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离开皇宫时，雪已停了。萧舟衍翻身上马，卫一紧随其后。
“将军，夫人她……”卫一欲言又止。
“说。”萧舟衍声音冷硬。
“夫人去了望月阁。”
萧舟衍猛地勒住缰绳，黑马前蹄扬起，长嘶一声。他面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谁让她去的？”他声音低沉得可怕。
“夫人自己找去的。”卫一低头，“您说了，夫人在这侯府来去自由。”
萧舟衍不再言语，扬鞭催马，直奔镇远侯府。
望月阁建在侯府最深处，被一片梅林环绕。此时梅花初绽，暗香浮动。
萧舟衍站在阁楼前，心跳如擂。这地方他建了十年，从未让任何人踏足。
阁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
许清遥的好奇心被勾起。
待月见退下后，她独自沿着游廊向西走去。雪已经停了，夕阳将侯府的琉璃瓦染成金色。
望月阁是座三层小楼，掩映在几株老梅之间。许清遥推门而入，出乎意料地发现门并未上锁。
一层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桌椅和书架。她沿着楼梯登上二层，这里摆满了兵器和铠甲，墙上挂着边关地图。许清遥的手指抚过一件锁子甲，上面还有未洗净的血迹。
三层是一间画室。
将要推开门的那一刻，低沉的嗓音从背后传来。
“夫人在找什么？”
许清遥闻言，收回探出的手。转身面对他，他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口，她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
“我……”许清遥咽了咽唾水。
该死的，怎么有种偷东西被抓包的感觉？！
萧舟衍慢慢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不停跳动着。
退无可退，她被男人的双臂圈在小小的天地里。
萧舟衍看着她，眼神一寸一寸地要把她吞噬掉一般，他抬手轻触她的脸：“夫人想知道什么？为夫都可以解答，唯独这里……不行。”
许清遥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但却有一丝察觉不到的恼意：“为什么这里不能进？”
他凝视她片刻，忽而胸膛微微颤动，笑得十分克制：“卿卿是在恼我了？”
“你……”许清遥语噎。
她有吗？她没有！
“少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许清遥努力抓住话语权。
“卿卿当然可以看，但不是现在。”萧舟衍苦笑，“若你现在看了，可能会更恼。”
毕竟谁也不想成为某个男人的梦中人。
许清遥突然福临心至，想诈他一下：“你这里面都是关于我的。”
“是。”
萧舟衍大方承认。
“卿卿好聪明，”萧舟衍赞叹，“这下更不能让你看了。”
许清遥：我鄙视你。
“不看就不看。”许清遥轻哼，趁他不注意从一侧钻出来，头也不回就走。
*
除夕这日，许清遥起了个大早。
昨夜萧舟衍被紧急军报叫去兵部，至今未归，她独自在听雪轩用了早膳，正盘算着如何打发这除夕上午的时光，月见匆匆进来禀报。
“夫人，老夫人回府了！这会儿正在松鹤堂安置呢。”
许清遥手中茶盏一顿。
【宿主别紧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丑儿媳总是要见公婆的”。】
许清遥手动给系统闭麦。
萧舟衍的母亲郭暮雪，上次拜堂成亲匆匆一瞥，那位满头珠翠、气质冷傲的贵妇人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据说这位婆婆常年在外礼佛，极少回府，没想到竟在除夕这天突然回来。
“备礼，我去拜见。”许清遥放下茶盏，心中不免忐忑。
虽说萧舟衍将她逃婚的事瞒得很好，对外声称自己生病不见客，但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婆婆怕不是为了给她儿子讨个说法？
月见手脚麻利地准备了几样礼物：一对绣工精美的护膝，一匣子上等沉香，还有许清遥从西域带回的菩提子手串。
松鹤堂位于侯府东侧，环境清幽。
许清遥刚踏入院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廊下站着几个眼生的丫鬟，见她来了，连忙行礼。
“老夫人刚歇下……”一个年长些的嬷嬷为难地说。
“让她进来。”屋内传出一道清冷的女声。
许清遥整了整衣襟，独自走进内室。
出乎她的意料，屋内陈设极为简朴，没有想象中的奢华。
郭暮雪正坐在窗边矮榻上，已换下一身素色常服，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子，与婚宴上那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判若两人。
“儿媳见过母亲。”许清遥规规矩矩行了大礼。
“起来吧。”郭暮雪的声音柔和了几分，“走近些让我瞧瞧。”
许清遥抬头，这才看清婆婆的真容。
约莫四十出头，眉目如画，眼角有几道细纹，非但不显老态，反而添了几分风韵。最令人惊讶的是，她与萧舟衍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微微上挑的凤眼。
郭暮雪也在打量她，目光从她的发髻扫到裙角，最后停留在脸上：“比画像上更标致些。”
许清遥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将礼物呈上：“听闻母亲礼佛，这些……”
“有心了。”郭暮雪接过那串菩提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是大昭寺的开光之物？”
“母亲好眼力。”许清遥点头，“高昌王所赠。”
郭暮雪摩挲着菩提子，突然笑了：“我那儿子眼光倒是不错。”她示意许清遥坐到身边，“别拘着，我虽是他母亲，却也是最不管事的那个。”
许清遥稍稍放松，在矮榻另一端坐下。有丫鬟奉上茶点，郭暮雪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她从腕上褪下一只白玉镯，“这个早该给你了。”
那玉镯通体莹白，内里有一丝血沁，形如展翅凤凰，一看便知是传承多年的宝物。
“这……”
“萧家传给长媳的信物。”郭暮雪拉过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套上，“本该在你们大婚次日就给你的，但……你也知道……”
玉镯微凉，却意外地贴合许清遥的手腕。郭暮雪满意地点头：“果然适合你。”说着又从案几下取出一个锦盒，“这些是补给你的见面礼。”
盒中是一套红宝石头面，做工精巧，价值连城。许清遥连忙推辞：“母亲，这太贵重了……”
“收着吧。”郭暮雪按住她的手，“我那儿子从小在军中长大，不懂女儿家心思。你跟着他，委屈了。”
许清遥心头一热，突然明白萧舟衍那份笨拙的温柔从何而来。
两人又聊了些家常。许清遥发现，褪去华服的郭暮雪言辞爽利，见识不凡，谈起西域风物竟也头头是道。
“母亲去过西域？”许清遥好奇道。
郭暮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年轻时去过。”她似乎不愿多谈，转而问道，“舟衍待你如何？”
许清遥脸上微热：“将军……待我极好。”
“那就好。”郭暮雪轻叹，“那孩子从小就不善表达，心里装着十分，嘴上只说一分。但他若认定了谁，便是生死不离。”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舟衍一身朝服未换，匆匆闯入：“母亲！”
许清遥从未见过他这般慌乱的模样。萧舟衍看到两人和睦相处的场景，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收敛神色，向母亲行礼。
“这么着急，怕我吃了你媳妇不成？”郭暮雪调侃道。
萧舟衍耳根微红：“儿子听闻母亲回府，特来请安。”
郭暮雪似笑非笑：“几年不见，倒是学会说漂亮话了。”她起身整了整衣衫，“你们夫妻说话吧，我去厨房看看年夜饭准备得如何了。”
郭暮雪离开后，萧舟衍立刻走到许清遥身边，握住她的手：“母亲可有为难你？”
许清遥摇头，举起手腕上的玉镯：“不仅没为难，还给了我这个。”
萧舟衍眼中闪过讶异：“这是萧家传了五代的凤血玉镯，母亲竟……”他声音微哽，“她很中意你。”
许清遥轻抚玉镯：“母亲是个妙人，与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萧舟衍在她身旁坐下，神色复杂：“我已有三年未见她了。自兄长去世后，她常年在诵经礼佛，连我出征归来都不曾回府。”
许清遥敏锐地察觉到这对母子之间似有心结，但体贴地没有多问。她转而问道：“今日朝中可有要事？”
萧舟衍眉头微皱：“圣上想在元宵节办宫宴，指名要见你。”
“为何？”
许清遥有不好的预感。
“圣上最近宠爱一个新人，还封她做了丽妃，”萧舟衍语气中带着警惕，“丽妃向圣上央求的要你宫宴一定要在场。”
丽妃？这丽妃又是什么来头？
【是女主。女主比我们回来得早，她自荐去皇帝身边为楚承璟做皇帝的眼线。】
清遥：……果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都能忍。这就是女主风范，佩服佩服。
“筒子，你说，咱们现在去抱女主的大腿还来得及吗？”许清遥弱弱发问。
【成功率50%，危险与机遇并存。】
她与系统的对话不过一瞬。
她就只听到萧舟衍这样说道：“无论如何，我会保护你的。”
*
正月初二的晨光刚漫过朱雀街的灰瓦，镇远侯府的马车已碾着残雪停在卫国公府门前。
许清遥掀开车帘时，正瞧见二哥许修然在石阶上踱步的身影，他一身竹青棉袍被风吹得鼓胀，活像只翘首以盼的鹭鸶。
“二哥！”她提着裙裾跃下马车，惊得许修然一个趔趄。
“小祖宗！”许修然忙扶住她，指尖在她腕间凤血玉镯上顿了顿，“萧家连传家的宝贝都给你了？”
他忽然压低声音，“父亲在正厅候着，大哥今早特意从兵部告假回来……”
话未说完，朱漆大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许致远腰间还挂着她当时送的桂花香囊，玄色官服下摆沾着未化的雪泥，显然刚回府不久。
“遥遥。”他停在三步外，喉结滚了滚，“瘦了。”
许清遥鼻尖蓦地一酸。去年的时候这位大哥还送她出嫁。如今再相见，他眼底仍蓄着那份无声的庇护。
正厅里炭火烧得极旺。卫国公许廉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茶盏白雾氤氲，遮住了他眼底情绪。
“还知道回来。”
茶盖“咔哒”一声扣在盏上，“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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