,婚事却有了变故。
秦聪父母站在制高点,向云家发难,也借此和阳溪村村民分清楚,直奔富贵去了。
退亲时,秦聪全程没有出面,第一是怕被云广汉云谷堵住暴打,第二是他总想象着,云芹会后悔。
虽然以他对她的了解,几率渺茫。
后来,秦聪一家和秦员外攀上关系,搬离阳溪村,秦聪一举从村汉变成员外公子,他有了扇子,有了书房。
再半年,他依从秦员外,定下一门顶好的亲事,有了妻子,有了孩子。
日子明明已经过得很好。
可是午夜梦回,秦聪总十分烦躁,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什么。
直到这一年暮春时节,他外出办事,路过阳溪村,在春雨朦胧里,遥遥看到了云芹。
她在修屋顶,故意用斗笠逗屋檐下的云知知。
云知知“啊”了声,她倒是眉眼弯成一道新月,笑靥如花,气色丰润。
他走了后,她没有枯萎,而是繁茂生长,愈发清妍。
那一幕,在秦聪心里反复咀嚼,他终于懂他这两年为何总烦躁。
因为不甘心。
所以,他在远行之前,觍着脸主动去问云广汉,他现在有钱,养一个云家是足够了。
秦员外对他,也是只要他办到他要办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想和云芹“续前缘”。
他先告知云广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还暗暗把秦员外拉出来压人。
这两年他早就学会要如何和村野之人谈话,光放低姿态不够,还得让他们忌惮。
云广汉一直沉默。
他本以为,云家多少会心动,苦日子不是谁都能过的。
结果,等他从外地办完事情回来,云芹已经出嫁了。
他的随从自作聪明替他打听,说云芹所嫁的,是长林村的何家的外孙,陆秀才。
秦聪自尊颇为受伤,不愿再探听,只专注为秦员外孙子秦玥读书的事奔波。
只他还存着一点微妙的念想。
等解决秦玥的事,他要和云芹再见一面,不管说什么都好。
然而这事,就卡在陆挚这儿。
秦聪站在简陋的茅屋外,小孩读《论语》声音清脆,陆挚在茅屋中,一边翻书,一边抽人来读。
这个年纪的小孩,玩兴很重,但没有谁敢在他眼皮下做小动作。
但秦聪久久逗留在私塾外,还是有几个小孩,注意力被吸引,悄悄看他,要不是陆挚在,他们都要交头接耳了。
陆挚蹙眉。
待得休息的那一刻钟,陆挚出了屋子,问秦聪:“秦兄是有何事?”
秦聪回过神,暂且压下旁的,只好声好气,提了秦玥入学一事。
陆挚倒没想到,原来是他一直撺掇姚益,收了秦员外的孙子。
他回到:“姚院长应当已和秦兄说清楚了,只怕耽误了令侄。”
“何况,”陆挚神情冷肃,“长林村到县里少说一个时辰,小孩若夤夜上路,并不好。”
秦聪微微笑:“若接下来几年能在延雅书院入读,秦家会在长林村购置别院,像姚院长那样,并不难。”
陆挚依然不为所动,直说:“某可否问,为何令侄不去县学?”
“借员外老爷的面子,县学理应去得,若说县学学究严苛,我并不比他松泛。”
他几句话,令秦聪面色微变,攥紧扇子。
他厌恶陆挚这种云淡风轻,秀才又有何了不起的,还不是没钱。
凭什么娶了云芹。
于是,秦聪语气发沉:“我也想问,陆兄是否知道,我和云芹曾订过亲?”
“……”
陆挚:[666]谁急眼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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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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