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上完半天课，到午饭时间程玥都没有看见同桌的司旭。
她好奇的拿笔戳了戳前座周思涵，向她打听着：“司旭呢？没来上课？”
周思涵愣了一下，转过身一脸狐疑的看着她。
“今早你没回来那会司旭就被许凯瑞喊走了呀，后边就没见到人了，你不知道吗？”
齐玥心里咯噔一下，道了声谢，猛地站起身就朝四班冲去。
四班教室里也没有许凯瑞的人影，她随手抓了个男生问，对方吓得支支吾吾。她没了耐心，转向另一个看起来机灵点的女生。
“好像……看见他带着你们班新同学往球场那边去了……”
未待她讲完，齐玥扔下一句“谢谢”冲了出去。
球场内空无一人，她正疑惑，忽然听到旁边放运动器材的铁皮屋传来细微的响动。
她绕过去，发现两个门把手被人用一根棒球棍从外面别住。
她敲了敲铁门：“司旭？”
里面安静了一瞬，然后传来同样急促的敲击声回应。
这一举动更认证了齐玥的想法，她嘴上恶狠狠的咒骂着许凯瑞，手忙脚乱地把棒球棍抽出，最后用力拉开铁门。
阳光猛地照进昏暗的铁皮屋，照亮角落里蜷缩着的身影。
此时司旭正窝坐在门口不远边的角落，原本干净的白衬衫上满是污渍和灰尘，胸口、腰间赫然印着几个清晰的黑色鞋印。
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
在看到门口逆光站着的齐玥的瞬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迅速蓄满了水汽，眼眶通红，写满了惊惧和委屈，像只被遗弃后受尽欺负的小狗。
他害怕……害怕又一次被独自丢下，害怕无尽的黑暗和孤立无援。
齐玥从未见过男生红着眼圈要哭不哭的样子，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蹲下身，半跪在他面前，想安慰，却一时语塞。
没曾想，司旭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齐玥猝不及防，被他拉得一个踉跄，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
肩膀上传来温热的湿润感，耳旁夹杂着司旭的轻泣与咽呜声，他的呼吸喷在颈窝，同时带着剧烈的颤抖。
齐玥愣在原地。
她从未安慰过人，更说是一个正在哭泣的男生。
手足无措间，她只能模仿着外婆哄她的样子，一只手生涩地、轻轻地回抱住他，在他后背一下下抚着，另一只手笨拙地顺着他的头发，用着最温柔的声线安慰着他：“没事了……我在呢。”
这话刚说完，司旭的哭声非但没有止住，反而更加失控，胸口急促起伏，呼吸变得困难，眼泪掉得更凶。
齐玥吓了一跳，连忙松开他，双手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别急！看着我！深呼吸！”她的右手贴上他的胸口，感受着他过快的心跳，引导着。
“吸气……呼气……对，慢慢来，吸气……呼气……”
几个循环下来，司旭激烈的情绪才慢慢平复，呼吸逐渐顺畅，只是眼泪还止不住地往下掉。
齐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他：“擦擦。”
司旭垂眸接下手帕，看见齐玥要起身，立刻慌张地也跟着站起来，下意识想去拉她的衣角，不让她走。
“我不跑，我就是腿麻了。”她轻笑一声，活动起发麻的腿脚，放缓声音解释着。
见司旭情绪稳定些，正认真擦拭着身上的污渍，她开口询问着：“是许凯瑞把你关进来的？”
司旭摇摇头，又点点头。
“是有人带你来这儿，打了你，再把你关起来的？你不认识那些人，对不对？”
这回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齐玥双手抱胸，看着司旭身上那几个脚印气的牙痒痒的。
“走，去更衣室把衣服脱了，我给你拿件干净的来。”
司旭仍是点头，安安静静地跟在齐玥身后。
齐玥把人送进男更衣室后便直上三楼，一脚踹开虚掩着的男厕所门，里面烟雾缭绕，许凯瑞果然和几个跟班躲在这里。
在看见齐玥时脸色不对劲时，许凯瑞也是很识趣的把身旁的几人支走。
还未待他开口试探，齐玥便上手扒拉着他上衣衬衫的扣子。
“我靠！你干嘛！”许凯瑞嘴里的烟差点掉下来，手忙脚乱地格挡，又不敢太用力。
“脱衣服啊。”齐玥白了他一眼，语气态度强硬。
“停停停！我自己来！我自己脱！”许凯瑞脸上涨得通红，手忙脚乱地解开扣子。刚解完，齐玥就从后面把他衬衫扒了下来，抓在手里，转身就走。
外边几人见齐玥出来，好奇的推门探头望向男厕内，只见下一脸懵逼只穿着打底背心的许凯瑞在那站着，许凯瑞只穿着一件工字背心，一脸懵逼地站着，嘴上的烟灰簌簌往下掉。
齐玥把衬衫拿到男更衣室外，朝里面喊：“衣服放门口了，换好出来，我在楼梯口等你。”
没一会，司旭便穿着许凯瑞那带着烟味的皱巴巴衬衫出来了，手里还拿着屬于自己的那件脏襯衫。
齐玥看着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也不等他反应，就走在前面带他回教室。
刚到课室一看，齐玥见自己坐位附近又围着一群人，她眉头紧锁地走过去，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只见司旭的课桌上堆满了废纸、零食袋等垃圾，桌面、椅背上被人用白色修正液写满了“哑巴”、“滚出去”、“恶心”等等不堪入目的污言秽语。
这一场面无疑让齐玥看得脑袋疼。
不用想都知道这种小学生把戏必然出自许凯瑞那群傻子之手。
她猛地转身，一把拉住跟在她身后、愣在原地的司旭的手腕，拽着他大步冲向四班教室。
“许凯瑞！你tmd给老子滚出来！”
她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同学们早已见怪不怪，只是不禁好奇着怎么今天喊的人名是许凯瑞。
也就是她那个平时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干嘛啊！”许凯瑞上身穿着运动外套，看见齐玥紧紧牵着司旭，对方还穿着自己的衣服，梗着脖子吼了回去。
“道歉！”齐玥把司旭往前一带，眼睛里浮现出他从未见过的怒意。
许凯瑞心里知道玩脱了，但众目睽睽之下不肯认怂：“我就不道歉！怎么着？你要为了这个哑巴打我？”
齐玥猛地抬起手，真想一巴掌扇过去，但手掌在空中硬生生停住。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打你。但从现在起，咱俩绝交！”
这话一落地，许凯瑞吓得只能傻傻的望着齐玥拉着司旭离开的背影。
从小到大，哪怕他做出多过份的事都好，齐玥从未对他说过绝交，他心里头难受的像吃了苦莲子似的。
他左右看向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正窃窃私语的同学，將怒气发泄在他们身上。
“看什么看！吃你们的！”
最后，是齐玥拿着垃圾桶，亲手帮司旭清理掉桌上的狼藉，又从教室角落搬来一张没人用的干净桌子给他换上。
午休过后上课时，齐玥仍然用衣服蒙着头睡觉，而司旭总会用着些看不懂的疑惑眼神偷偷望向齐玥。
晚上，他洗完澡躺在床上，望着房门缝隙透进来的客厅电视的光亮，听着细微的谈话声，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拿出床头柜上那条已经洗净、晾干的手帕，边缘的锁边有些粗糙，角落手工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弯月图案。
他不懂。
白天被关起来时，他清楚地听见门外许凯瑞和别人的对话：
“玥姐最讨厌欺负人了，要是她知道……”
“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怎么肯乖乖交钱？”
“可是……”
“我这也是为了帮阿玥搞钱！”
既然是为了钱，她为什么又要来找他？为什么要和许凯瑞吵架绝交？为什么给他衣服，替他清理，逼着对方道歉？这些矛盾的行为让他陷入困惑。
最后，他吃了两粒安眠药才勉强入睡。
只是这个晚上，他做了一个混乱的梦，梦里齐玥抱着他，亲了他，还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温暖而模糊。
司旭先把那件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平整的衬衫叠好，放在了许凯瑞桌上，之后去小卖部买了盒温牛奶，从后门回到教室。
他发现原本那张被涂花的桌子已恢复原样，而齐玥此时正拿着别人的作业本在愤笔抄写。
司旭把牛奶和洗干净的手帕放到齐玥桌上，拿出下节课要写用的书本，整齐的放在桌上。
齐玥把抄好的作业递给前边的周思涵，让她顺手交给课代表后拿起桌上的牛奶喝了起来。
“谢礼吗？”她含糊地问。
司旭没看她，只点点头。
齐玥随口说着：“真想谢我，不如以后笔记借我抄抄？我听课真听不懂，看你写的倒能明白点。”
说完又想起那天他说的找补习老师那事，其实他们也没那么熟，何况他还因自己挨了顿打，这不记恨她已经很好了，哪能得寸进尺呢？
于是找补了一句：“开玩笑的。”
只是，没曾想司旭听进去了。
中午饭前的那节课是体育课，由三班四班合并上课，司旭刚换好衣服准备出去时，肩膀从后边被人用力撞了一下。
是许凯瑞。
他走在前边，转过头不屑一笑，还做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司旭没有反应。
许凯瑞看见他的态度，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今天的体育课破天荒的在礼堂进行，看见体育老师拿着体测的道具，大伙儿都意识到了今天是体测，体测来去就是耐力跑、仰卧起坐、坐体位前屈等项目，一般都是两人分组，一人记录一人测试，于是体育老师让同学们自由分组去了。
学委陈豪庭推了推眼镜，主动向司旭发出邀请：“司旭，你还没组队吧？我们一组？”
司旭的目光却落在角落孤零零的齐玥身上，他想了想，对陈豪庭摇了摇头，然后径直走向齐玥，安静地站在她旁边。
往常都会主动凑过来和齐玥组队的许凯瑞因为吵架僵着，其他同学也对她敬而远之。
一直暗中观察的许凯瑞，本打算等齐玥彻底没人组时再“施舍”般地伸出援手，没想到被司旭抢了去。
他眼珠一转，立刻举手向体育老师示意：“老师！我们班的章卓伟不舒服。”
站他旁边的章卓伟一脸懵的看着他。
他咋不知道自己不舒服了？
许凯瑞转头对章卓伟露出个友好的微笑：“对吧？卓伟？”
这不笑还好，一笑可给章卓伟吓得直冒冷汗，他立即捂住肚子蹲下来。
体育老师见狀立刻过来询问情况，最后让许凯瑞帮忙把人带到医护室休息去。
许凯瑞把章卓伟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半拖着把人带到医护室。
章卓伟见校医不在，心里松了口气随即问道：“哥…我这要不舒服到啥时候？”
许凯瑞白了他一眼，只给他留了句：“随你。”
待他小跑到礼堂后给体育老师胡诌了个病因，抬腿就挤到齐玥和司旭旁边，“老师，他们都分好组了，我和他们一组行吗？”
体育老师点点头，爽快的回答着：“可以。”
齐玥本想拒绝，只是老师都答应了，她也不好找茬。
“你帮我告诉那个谁，这次体测不达标我可不会帮她改数据。”许凯瑞看着躺在海绵垫上，双手交叉贴肩的齐玥，阴阳怪气的说着。
司旭正帮忙齐玥压着腿，抬头看了眼他，抿嘴沉默，眼底露出看傻子的眼神。
齐玥也没答理他，哨响后开始奋力起身。
每一次坐起带着热度的呼吸都轻轻拂过司旭的脸颊，发丝间散着淡淡的、好闻的香气。
到后面她速度慢下来脸颊通红，每次起身停留的时间变长，司旭甚至能看清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她的皮肤很白，脸颊带着点未褪的婴儿肥，让人……很想捏一下。
齐玥不是第一眼惊艳的类型，但很耐看，甚至有点……可爱。
看她做得吃力，司旭无声地对她做口型：「别急，数量不够我帮你多记点。」
齐玥做得头晕眼花，根本没看清。
最后她咬牙坚持到结束，刚好合格，瘫在垫子上不想动。
许凯瑞看她那拼命的劲，心一下就软了，伸出手想把她拉起来，嘴里抱怨着：“这么拼干嘛！我又不会真不管你。”
没成想齐玥拍掉他的手，转头对司旭说：“拉我一把。”
他尴尬的收回手，同时看司旭更不顺眼了。
轮到司旭测试时，许凯瑞抢先一步蹲下帮他压腿：“男女授受不亲，我来。”
齐玥乐得清闲，随便往边上一屁股坐下双手向后撑着，深呼吸平复着心跳。
没一会，所有体测都完成了，只剩下八分钟耐力跑一环节。
顾名思义，就是在八分钟内跑够一定数量的圈数，要是没到达就下轮重跑，直至下课，最后成绩那还要被评为不合格。
由于齐玥他们三人一组，因此第一轮是许凯瑞和她一块跑，第二轮才到司旭。
一开始齐玥穩穩的跑着，可跑没两圈她就开始腿脚发酸，速度也慢了下来，超她两圈的许凯瑞在她身旁一脸嫌弃的说着：“你行不行啊？不行就慢慢跑，回头再多跑一轮等着不合格就是。”
被他一激，齐玥那怒气直直冲上脑门，她的步子开始密集起来，速度也提快了不少。
最后三十秒，她感觉力气耗尽，头重脚轻，耳鸣嗡嗡作响。
突然，不知道被谁绊了一下，整个人失控地向前扑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有力的手稳稳扶住了她。
抬眼一看，是一旁的计圈的司旭。
“谢谢。”她伸用借力站穩身子，继续跑了起来。
许凯瑞从后面追上来，盯着前面不远处的张静怡的背影，压低声音：“喂，是张静怡绊的你。”
齐玥没说话，但在经过张静怡时，看似不经意地伸手轻轻推了她一下，又在对方即将摔倒时猛地拉住她的胳膊，哨声同时响起。
“没事吧？班长。”齐玥笑着问，手上却暗暗用力，指甲几乎掐进对方肉里。
张静怡吃痛的甩开她，揉着手臂：“没……没事。”
一旁的刘子轩急忙赶过来，正想帮她出头，却被许凯瑞拦住嘀咕了几句，也没敢上前。
“那班长怎么不给我说声谢谢呢？没我拉住你，你可能就摔跤了喔。”齐玥嘴角上扬，杏眼眯起，声音中带着笑意。
这笑容看的张静怡心里发毛，咬着下唇，有些心虚的小声说着：“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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