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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猫眼效应(五)

简斯理原本在小蛋糕间徘徊的手指一顿,嘴角随即缓缓扬起,他没有看对方,只手取了最高处纸杯蛋糕上点缀的一只樱桃。

鲜红的果实底部沾上了些许白色的新鲜奶油,简斯理一手托腮,一手旋转着樱桃柄,垂眸端详着上面微微滚动的水珠,声音褪去掩盖后语气是沉下来的:“我不记得我给过你们来这里找我的规矩。”

“当然,先生,我也是迫不得已……我能这样手无寸铁地来到你面前,就说明我早已无路可退了,不是吗?”

“你的废话很多,培养你的人应该考虑一下拔掉你的舌头。”简斯理的眼神瞥向一边站着的男人,一双眼角依旧弯着,桃花状的眼型看起来温柔而多情,脸上保留着妍丽的笑意,“谁叫你来的?”

绅士的额角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拭完后倔强地继续保持着微微低首的鞠躬礼,即使他的腰已经在发抖了:“我想您误会了,我此番来到这里,不因为别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请求……”

在对方反复试图解释的时间里,简斯理一直没说话,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末了等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空气再度陷入沉默之后,他盯着手里的樱桃,突然不明显地勾了下嘴角:“你的托洛官方语里带着雅各维尔口音。”

中年男人手里拿着的象牙手杖“啪”地一声掉到地上。

简斯理无视了这声响动,终于停止了对手里东西的端详,一手将樱桃送进嘴里叼住后,另一只手将桌子边缘的白兰地拿过来,一边往高脚杯里倒酒液一边将视线移向面前人:“诺利斯先生,你也想来一杯吗?”

被他揭掉老底的诺利斯先生此刻脸色灰白、双眼放空,再也没有开口做任何粉饰性的话语,简斯理倒完酒后将杯子往他的方向一放,他愣是被吓得哆嗦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张口已经失去了他那倔强的绅士礼仪和底气:“不,不用了……”

“别客气啊,就当是敬你那位素未谋面的朋友。”简斯理说完后啧了一声,“什么朋友呢,跟我一个姓氏吗,或者我的父亲知道你在背地里这么抬举自己吗?”

这句话一落地,不光是象牙手杖,男人的膝盖一软,差点一起落下去。

所有的底牌都被揭了个干净,所有的演出也都到此为止,“诺利斯”那张彬彬有礼的面具一瞬间像是四分五裂,一下子剥落得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个无所可依、穷途末路时一脸狼狈的异邦人。

他想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或者说在更早以前,在那位远在雅各维尔的大家族长派遣他去找自己叛逃到托洛的小儿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地位和弃子无疑,没有人在意一片从组织群中剥离的细胞最终会飘往何方,他是,其实简斯理也是。

毕竟在这个家族中,所有能够活下去的人里,从头至尾都流着薄情寡义的血,如果不足够漠视他人的生命,就保不住自己的命。

他从来没有正式见过简斯理,只在那个家族的其他人口中偶然听过几次这个叛逃者的名字,寥寥描述拼凑出零碎模糊的形象,那些人说……如果你不想死得莫名其妙的话,就别让那个疯子带着枪消失在你的视线里。

而他现在的做法无疑是主动往对方的枪口上撞,以一种并不体面的方式自寻死路。

男人的眼神无法聚焦,嘴唇颤抖着望着地面喃喃自语:“简,简……他还没有放过你……”

“他当然没有放过我,否则你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说到这里时,简斯理眼里的笑意已经消退殆尽,他顿了顿,继而以一种轻快的语气道,“所以呢,那个老家伙叫你来的目的是什么?跟踪我?抓我回去?还是杀了我?”

说罢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看着杯中滚动的琥珀色酒液,嘴角耷拉下来,漫不经心道:“我知道他们迟早会追过来,不过那个老家伙培养了手下这么多年,最后就只养出了你这种窝囊废吗,他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男人不自觉地握紧腰间藏着的刀,连带着肩膀附近一带的皮肤都开始发烫:“你在走前朝他开了一枪……他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

“他说过我是他的骄傲。”简斯理说到这句话时眼神放空了一瞬,盯着面前的酒杯,不知透过那片晶莹的色彩看到了什么,末了放下杯子,重新扬起笑容,“罢了,你还有三十秒的时间关掉身上的定位器和窃听器,然后去给我那亲爱的父亲发送求救信号,让他把追踪我的眼线全部撤掉。”

他终于转过头来,正眼看向面前这个男人,脸上的笑容越发加深起来,微微歪着头,表情在旁人看去几乎显得灿烂:“如果他不答应……我就将你的脑袋割下来邮寄给他。”

另一边,隋子遇坐在单独小隔间的扶手沙发上,一只耳朵里戴着隐形耳机,一边和执行局的下属通话,一边用通讯器翻阅着负责人给他发来的资料。

对方按照他的要求,带着人往那位死者银行家名下的私人银行走了一趟,因为是以执行局的名义,银行代理人不好拒绝他们的要求,只得放开了内部的搜查权限,但各项数据记录加起来过于庞大冗杂,哪怕隋子遇已经将调查范围缩小到了最近半年,最后负责人发给他的资料之厚依旧可以用海量来形容。

隋子遇在数不胜数的混乱交易记录中一项一项仔细地看过去,他的排查工作做得专注异常,十分钟过去后,他在其中一项交易记录的贷款方姓名上标了个记号。

汉德计程车有限公司,随处可见的名字,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大概是创业初期需要启动资金,最近三个月贷款与还款的交易记录高达一百多项。

施威特酒庄,有固定的存款记录,存储方式为现金,大部分以店铺名义向银行汇的款项都是用现金方式,但和其他店面比起来,这家酒庄每天的营业额仍然高得吓人。

如果只是这两条信息还不足够,隋子遇又在另外一条交易记录上画了个圈,这是以银行名义向境外某家公司汇去的贷款,隔日就有了对方公司的还款记录,由于托洛的对外汇款政策,每一笔交易都额外附带着相应比例的加征税,类似的记录潜藏在数据海中,被隋子遇找到了十几条。

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敲了敲隐形耳机,对面的负责人即时回应道:“什么事,执行官先生?”

“用局里的系统查一下我标记的这几家公司,告诉我它们的注册人和注册日期。”

“好的,执行官先生。”

几分钟过去,负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施威特酒庄是斯蒂特酒庄旗下的一个挂名品牌,注册人就是斯蒂特先生本人。”

隋子遇一边看资料一边“嗯”了一声:“继续。”

“汉德计程车公司,注册时间是今年年初,它的创始人是一位二十三岁的女性,系统显示她的户籍在托洛下城区。”负责人继续说,“那几家境外公司不在我们的数据网里,暂时没法知道它们的信息。”

“接着查。”隋子遇眼皮都不抬,“再去一趟银行,直接问代理人要和那几家公司签署的贷款协议,交易记录里设置的利息加上外汇税已经超过了正常区间,他们多半私下签过另外的交易合同,如果拿不出来,就直接带着记录去向法院申请查封。”

“好的,执行官先生。”

隋子遇还想说什么,但刚张开嘴唇又合上了,对面的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头的动静:“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执行官先生?”

“没有了。”他按掉手里的通讯器,“明天前给我结果。”

挂断了通话之后,他转而又拨起另一通电话,片刻之后,对面传来一阵懒懒的声音:“喂?”

“我报个名字,你帮我查一下对方在年初时私人账户中的大额流水记录。”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不明显的叹气:“知道了,等我穿个衣服。”

末了是电脑的开机声,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和含含混混的人声,和他说话的人似乎叼了根棒棒糖:“你执行局的那批手下又办事不力了?”

“他们没有调查托洛公民私人账户的权限。”

“我明白了。”冬冉若有所思,“虽然有些事情明面上不让干,但你可以指挥我偷偷爬进别人家的电脑里干啊,有什么腌臜事儿是我们这种黑客不能做的。”

隋子遇继续翻看资料,表情纹丝不动:“你说得对。”

“我要双倍工钱。”

隋子遇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冬冉叼着水果棒棒糖拧起眉毛,“我又要说了,你这个性格想找到个容忍你的人比登天还难。”

隋子遇不接话,空气寂静两秒后开口:“查到哪了?”

“刚锁定到人家设备在的局域网。我现在感觉昨天不收你报酬是错误的决定,因为不管收不收你都把我当驴使唤。”

“不然呢?”隋子遇匪夷所思,“我出钱你干活,顺理成章的事,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你没有人性。”冬冉下了肯定的结论,然后把嘴里含的棒棒糖咬碎,使声音听起来更含糊了,“我决定收回昨晚的份子钱,按照这个趋势下去,你的老婆迟早会因为忍受不了你这块臭石头而选择考虑离婚。”

话题再一次莫名其妙地拐到这里,隋子遇不为所动,只觉得电话那头的人这么操心自己的婚恋状况,是不是年龄上去后激素水平过高导致逐渐紊乱,从而造成对他人的婚姻焦虑与智商降低。

但脑子里蓦地跳出来昨今两晚他和简斯理对峙的画面,对方满怀期待看向自己的视线、在一次次失落后逐渐垂下的眼睫……回忆没有持续多久,他向来不喜欢回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抵触的时间一长,久而久之也就不擅长回忆了。

电话那头的冬冉只能听到他那冷漠又无情的老板兼哥们平平淡淡地回了句:“那最好。”

“我有时候是真挺怕你会孤独终老的。”冬冉换了个姿势嚼棒棒糖,他一侃起来就跟跑火车一样刹都刹不住,虽然不影响手上的工作,但跟个八哥一样一直在人耳边叽叽咕咕还是很烦心,“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必要,毕竟干我们这行的能不能寿终正寝都难说呢。”

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明显不耐烦、但强压下来的吸气声,能感觉到对方和自己聊天的每一秒钟都在修炼忍宗。

“我猜你想挂我电话了。”冬冉露出一个有点贼兮兮的笑容,“但是你还有任务在我手上所以没法挂,我又一直逼逼赖赖地骚扰你,这该怎么办呢,除非你肯付我双倍的工钱让我闭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你最好祈祷我在找到下一个更合适的人之前不会草拟合同解雇你。”

“你在说什么呢,咱俩干的勾当那是能签合同的吗,简直是手拿把枪——耍花架子。”

“你耍嘴皮子的功夫够你另外再打一份工。”隋子遇说到这里声音逐渐冷下来,代表扯闲天结束,有人真的不耐烦了,“好了,查到没?”

“刚查到。她是住在下城区吧,支出少得几乎没有,记录干净得一翻就到底了。一月中旬的时候有几笔大额的交易记录,我猜你需要这个。”

冬冉传来两张图片,隋子遇点开仔细看了眼:“汇款方的账户编号能查到吗?”

“能,不过不用查,有些家族会和银行私通给他们的账户编号加码,这种格式的我见过几个,已经能背下来了。”冬冉说。

“谁?”

“斯蒂特家的人。”

隋子遇闻言微不可闻地扯了下嘴角。

果然。

门外在此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隋子遇抬起眼,摘掉耳朵里的隐形耳机,把通讯器关掉后放进口袋里。

片刻后,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子遇,你在吗?小斯理跟我说你在这里。”

简夫人站在门外,没过两秒后门就从里面被打开,年轻的执行官面色自若地伫立在她面前:“我是在这里,夫人,有什么事吗?”

“好孩子,小斯理告诉我你与一位先生一同离开了宴会厅后来到了这间隔间,他已经离开了吗?我没有打扰你们的谈话吧?”

隋子遇不明显地蹙了下眉,随即反应过来这是简斯理给自己找的离席借口。

他们两个人分开后隋子遇就来到了这间房里独自加班处理工作,由于今天这场晚宴的主角并不是他们俩,作为东道主的隋夫人有太多来宾需要招待,就算他安安分分在偌大的宴会厅里待上两三个小时,估计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但这种做法本身并不合礼仪,隋子遇知道,简斯理也知道。

隋子遇垂着眼,在没有和对方串通的情况下共同圆好了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谎言:“他刚刚离开,我们已经谈话结束了。”

“那就好。”简夫人的眉稍稍舒展起来,随即侧头看了看四周,附近的走廊里一片寂静,暂时没有任何人经过,隋子遇看着她的动作,适时地开口道:“夫人要来隔间里休息一会儿吗?”

“可以,刚好喝酒有些乏了。”简夫人顺着隋子遇侧身的动作款款走进房内,后者很快斟了茶水,瓷杯轻轻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几乎没有声音。

隋子遇的下一句话是:“夫人如果找我有事,不妨有话直说。”

简夫人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温声回答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小斯理在这段时间里和你相处得怎么样,你觉得他人如何?”

“相处得很好,他……”隋子遇原本应对这些客套话时只会最简单的礼貌语“很好”,但前头已经下意识地说了一个,再重复就显得敷衍,他抿了抿嘴唇,停顿了片刻后才勉强找到两个不算忤逆自己内心的形容词,“他很热情,会打电话关心我的饮食起居。”

“小斯理的性格就是这样,他总是希望和自己亲近的人都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你可能面上看不出来,那孩子的内心其实很敏感。”简夫人说到这里啜了一口茶,脸上尽是怜悯与慈爱。

“他曾经在结婚前夜跟我促膝长谈,说很害怕,怕你们家的长辈不愿接纳他,怕你不喜欢他,所以他要做很多努力,试图让你们一看见他就会感到高兴,这样大家都会喜欢他……这或许也跟他的身世有关,毕竟一个人只身来到托洛投奔远亲,没有真正的亲人在身旁,心里感到孤独和恐惧也是正常的。”

隋子遇一直静静地听着,到这里时轻声开口问道:“他为什么要离开家乡?”

“他说是因为父亲生重病去世了,他的母亲又一直在外漂泊游历不回乡,家中只剩下几个养子和旁支亲戚,一直欺压和排挤作为幼子的他,还想逼迫他签署遗产分割协议——按照雅各维尔那边的律法,除了亲独生子之外,其他人是分不到多少钱的——他忍受不了这种欺侮,就逃出来了。”

“所以那笔财产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分割?”

“是的。”简夫人应到这里时,才发现自己多言了,天鹅绒的扇子遮住脖颈轻微地摇晃了两下,有点欲盖弥彰地挪开了视线,“可怜的孩子,我当然想在这里给他更好的庇护,可惜托洛的简家只是名头响亮,当财富转换成实际的权力时,或许还不如他那雅各维尔的富商父亲能给人的安全感……真是可惜,毕竟我们都想给这个小甜心提供一个更好的环境和庇护,不是吗?”

隋子遇听懂了她的话里有话,或许还听懂了她那没说出来的话。一笔尚未开始分割的足量遗产,如果一个名义上的小儿子足够有良心,就应该在未来继承后给他那远在托洛的亲爱的监护人和家族分一杯羹,毕竟反哺与报恩是古往今来的流传佳话,何况简斯理看起来是如此不谙世事,天真善良的样子让人相信他还没有学会对自己拥有的东西产生占有欲和争夺欲。

这样冗余的套话,自从隋子遇踏入这个圈层以来,已经听了不下数十遍,粉饰后的语言带着千回百转的缠绵委婉,他在脑子里抽丝剥茧一样将所有高风亮节的包装撕碎拆毁,最后剩下的只是一团最简单纯粹的**。

“当然,夫人,我想知道我有什么是能为您效劳的?”

“我相信你对小斯理是真心爱护。”简夫人看着他,“毕竟你是他的丈夫,对吗?”

隋子遇此时终于抬起眼,沉默地和面前的中年女人对视了一会儿之后,面色自若地开口:“是的,毕竟我是他的丈夫。”

简夫人放心了,继而说道:“我听说法院的陪审团最近要换新了?”

隋子遇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等待对方说下去。

“我的一个侄子……或许也可以说是小斯理的哥哥,在两周后就要进法庭终审了,他是个毛手毛脚的孩子,不知轻重地闯了些祸,但如果他最终被判受刑,不光是我们家族颜面上不好看,小斯理的未来也会受到影响,如果能赶在终审前重新更换一批陪审员,或许情况会比我们想象的好很多。”

隋子遇的手指轻轻敲着茶杯,指尖每敲一下就是在计算一枚筹码,他的、对方的,权力和财富地位的转换游戏,却常常要披一层爱的外衣。

“夫人多虑了。”他翘起嘴角,维持着每一个上流社会中世家公子应有的翩翩风度给丈母娘重新斟了杯热茶。

“听说身为陪审员之一的商人兰多即将带着他的儿女和妻子们要举家搬迁了,如果他们真的全家离开了托洛,陪审团的名额就该空出来一个了。”

“是吗,那听起来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道在重新挑选人时,简家能否入审查员的眼呢?”

“我想此时的忧虑对终选的结果无法造成影响,审查员都有分寸,如果知道夫人您对此表达过意愿,他们不会置之不理的。”

“那就好。”简夫人稍微松了口气,继而重新抬头看向面前的青年,“只是还要麻烦执行官再跟审查的人多沟通几句了。”

“我会尽力。”

谈话结束了,宴会也已经接近尾声,简夫人走之后,隋子遇打开了身后的窗户,让席卷进来的冷风吹走屋子里的高价香水味儿,原本被暖气烘热的皮肤顷刻间冻得冰凉,他对着窗外漆黑摇曳的树影放空分神。

他以为过去了那么久,自己早就习惯了在这种熏香遍布的空气下呼吸,但到头来似乎还是不能适应,至少此时此刻从外面刮来的、和高楼屋顶上有着同样温度的冷风让他更感到放松一些。

婆娑而昏暗的树影包裹着幽微的黑夜,黑夜里藏着一道静静伫立不动的身影,手里的通讯器还在一点一点闪着红光,在看不见的角落里,简斯理拨弄了一会儿这枚通讯器,造型十分小巧,除了实时通讯外还兼具窃听和追踪定位的功能,这是他刚刚从那人的肩膀里剜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弄明白了这个小东西的操作方法,通讯器上方响起一阵微弱的“滴滴”声,表示信号接通了。

他垂着眼睛,将通讯器放到耳边,脸上难得没有丝毫笑意,表情近乎阴鸷,快要和周身的阴影融为一体:“我想这是这么久以来我们第一次通话,亲爱的父亲。”

通讯器那一头沉默了很久,末了才有了一声回复:“听说你结婚了。”

“……”简斯理刚刚擦干净血迹的手指蓦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攥在掌心里嵌出几道印子,反而是电话对面的人低笑了一声:“别紧张,我暂时还没有其他意思,简斯理。”

对方的低笑听不出任何感情,简斯理没说话,空气寂静了片刻之后,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所以你要祝我新婚快乐吗,用这种派人来跟踪追杀我的方式?亲爱的父亲,我可不记得我在婚礼邀请函上写过你的名字。”

“我也不记得我教过你这套迂回啰嗦的话术,简斯理。”对面的声音冷下来,“看来那个小城邦里的井底之蛙们都把你带坏了,让你沉迷于这种每天捧着糖果和书本玩过家家的游戏,当一个除了修辞之外一无是处的废物令你很享受吗?”

“谁知道呢,毕竟每天捧着糖果书本玩过家家跟带着枪和子弹在山洞里与一群人拼得你死我活在本质上也没什么区别——还是说你认为这种丛林游戏比所谓的过家家更高级?”简斯理说到这里轻微地嗤笑了一下,“毕竟规则是你设置的。”

“你还没有资格去评判这些规则,简斯理,尤其是以一个弃子的身份。从家族里叛逃,跨越几千公里从雅各维尔到托洛,在这里隔着一个通讯器和我叫嚣,我会认为这是你不敢和我当面对峙的表现。”

对面的声音从一开始就淡淡的,几乎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然而跟他的亲生儿子比起来,这种平淡外层仿佛包裹着三尺寒冰,能感受到的只有一股森冷,每一下呼吸仿佛蛇吐信子:

“与你领结婚证的那位青年现在怎么样了?你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和过去和他玩好好先生的游戏多久?每天端着糖果和书本,还有多余的手拿枪吗?如果我现在朝他开一枪,你有能力帮他挡下来吗?”

最后一句话像是戳中了对方的死穴,简斯理不自觉地用牙齿碾着口腔内壁,像是要碾碎什么依附在身上的干扰物,指甲嵌进掌心的肉里后迟迟没有拔出来,直到痛意转化成渗出来的血珠。

大概过了十几秒,他才缓缓放松下自己的动作,恢复成好整以暇的微笑的表情和若无其事的语气,平平淡淡地开口,对面却赶先自己一步传来一声低笑,伴随着的话语刚好和他说出口的声音相撞在一起:

“你等不到那时候,或许我会在这之前先朝你开一枪。”

“我大概知道他对你有多重要了。”

他能从那声笑中听出讽刺和奚落的含义,这种感觉和过去的某几段对话有点像,在他的父亲怀着不知什么心情对他说那句“你从她那继承来的最大基因就是做梦,用泡沫堆出一座高塔,再拼命地维护这些无意义的虚假”的时候,感觉一模一样。

没等简斯理说话,通讯器就先行一步被挂断了,留下屏幕幽幽的冷光,在黑夜和树影里映亮他沉默的脸。

泡沫一戳就破碎,如果守卫人无法制止那枚子弹穿透高塔上的窗户,他应该何去何从呢?

他不需要任何未来。故事的结局早就在开头写好,这只是一个游戏,无论是过家家还是捕猎追杀,都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简斯理张开嘴,试图活动一下咬合太久导致僵硬的口腔,却发现嘴唇附近一带内壁的软肉都被自己咬破了,浓郁的铁锈味从舌尖往外蔓延开,他用舌头舔了舔伤口处渗出的鲜血,漫不经心地将通讯器关掉后放进口袋里。

还是白兰地好喝些。

他眯起眼,抬头望向斑驳树影间来自遥远天边的月亮,透落下来的月光被树叶缝隙切割得支离破碎,柔和地洒在他长而卷曲的碎发上。简斯理抬起手,借着月光看清自己掌心的血痕,他像小孩子一样将手心拢了拢,试图抓住那片飘渺的月光,再度张开手时又一无所获。

“你能抓住我吗,执行官先生?”他弯起眼睛,有些孩子气地笑了,“就像一片树叶抓住游离的月光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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