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团事务按部就班,没有太多需要谢珩亲自冲锋陷阵的硬仗。这段时间,父母那边也意外地消停了,没有再打电话来催他去参加什么聚会。
难得的清闲,让他得以在傍晚时分,让司机载着自己回到了谢家老宅。
车子驶入熟悉的庭院,暮色四合,暖黄的灯光从客厅的落地窗透出来,映着婆娑的树影。
谢珩推门而入,玄关处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花香。客厅里传来谈笑声,是母亲虞清荷的声音,还有一个年轻些的嗓音。
“哟,大忙人又回来了?”虞清荷眼尖,看见儿子,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带着调侃的笑意。
“哥。”庄玦也立刻站起身,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有些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庄玦父母离婚早,虽然跟了母亲随母姓,但小时候也经常跟着谢家的子女们一起玩,很受长辈们喜欢,长大了依旧时不时回谢宅看谢父谢母。
谢珩面不改色,从容地换鞋,走向沙发:“妈,瞧您说的。没事就不能回来看看您了?我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您和我爸的。”
眼神一瞥,就看见巨大的电视屏幕上出现熟悉的身影,顾砚章正对着镜头侃侃而谈,眼神明亮,笑容温润。
他目光一顿,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看什么呢?”谢珩端起热茶,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仿佛随口一问。
“哦,小玦推荐的。”虞清荷斜倚着,“这个叫顾砚章的小伙子,是你们公司的艺人吧?听说你们还是朋友?”
庄玦推荐的?
“嗯,他表演挺有张力的。”谢珩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庄玦脸上,就见那小子有些心虚地低着脑袋。
“呃……哥,伯母,你们聊,我、我先上楼拿点东西。”庄玦几乎是立刻找了个借口,逃也似的离开了客厅,脚步匆忙地消失在楼梯转角。
客厅里只剩下母子二人。
虞清荷看着儿子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忍不住又调侃:“别装了,知子莫若母。你这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样子,我还能看不出来?”
“真没事,就是想到挺久没跟您聊聊了。”谢珩一脸淡定,“比如您年轻时候也是搞艺术的,虽然是画画的,但艺术相通,您觉得他这段访谈怎么样?”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屏幕上的青年。
虞清荷一笑,看了谢珩好一会儿:“哟?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家谢大总裁不是从小就对艺术不感冒吗?连钢琴都是我跟你爸压着你去学的,结果差点没把老师气哭,说你是‘对牛弹琴’的牛!”
“自然是比不上您的艺术造诣。”
她看着儿子依旧平静无波的侧脸,才慢悠悠地看向屏幕:“不过嘛,这小子,确实有点意思。眼神干净,说话有想法,不是那种浮在面上的花瓶。表演嘛……我没看过他演戏,但就这段访谈看,挺真诚的,不装。”
谢珩微微颔首,予以肯定,随即继续赞赏:“您眼光一向独到。说起来,您的画才是真正有生命力的艺术。我记得您书房里那幅《秋菊图》,笔触大胆,色彩浓烈,生机勃勃。最近秋意正浓,凤凰山那边银杏金黄一片,沪市公园里的枫叶也红了,正是写生的好时候。您最近有动笔吗?”
虞清荷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马屁拍得确实有点舒坦,脸上笑容更盛:“你小子今天嘴抹蜜了?不过凤凰山的银杏确实漂亮,上周刚去画了一幅《金秋叠嶂》,就是还没完全干透呢。还画了几张枫叶小品,就在画室放着呢。”
“嗯,秋天色彩丰富,适合您发挥。”谢珩点点头,目光沉静,仿佛在认真思考艺术问题,“不过,我记得您的画风,好像跟外公他们不太一样?外公他们的画,比较工整细腻,意境含蓄内敛,是那种传统的文人画风?”他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您的画,似乎更……自由奔放?”
虞清荷来了兴致:“哟,你最近有进步啊,还真看出来点门道了?不容易!没错,你外公他们是老派,讲究‘师古’,讲究‘规矩’,画个花鸟都得中规中矩,一丝不苟。我呢,就觉得画画是表达自己,是跟天地对话,干嘛要束手束脚?我喜欢写意泼墨,喜欢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色彩就是要浓烈大胆才过瘾!这就叫‘破格’!”她又促狭地看向谢珩,“不过……你小子真的懂吗?别是瞎蒙的吧?”
谢珩坦然道:“艺术欣赏,各花入各眼。我只是觉得,风格不同,各有千秋。”他顿了顿,语气自然,“不过,选择一种风格,尤其是打破传统的风格,想必也会遇到不少阻力吧?”
“当然,你外公外婆是典型的传统派,讲究含蓄内敛,喜欢我画工笔梅兰竹菊那种四平八稳的。可我偏喜欢写意泼墨,画那些生机勃勃、甚至带点野性的花草。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离经叛道,不够‘闺秀’。”
“我之前听您和我爸提过,你们当年在一起,好像也不是一帆风顺?也经历了不少阻力?”
虞清荷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看着儿子那双沉静的眼眸,仿佛洞悉了他平静外表下真正想问的问题。
谢珩也镇定地回看过去。
客厅里只剩下电视里顾砚章温和的说话声作为背景音。
虞清荷轻轻哼了一声,终于开口:“何止是阻力。那简直是……四面楚歌。”
“你外公外婆是书香门第,讲究诗书传家,清贵自持。在他们眼里,谢家从商,你爸还去当兵,粗鲁不文,不懂风雅。他们觉得我嫁过去,是明珠暗投,自甘堕落。”
“你爸那时候刚从野战部队回来,一身硝烟味儿还没散尽呢,虎虎生风的。你爷爷那会儿位高权重,一心想让他在部队干出一番事业,或者至少接管家族产业。在他们谢家人眼里,虞家是酸腐文人,清高迂阔,不懂实务。我就是个只知道画画的娇小姐,更是添乱,配不上你爸这个前途无量的将门虎子。”
谢珩静静听着,给虞清荷倒了一杯茶。她又看了谢珩好几眼,这一次讲得比以往都要细致。
“两边都不看好,都觉得对方配不上自己家孩子。门不当户不对,理念不合,家族的压力像两座大山一样压下来。那时候,别说支持,两边长辈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了。你外公甚至放出话来,说我要是不听劝,就登报跟我断绝父女关系。你爷爷那边,也差点把你爸的腿打断。”
“你刚才想问什么?阻力?取舍?这就是我们当时最大的阻力,门第之见、理念不合、家族的不接纳。至于取舍?我们俩都做了。我放弃了虞家为我规划的那种安全无虞循规蹈矩的生活,顶着骂名也要坚持自己的画风和选择。你爸……”她想起什么,嘴角弯了弯,“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快速晋升和你爷爷铺好的路,顶着家族的巨大压力,选择了转业,和你当年一样,吭哧吭哧跑去自己创业白手起家,就为了证明他不靠谢家也能撑起一片天。”
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虞清荷看着儿子若有所思的侧脸,语重心长:“不过现在回头看,那些阻力,恰恰证明我们的选择与众不同,独一无二。因为它值得我们去争取,去对抗那些条条框框。真要等到什么都准备好了,黄花菜都凉了。那这辈子我可能都画不出自己想要的花,遇不到你爸这个愣头青了。”
谢珩由衷道:“你们很厉害。”
“那还用你说?不然怎么镇得住你小子。”虞清荷笑骂道,“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总不能就为了夸夸你爸你妈吧?而且你小子,谢氏集团的掌舵人,那什么华尔街杀出来的、冷面阎罗?当年谢家那些盘根错节的老顽固,不都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风风雨雨的眉头都不皱一下。怎么,现在是什么天大的事儿,让我们的谢大总裁都能踌躇不前了?”
谢珩听着母亲的话,脑海中闪过顾砚章那双盛满孤勇的眼睛。
是啊,商场上的腥风血雨他都闯过来了,翻云覆雨、斩将夺旗都不在话下,怎么在自己的感情面前,反而裹足不前?怕流言蜚语?怕身份差异带来的压力?
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一丝释然的自嘲:“确实没什么可怕的。”
虞清荷挑挑眉,脸上露出老神在在的笑容:“你自己的事,自己想清楚就行。别后悔,也别错过。我和你爸,都会支持你的。”她端起茶杯,悠悠地补充了一句,“而且,难道你爸不支持,你就不做了吗?我看你从小就是个主意正的,主意定了,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谢珩闻言,也是眉梢一挑,看向母亲,眼神里带着点少年时特有的倔强和笃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顶着一脸倔强硬扛皮带也不认错的少年:“确实。即使你们不支持,我也会去做的。现在的我,早不是那个只能挨打的小孩了。”
“臭小子!还记着你爸抽你呢?”虞清荷作势要拍他胳膊,脸上却笑得开怀,眼角的皱纹仿佛都盛满了轻松和欣慰。
“那可不行,抽坏了心疼。”谢珩迅速站起身,在母亲的笑嗔之前几步就跨上了楼梯。
“谁心疼你啊?快滚上去吧,别在我眼前晃悠!”
虞清荷看着儿子消失在楼梯转角,目光重新落回电视屏幕上。画面里,那个叫顾砚章的年轻人,笑容干净温暖,眼神清澈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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