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屿和林兮遥终于走到了李老师的宿舍门前。
林兮遥才忽然想起什么，轻轻“啊”了一声，侧头看向段凌屿，声音里带着点迟疑和懊恼：“我们……就这么空着手来看李老师？是不是……不太好？”
段凌屿闻言，也瞬间意识到这个疏忽。“是我没考虑周到。”他很快说，目光扫向校门外，“门口好像有家水果店，现在去买还来得及。”
“嗯。”林兮遥点点头。
两人又转身，默契地走出校门，到旁边那家小店里，匆匆挑了一袋品相最好的橙子和苹果。
就这么一耽搁，约莫过去了十来分钟。
等他们再次提着水果走到李老师门口时，段凌屿抬手叩响了门。
“叩叩——”
门内安静了片刻，才传来脚步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
然而，门后出现的，却不是李老师。
一个穿着浅色毛衣，身形清瘦的男生站在那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林兮遥愕然地睁大眼睛：“慕枫？你怎么在这里？”
段凌屿脸上的神情瞬间冷却，眸色沉了下去，提着水果袋的手指收紧了些。
慕枫的目光快速掠过段凌屿手中的水果袋，最后落在林兮遥的脸上，笑容暖暖，语气自然：“好巧，兮遥，段同学？”
段凌屿皱了皱眉，心里暗戳戳不爽，“兮遥？喊得这么亲昵？”
林兮遥也愣了下，她记得之前和慕枫好像没有那么熟吧？平时他都很客气的称呼她为“林同学”，今天怎么突然喊“兮遥”了？
慕枫则自然地侧身让出空间，语气平静而温和：“李老师是我一个远房表叔。刚才他家里来了急电，师母怀了二胎，突然觉得很不舒服，怕是动了胎气，催他立刻回去。他等你们等得着急，正好我过来给他送点东西，他就让我务必留下来，跟你们说一声，替他赔个不是。”
段凌屿抿紧了唇，没说话。一种被侵入领地的烦躁感不受控制地涌上来。
林兮遥则彻底陷入了尴尬。
“表叔刚沏了茶，还温着。进来坐坐，外面冷。”慕枫极其自然地发出邀请，目光扫过段凌屿手上的袋子，“水果我先帮你们放桌上吧。”
段凌屿下颌线绷紧了一瞬，将水果袋递了过去，动作有些僵硬，随后率先迈步走了进去。
小小的客厅里，茶香袅袅。三人落座，局面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慕枫将水果放好，然后拿起茶壶，娴熟地续上水。
“兮遥，”他放下茶壶，很自然地看向她，语气亲昵，“上学期期末数学最后那道大题，你用的是参数方程还是极坐标转化？我总觉得自己解得有点绕。”
林兮遥下意识地，先飞快地瞟了一眼段凌屿。他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茶杯，周身散发着低气压。
她心里一紧，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我用的极坐标……”
“是吧？我也觉得那里卡人。”慕枫立刻接话，笑容温和，身体不经意地侧了侧，恰好挡住了林兮遥看向段凌屿的视线，“你最后答案是不是根号3π减二分之根号二？”
“嗯，对。”林兮遥点头，试图把话题引开，“其实……”她想说“我们可以聊点别的”，希望能把话头抛给段凌屿。
但慕枫没给她机会，立刻接过：“那我就放心了。对了，下学期一回来就是一模了，感觉时间一下子就好紧。”他极其自然地将话题滑向更远的未来，“你寒假复习计划做得怎么样了？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本物理专题精讲……”
林兮遥如坐针毡。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段凌屿的沉默像一块不断下沉的冰。
她几次想开口打断慕枫，或者说点能让段凌屿也参与进来的话，但慕枫的话密不透风，总是能精准地把她拉回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对话，段凌屿完全无法进入。
她看到段凌屿搁在膝上的手，慢慢握紧，她的心也跟着揪紧了。
慕枫似乎毫不在意这诡异的氛围，继续说着：“对了，你想考哪个大学，按理说，应该是清华或者北……”
“吱！”
一声轻响打断了慕枫的话。
段凌屿猛地站了起来。
林兮遥突然抬头看他。
他脸色冷得吓人，目光冷冷地扫过林兮遥。
“不打扰你们讨论正事了。”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
他的目光最后定格在林兮遥有些发白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极具杀伤力的弧度。
“看来，你确实很忙。”
话音落下，他决绝地转身，大步走向门口，拉开门，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
“段——”
林兮遥立刻弹了起来，下意识想追出去。
“兮遥？”慕枫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关切，“你还好吧？他……怎么了？”
追出去的脚步被这句话绊住。
林兮遥看着那扇晃动的门，又回头看了一眼面露不解的慕枫，一种百口莫辩的焦急涌上心头。
两秒后，她对慕枫仓促地扔下一句：“抱歉，我也先走了！”
她冲出门，几乎是跑着下楼的，心跳在耳边咚咚作响，楼道里的冷风裹挟着灰尘刮过她的脸。
她冲出宿舍楼，急切地四下张望。
还好，他没有走远。
段凌屿高大的背影就在前方十几米处，正沿着林荫道往校门口走，步伐很快，带着未消的怒气。
“段凌屿！”她喘着气，喊了一声，小跑着追了上去。
听到她的声音，段凌屿的脚步停下了。
他慢慢转过身，脸上是冰冷的线条。
他看着面前气息微乱的她，心里的怒气稍稍减缓了点，“她还知道追出来，不算笨。”
他只想单独见她，和她说说话，否则也不会刻意放慢脚步。
两人面对面站着，空气里有短暂的沉默。林兮遥看着他紧抿的唇和深沉的眼，心里乱成一团。
她想问他为什么突然生气离开，是因为觉得和慕枫在一起无聊，还是……因为她？可话到嘴边，又死死咽了回去。她以什么身份问呢？同学？朋友？她怕听到那个让她更难堪的答案，也怕自己自作多情。
她最终只是微喘着，低声说，“你怎么……突然就走了？”
段凌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的目光越过了她的肩膀，看向她来的方向，刚刚缓和些许的脸色骤然又冷了下去。
林兮遥顺着他的视线疑惑地回头。
只见慕枫正从教师宿舍楼的方向走过来，距离他们不远不近，步伐从容，脸上似乎还带着那抹温和的笑意，像是在确定她是否安然追上。
段凌屿心底那点微弱的火苗，被这个阴魂不散的身影彻底踩灭。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兮遥，眼神里那一点点温度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自嘲。
他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一刻也不想。
他转回身走出去两步，却又猛地停下——自己这一走，岂不是给慕枫制造了和她独处的机会？
他不甘心地，又收住脚步。
慕枫走近，温和地笑道：“今天是年三十，相逢就是有缘。听说市中心广场有烟火晚会，不如一起去看看？”
林兮遥愣了愣，看向段凌屿，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没有想到，段凌屿竟然冷着脸同意了：“好啊。”
三人各怀心思地来到市中心广场。才六点多，广场上已经人声鼎沸，节日气氛浓厚。彩灯串串亮起，空气中飘着各种小吃的香气。
走着走着，林兮遥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在喧闹中，这声音竟格外清晰？
两个男生同时笑出声来。
段凌屿先开口：“走吧，请你吃饭。要不，我们去广场外面的那家古月中餐厅？”
慕枫立刻接话：“前面有家不错的自助餐，种类多，环境也好。”
两人同时看向林兮遥，目光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林兮遥看了段凌屿，又扭头看了看慕枫，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理暗暗道，“你们就不能商量好了再说吗？”
她瘪了瘪嘴，抬头，突然看到一家冒着热气的小摊。
她突然嘴角微扬，手指了指对面，说：“就那家馄饨店吧。便宜实惠又好吃，而且...”她深吸一口气，“很有烟火气。”
那是一家再普通不过的街边小店，门口支着大锅，热气腾腾。老板娘手脚麻利地包着馄饨，老板则忙着煮馄饨、调汤料。几张简易桌椅摆在店外，已经坐了不少食客。
段凌屿和慕枫对视一眼，都没反对。
三人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林兮遥在中间。
林兮遥麻利地点了三碗招牌馄饨，又加了一份煎饺。
等待时，气氛有些微妙。
段凌屿和慕枫都不说话，只是打量着对方。
老板娘先送上煎饺。
林兮遥饿极了，夹起一个就咬，结果被烫得直吸气，慌忙用手扇风。
两个男生同时递上纸巾，动作整齐划一。
林兮遥看着面前的两张纸巾，尴尬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各接了一张，小声说：“谢谢。”
段凌屿看着她被烫到的样子，嘴角不自觉扬起。他自然地拿过醋瓶，往她碟子里倒了些醋：“蘸点这个，没那么烫。”
慕枫则起身去冰柜拿来一瓶冰镇豆奶，打开后放在她面前：“喝点冰的缓解一下。”
林兮遥看着两人截然不同的关心方式，哭笑不得。
这时，馄饨上来了。三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汤面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和小小的虾皮，香气扑鼻。
“这家店的馄饨皮薄馅大，可好吃了。”林兮遥介绍道，试图缓和气氛。
段凌屿尝了一个，点头：“确实不错”。
慕枫优雅地吹凉馄饨，微笑道：“是很地道。”
三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不远处，广场上的彩灯全都亮了起来，节日气氛越发浓厚。
突然，段凌屿的勺子“不小心”碰掉了慕枫的筷子。
慕枫则“无意中”把辣椒油溅到了段凌屿袖子上。
林兮遥看着两人幼稚的表现，无奈地摇头，“这两有仇吧？”
就在这时，老板娘又端来一碗煎饺：“送你们的，年三十，图个吉利！”
三人惊讶地看着那碗多出来的煎饺。
“这...”林兮遥刚要说话，却发现两个男生已经同时伸手去拿那碗。
“给我吧，我刚才没吃饱。”段凌屿说。
“我也还想再吃点。”慕枫同时道。
两人的手在空中僵持不下。
林兮遥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那碗煎饺，分成三小份，各自拨到他们的碗里：“这样总行了吧？”
段凌屿和慕枫对视一眼，终于没再争执。
吃完后，段凌屿抢先起身付钱，慕枫慢了一步，神色略显懊恼。
走出小店，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远处天空偶尔炸开几朵零星的烟花，预示着重头戏即将开始。
“快八点了，烟火表演要开始了。”慕枫说，“我知道一个观景的好位置。”
段凌屿却指向另一个方向：“那边视角更好。”
林兮遥看着又快要吵起来的两人，然指向广场中央，一颗被圈起来的大树，：“就在这颗树外围的花台上看吧，人多热闹。”
她率先走向人群，两个男生只好跟上。
八点整，第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金色流光如雨般洒落。人群发出阵阵欢呼。
林兮遥仰头看着烟花，眼中映着璀璨的光芒。段凌屿和慕枫站在她两侧，不约而同地看向她被烟花照亮的侧脸。
又一朵烟花炸开，响声震耳。林兮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段凌屿自然地靠近一步，为她挡住部分人流。慕枫则递过来一对耳塞：“用这个，声音会小很多。”
林兮遥摇头，轻声说：“不用了，谢谢。”
烟花一簇接一簇地绽放，将夜空点缀得绚丽多彩。在震耳欲聋的爆竹声和人群的欢呼声中，三人站在人群中，迎接新年的到来。
段凌屿看着身旁林兮遥被烟花照亮的笑脸，忽然觉得，即使有讨厌的人在旁，这个跨年夜也不算太糟。
至少，他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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