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宇文媞活动了下右臂——先前受伤的地方已全然没了痛感,便想着去太平司点卯,也好问问近日是否有新差事。
刚到司署,便撞见迎面走来的师父。
崔则见到她,责备道:“不是让你再多歇息几日?”
她笑着晃了晃右臂,动作利落,“师父您瞧,都全好了,一点不碍事。”
崔则见她确实无碍,便道:“既来了,正好有件事要吩咐你。昨天晚上,有人向陛下递了密报,说姜府二公子姜潮在眠月坊议论立储之事,言语间多有不当。陛下很生气,让我们即刻去查探。”
宇文媞闻言大喜——她正愁没机会接近姜潮呢!
她主动请缨:“眠月阁我熟,此事交给我去办吧。”
崔则刚要应下,目光扫到一旁发愣的莫寻聪:“新郎官?还在这儿发什么呆?难道成婚这几日,把脑子都歇昏了?”
莫寻聪脸上还带着几分没睡醒的倦意,却立刻接话:“头儿,我这就清醒了!师姐去眠月坊,我跟她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崔则又忍不住多叮嘱了一句:“此事虽关乎圣意,但算不上什么急险差事,你们去了只如实记录便可,不可拼命。”
话落,他心里又忍不住腹诽:立储之事如今京里谁没私下议论过?天天查这个、查那个,闹得人心惶惶!
宇文媞与莫寻聪领了命,去了眠月坊。
郑管事瞥见宇文媞,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宇文媞瞧出他的忌惮,淡淡开口:“放心,今天不杀人。”
郑管事这才把悬着的心放进肚子里,赶紧引着两人往海棠阁去。
宇文媞拿出小银刀,在木窗户上划开一个豁口,隐约能看见隔壁迎春阁的动静。
没等多久,便见几个人进了迎春阁,几人喝过两杯,姜潮先开了口,语气里满是牢骚:
“如今这局面真是难办!赵王和魏王表面上瞧着兄友弟恭,实则私底下斗得跟乌鸡眼似的,这差事还怎么干?”
另有一人语气更加不满:“可不是嘛!我在工部当差,前几日拟了份修河道用度的折子,兴冲冲报到户部,结果人家看都没看,只说‘需再议’,明摆着故意刁难!”
莫寻聪掏出笔,把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记在纸上,连说话人的语气都悄悄标注在旁。
姜潮端着酒杯抿了一口,放下杯子时,带着几分不耐与僭越道:“依我看,陛下就是太犹豫了!
都是他的亲儿子,索性立一个储君定了大局,省得底下人跟着瞎折腾。反正将来朝堂上干活的,还不是咱们这些世家子弟、六部官员?”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吐苦水,从各部推诿扯皮的琐事,到对两位王爷明争暗斗的不满,句句都离不开对当前朝局的抱怨。
二人接连守了几日,莫寻聪每日伏在窗边记着他们的闲谈,手腕都酸困得抬不起来。
他忍不住抱怨:“师姐,这些人哪来这么多牢骚可发?管他将来是赵王还是魏王当太子,他们只管干好自己手头的差事不就行了,犯得着天天在这儿议论来议论去的?”
宇文媞见那伙人走了,解释道:“我们虽不能在人前正大光明行事,可手里的密报能直接递到陛下跟前,查案、行事都少了许多掣肘。
但六部官员不一样,他们想做成一件事,得各部配合、上下协调,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今储君未定,朝局摇摆,谁都怕站错队、办错差,自然盼着陛下早点把储君定下来,好有个安稳的方向。”
莫寻聪自嘲道:“还是头一次听人说,我们这动不动就要拼命杀人的行当,是好干的。照你这么说,咱们倒成京里最省心的人了?”
宇文媞道:“跟六部相比,我觉得倒是省心多了。”
二人将今日记录的纸卷仔细收好,一同带回太平司交给师父。
崔则接过,一页页快速翻看,只片刻便抬头:“行了,把这些跟几日前的记录归到一处,一起呈给陛下吧。”
这几卷纸,看似只是闲言碎语,可一旦递到御前,哪位官员要受罚、被贬官,全凭陛下一念之间,半点由不得人置喙。
过了没几日,宫中传来旨意,令太平司秘密抓了姜潮,务必细细讯问他。
旨意刚到,宇文媞立刻上前一步:“师父,讯问姜潮之事,让我去吧。”
崔则看了她一眼,点头道:“我跟你一起去。”
太平司的暗室里。
姜潮早已没了世家公子的气度,吓得瑟瑟发抖——京中官员谁没听过太平司的名号,却很少有人知道司署具体在何处,只因没人愿意来这地方。
一旦被带到这里,便是六部尚书也横不起来,只能任人宰割。
宇文媞脸上蒙着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冷道:“姜大人,我奉陛下之命问你话,你需如实作答。”
姜潮媚笑道:“是是是!大人尽管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敢有半分隐瞒!”
她开门见山:“本月初三,你在眠月坊迎春阁中,曾对人言‘赵王和魏王表面上瞧着兄友弟恭,实则私底下斗得跟乌鸡眼似的’。陛下想知道,你口中的‘斗’,可有具体事例?”
姜潮原本还强撑着坐在椅子上,一听这话, “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辩解:
“大人饶命!那、那都是我那日喝多了胡沁的醉话!赵王殿下与魏王殿下向来兄友弟恭,且都尽心竭力为国办事,哪有什么争斗啊!”
宇文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姜大人,你最好实话实说。你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原封不动地报给陛下知晓。”
姜潮后背的衣料都被浸湿了,他声音发颤,却仍在硬撑:
“我说的都是实话!真的是我喝多了胡言乱语,没有的事啊大人!”
宇文媞没再纠缠,转而抛出更重的质问:
“陛下还问,本月初七,定北侯家的婚宴上,你曾对人说‘魏王母亲是淑妃,淑妃娘家势大,魏王胜算更多’。
陛下想知道,你们私下议论时,有多少人明着暗着站了魏王?又有多少人偏向赵王?”
如同惊雷砸在姜潮头顶,他双眼一翻,竟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宇文媞看着他软倒在地,转头道:“他这么不经吓?才问两句就撑不住了?”
崔则面无表情,对着外间招了招手:“泼醒他,继续问。”
很快,两个小吏抬着一桶冷水进来,“哗哗” 几下便将水尽数浇在他身上。
冷水激得姜潮打了个寒颤——他本就是装晕避事,此刻浑身**地瘫在地上,牙齿都开始打颤。
宇文媞走到他面前,用靴尖踢了踢他的胳膊:“姜大人,我劝你老实些。陛下要的是实话,不是你的小聪明。别等到我失了耐心,那时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姜潮想到传闻中太平司那些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再也绷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
“我说!我都说!是我糊涂!如今朝堂上办事处处受掣肘,我们这些人心里憋得慌,才偶尔聚在一起发发牢骚。
赵王那边定下来的事,魏王的人总会找理由驳回;魏王想推进的差事,赵王的心腹又会百般卡着不办。我们根本不想站队,可身处其中,又有什么法子啊!”
崔则坐在一旁,听着这无奈的哭诉,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姜潮说的,何尝不是如今朝堂的常态。
“更何况,现在六部里的官员,谁不在私下里抱怨朝局!”姜潮像是想拉更多人垫背,“大人明鉴,说这些话的不止我一个,好多人都议论过啊!”
宇文媞眼神未动,只冷冷追问:“那还有谁?”
姜潮像是抓住了活命的机会,瞬间来了精神,忙不迭地报出一长串名字,连谁在何日何时、于哪家酒肆或私宅说过什么话,都记得一清二楚,半点不敢遗漏。
宇文媞将这些信息一一记下,确认无误后,拔出腰间的短刀,朝姜潮走去。
姜潮见她握刀而来,吓得魂飞魄散,连哭都忘了,只顾着往后缩,大叫道:“大人!我知道的都全说了!您放过我吧,求您了......”
她却没停步,走到姜潮身后,握刀豁开他后背的衣料——露出的肌肤光洁平整,竟没有一丝伤痕!
不是他?她瞬间茫然了!
崔则明白了她为何执意要亲自审姜潮。
他挥手示意,两个小吏将瘫软在地的姜潮拖下去关押。
宇文媞将记录好的卷宗交接完毕后,便独自站在太平司的廊下发呆。
方才在暗室里看到姜潮后背无疤时,那股不知所措,此刻仍萦绕在心头。
崔则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柔声道:“令令,陪你喝几杯?”
她无意识地跟着师父出了太平司,拐进街角一处僻静的小酒馆。酒馆门面不大,内里却收拾得干净,两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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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最好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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