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柳没有继续说话，也没有继续追问。
电话里沉默了很久很久。
过了好半天，陆明奕的呼吸变急促了：“就算我一开始喜欢的是你的声音，但我现在喜欢的不仅仅是你的声音，你能懂吗？”
沈小柳瘫坐在沙发上，一股浓重的疲倦感遍布四肢百骸。
他嗓音干涩：“我不懂。”
“陆明奕，这件事让我感觉恶心。你明白吗？”
生理性的犯恶心。
沈小柳感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都在被折损。
陆明奕：“你先冷静一下，等我见面再说。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沈小柳眼睛疼痛氤氲着雾蒙蒙的水汽，他仰起头，往上看了一眼公司休息室的天花板。
这不是一个可以舔舐伤口的地方，忍了许久，他努力平复心情：“你可别来找我。”
陆明奕：“沈小柳，你想清楚这件事，你不觉得和你说这件事的人是在挑拨我们吗……”
“咚咚咚——”
有人站在休息室的门外叫他：“小柳，你在里面吗，来排练了。”
沈小柳打断了陆明奕没说完的话：“晚点回去再说。”
他声音带着冷漠和失望说：“挂了。”
*
忙碌了一天，跑完了下午的通告，工作结束后的沈小柳坐在大巴返程的路上，疲倦不堪。
他乔装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进门摘掉帽子和黑色口罩，冰冷的空调风迎面吹过来，让他得到一丝喘息的空间。
“你回来了。”
陆明奕缓步走过来，目光里有一丝惊喜。
“我在家里等了大半天，差点以为你不愿意回来了。”
眼前这个人是枕边人，从头发丝到眼睛沈小柳都熟悉的很，但如今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他却感觉有点陌生。
看不透这个人在想什么。
他们高中就认识了，那时候沈小柳是一个网红，天天上学路上拍视频给自己挣学费，时间是争分夺秒。
有一次沈小柳不小心穿错了校服，被学生会检查的人拦住了，是当时恰巧经过的陆明奕帮忙周旋，让他安全不扣分的脱身。
后来两人便有了交集，不管在哪里遇到都会打个招呼，一来二去的熟了加了好友，暑假还一起打游戏。
后来高三下学期，沈小柳太忙了，就把这位学弟抛到脑后了。
谁成想大学期间，他又遇到了这位学弟。
陆明奕是沈小柳的初恋。
沈小柳以为他和陆明奕的感情充满了独特，他以为自己是陆明奕的唯一，是他不可替代的偏爱。
可如今他的幻想破灭了。
什么偏爱，什么唯一，全都是假的。
不过是别人的替身。
沈小柳嗤笑一声，看着陆明奕：“就算我不回来，也很正常啊。”
“我要是离开，你不正好可以去找你的白月光。”
陆明奕脸上有一点烦躁，他皱起眉头看着沈小柳：“我都说了，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只是有点误会。”
沈小柳点头，把自己的单肩包随手扔到沙发上，怒气冲冲的仰头盯着陆明奕的眼睛：“行，那你解释。”
陆明奕呼吸变的沉重：“你和梁子的声音确实很像，一开始我们认识的时候，我确实是因为你的声音对你有好感，所以帮你解围。”
“但是后来我们都熟了，你们俩只是声音像，又不是长得像，我怎么可能分不清你们？”
陆明奕认真的看着沈小柳的眼睛：“不要听外人胡言乱语，难道你还不清楚，我喜欢的人就是你。”
沈小柳笑了笑：“你说的很对。”
他来之前就想过，陆明奕可以给出这种答案。
只是，很多事情不能只听信一面之词。
沈小柳沉默了一会，看着陆明奕：“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梁子是谁，但我想，你的老同学王真佑应该认识吧。如果你不心虚，我当你的面问问他。”
陆明奕的表情倏然变冷：“你不信我。”
沈小柳看着陆明奕，想起从前的一些小事。
以前他们一起在家看电影，当沈小柳猜测剧情的时候，如果和陆明奕的推测不一样，陆明奕就会让他相信他。
那时候的沈小柳的确也愿意放弃自己的想法，附和自己的男友。
剧情如何发展不重要，那时候的他认为和男朋友一起玩，开心才最重要。
不管是假期去动物园玩遇到岔路口，还是旅游去景区遇到不同的路线，他都愿意迁就陆明奕的选择。
因为沈小柳觉得那些都只是小事。
他对待小事和对待大事的标准是不一样的。
此刻，沈小柳的表情有点疑惑，甚至带着些嘲讽：“你做出这种事，让我怎么完全只信你？”
陆明奕气的眼前发晕，他点头看着沈小柳：“好好好，你要问他是吧。”
他把自己的手机往沈小柳面前一甩，怒吼道：“密码你知道，自己打开复制他的联系方式，你随便问。
我倒要看看你能问出什么？”
陆明奕这种自信的态度，让沈小柳稍微放心一点。
也许事情真的和他说的一样，没有什么替身不替身，他和那个梁子只是声音有点像。
沈小柳拿过陆明奕的手机，打开手机联系人列表，找到了王真佑的联系方式。
他右手拿着陆明奕的手机翻看微信，左手拨号用自己的手机打了过去。
等待期间手机音乐铃声响起：“这世界平凡无奇，我们庸庸碌碌的，带着憧憬……”
这居然是沈小柳团队发行专辑的新歌，这首歌还是沈小柳唱的。
听到熟悉的音乐，沈小柳心中逐渐安定。
他想，应该是陆明奕的朋友爱屋及乌，所以爱听自己的唱的歌，直接设置成了手机铃声。
即使响铃很久王真佑没接电话，沈小柳也没在意。
也许人家在忙，所以没有秒接，这很正常，没有人会二十四小时看手机。
不过他做事一向不达目的不罢休，想要问清楚一件事，不会因为这个人没接电话就不问了。
沈小柳搜索王真佑的手机号，加了他的微信好友，等了20多分钟见他没有通过，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这次电话接通了，但背景很嘈杂，似乎是在什么KTV音乐厅里。
王真佑的声音带着酒气，嗓门敞亮的很：“你好哪位？”
沈小柳点开了外放，声音很平和：“你好，我是陆明奕对象。听说你们是好朋友，想问你一件事儿。”
王真佑的酒醒了一半：“是嫂子啊，你好你好。我跟陆哥确实有点交情，你想知道什么事儿？随便问。”
“叫我沈哥就行。”
沈小柳单刀直入：“我想知道他的朋友里面，是不是有个人跟我的声音很像？”
“陆明奕和那个关系好吗？他们恋爱过没？”
王真佑一个磕巴，左腿碰到了桌角疼的直接坐沙发上，在这一片群魔乱舞的嘈杂声中彻底酒醒了。
这问题，啧。
王真佑笑了笑：“嫂子，哦不对，沈哥。
大家都知道陆哥的初恋是你。遇到你之前，他没谈过。这你应该清楚啊。”
沈小柳感觉自己的心逐渐落回肚子里：“我只是心里不安稳，想再确认一下。”
王真佑抓了头发，正要继续安抚嫂子，突然看到前面灯光一晃一片阴影朝着他压了过来，正是喝醉酒的梁友青。
他醉醺醺的拦住王真佑的肩膀，右手还拿着一个酒瓶，在跟着跳动的音乐声摇晃。
“你在跟谁打电话？”
王真佑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朋友，我在跟朋友打电话。”
他谨慎的换了一只手拿手机，抬腿往一边坐了坐，和梁友青拉开距离。
沈小柳隐隐约约听到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但是在巨大的音乐声遮掩下有点听不太清。
他疑惑：“你现在不方便讲话吗？”
王真佑：“方便，只是我在外面玩，这里有点吵。不好意思啊嫂沈哥，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
沈小柳还是那个问题：“你简单讲讲陆明奕和那个叫梁子的人吧，他们关系好吗？”
王真佑深吸一口气，有点为难了：“沈哥，你怎么突然想起问他了。
梁子啊，他，他和陆哥关系还不错，但是他留学在外好多年，两人好久不见面了。”
听那意思对方在国外，两人很久没有见面了，不得不说，沈小柳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
王真佑假装很忙：“哥，要是没什么事儿，我就先挂了，有个朋友拉我去跳舞——”
话没说完，醉醺醺的梁友青也不知道听到他哪句话，突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歪过去一把夺过手机。
“先别挂电话，手机给我。”
“谁说我很久没和陆明奕见面了，我们最近明明见过，他对我可好了。他对我很好，你记性好差!”
王真佑大惊失色，努力的拉扯自己的手机：“别别别，把手机给我。”
梁友青直接凑过去，对手机的那边发酒疯嚷嚷着：“我和明奕关系很好，你别被这个姓王的骗了。陆明奕他爱我，他口是心非。
我划烂别人车，他还帮愿意帮我出修车费，他爱我爱你们知道吗!”
此刻嘈杂的摇滚音乐声已经盖不住这道醉醺醺的声音了。
沈小柳感觉有点恍惚。
原来这个就是大名鼎鼎的梁子啊。
这个声音确实和自己很像。
他隔着电话听到这道声音，都以为对面那个人是另外一个自己在哭嚎发酒疯。
透过声音，他能听到梁友青的伤心。
但此刻，沈小柳也很难过。
他甚至有点说不出话，不知道怎么面对这突兀的意外。
过了那么一两分钟，他才问：“你说谎吧，陆明奕不是有男朋友？”
梁友青虽然醉了，但提到和陆明奕的感情，突然就清醒很多：“什么男朋友，遮遮掩掩就是个替身。他的真爱是我你明白吗？
喂，你说话呀，你说话呀！”
“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真正喜欢的人是我。”
“嘟嘟嘟——”
当王真佑把手机夺过来的时候，一看电话已经挂断了。
他面色发白，嘴唇打哆嗦：“完了。”
什么不该说的话，都被梁友青说完了。
那边要是闹起来，陆哥要是一追究发现是他这边嘴漏，他可要惨了。
*
心情不好的时候，白炽灯都有点儿刺目。
沈小柳感觉自己这一通电话听的跌宕起伏，心情跌倒谷底的时候，还以为在做梦。
那个姓梁的人明明就在王真佑身边，但他闭口不提，只说对方在外面留学。
王真佑用自己的音乐当铃声，显然不讨厌自己。
那这种遮遮掩掩的话术是为了谁，很明显了。
还有姓梁的醉鬼，他说陆明奕对他很好，也是有依据的。
陆明奕帮他赔偿过维修费，这种事是不是撒谎一问就清楚了。
这通电话是外放的，沈小柳听到的所有话，陆明奕也听到了。
沈小柳盯着陆明奕的眼睛：“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陆明奕面色铁青：“假的，我从来不爱他，我只爱你一个。”
沈小柳面如白纸，有点嘲讽的笑着：“那你有没有帮他赔过维修费？”
“算了，你把手机给我，我查查你的账单。”
陆明奕拿着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猛的收回手：“你怎么能听一个醉鬼的话。他们在KTV玩，他们喝醉了，你听不见吗？
喝醉酒的人，天王老子都得爱他。等酒醒了，他们自己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你怎么能因为他们的话怀疑我？”
用绝望这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心情。
沈小柳看着陆明奕，慢慢的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我都还没查你手机账单，你在害怕什么呀？”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
陆明奕微微侧身，目光有点不太敢直视沈小柳的眼睛。
半晌，他调整心情，再次对上沈小柳的视线：“我承认，账单是真的。我的确帮他赔过一辆车车的维修费，但那绝不是因为什么狗屁爱情，只是因为他是我发小，以前帮过我一个很大忙。
就算没有感情，我也不能忘恩负义不管他吧？”
沈小柳抿着唇，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他有点迷茫：“我都不知道该不该信你了。”
陆明奕呼吸急促：“你必须信我。”
沈小柳自嘲的苦笑，摇了摇头：“不然我们还是分开一阵吧，我让公司多给我接点儿通告，冷静冷静。”
“一会你睡沙发吧，我夜里不想看见你。”
这种冷处理拉开距离的态度，让陆明奕感觉自己身上的血液翻涌。
陆明奕的喉结滚了滚，目光幽深。
看着沈小柳脸上绝望灰白带着迷茫又强装镇定的表情，他心里也不好受。空调的冷风没有降低他身体里灼热的情绪，被质疑的痛苦，委屈，燥热，烦闷不甘全都一股气涌上来。
在沈小柳转身时，有什么东西再也压抑不住了。
陆明奕一个箭步冲上去，从后面搂住沈小柳的后颈，俯身揽住他的腿弯一把将他抱起。
沈小柳眼前一花，天旋地转间就被扔回沙发上，碰到沙发靠背的手臂有点发麻。
“你干什么——”
话没说完，陆明奕已经居高临下的压了过来。
他的手掌用力捏着沈小柳的脸固定他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去。
“……唔……”
唇舌交缠间，沈小柳的手臂放在陆明奕的胸膛上，试图把他推开。
陆明奕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双手握着沈小柳的手腕压到沙发上。
两米长的沙发躺一个一米八四的沈小柳已经很够呛了，更何况加上一米九八的陆明奕。
趁着换气是间隙，沈小柳用力往陆明奕小腿上踢了一脚，把他推开。
“你冷静点。”
“你什么都不信，还想和我分居，还让我冷静？”陆明奕眼尾红了一片，沈小柳也不好受。
“你听听你今天说了几句人？话，我拿什么信你。”
“行，我不是人对吧。”
陆明奕双手揽着沈小柳的身体，一把扛起着他就往卧室走。
休闲裤的系带半路被解开的速度，让沈小柳心惊胆颤，他都没来得及捶打陆明奕，赶紧双手努力拽着自己的裤子。
“混蛋，你赶紧给我放下来。陆明奕，再敢继续下去你完了!”
“不放。”
沈小柳的力气始终拗不过陆明奕，室内没来及开灯，卧室到客厅的门都没人关上。
落到床上的时候，沈小柳躺在漆黑的卧室里，目光被外面的明亮刺痛了一瞬。
布料撕裂的声音更是刺耳无比。
很快，沈小柳的眼前被陆明奕遮挡住，他湿润的眼角被亲了一遍又一遍。
沈小柳嘴唇微张，感受到的不是亲密接触的心理安抚，而是身体的疼痛。
粘着的碎发紧贴着后颈和侧脸，沈小柳目光悲凉的看着陆明奕。
片刻后，在陆明奕一脸沉浸的进攻时，沈小柳积蓄力量猛的一歪头咬到陆明奕的肩膀上。
“嘶——”
沈小柳听到陆明奕疼痛的声音，但他没有松口。
而且他咬的越来越用力了。
渐渐的，沈小柳牙尖感受到铁锈味的血气，唇瓣已经沾染血滴。
直到他咬累了，才松开口恶狠狠的看着陆明奕鲜血淋漓的肩膀。
沈小柳眼睛里带着狠，对陆明奕说：“再不放开我，接着咬你。”
陆明奕倒吸一口气，面色发狠：“咬吧，要是你心情能好点，随便咬。”
他不肯放过沈小柳，沈小柳也不客气，抬头对着另外一边白皙没有伤口的肩膀又咬了下去。
陆明奕那张英俊的脸上此刻全是强忍痛苦的表情。
沈小柳脸上也是。
这一晚，全是恨。
第二天早上，沈小柳看着陆明奕预约了狂犬疫苗，拿着车钥匙一步三回头的出门，这才嘲讽的笑了。
一个笑话。
他是笑话，陆明奕也是。
真爱是谁都分不清，凭什么来招惹自己。
他怎么不去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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