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宸懒得去追究江母是如何得知他回国的。
他早已无心再追问。
本来就是在逃避现实，而如今现实彻底崩塌，一切都无所谓了。
江母冷着脸，拖着他回家。夜色之下，他像个不情愿的囚徒，却也没有反抗。
在老爷子面前，他低下了不可一世的头。
“是，我散漫。”
“是，我颓废。”
“是，我不孝。”
每一条罪名，他都承认，干脆利落，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自愿被“软禁”在家中。宅邸的铁门合上，外面的世界再与他无关。
白天，他坐在院子里，陪老爷子下棋、聊天，看着棋盘上黑白分明的落子，心里却混乱成一团。
夜晚，他被江父逼着学习公司的事务，厚厚的资料堆在眼前，他机械地翻阅、记忆，心思却从未真正投入。
到了深夜，所有关于夏以墨的回忆和情绪都涌了上来，伤心，嫉妒，愤怒，而后是一望无际的悲凉。
秦子昂依旧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先是打电话，再是不断发消息。江砚宸只是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将他拉黑。
至于林芷，他已经忘了这号人。
反观夏以墨。
那天晚上，李晨阳走后，她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楼下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夜风吹得有些凉，她却丝毫没有察觉。
她回顾这一年跟江砚宸的点点滴滴。有过那些美好，也有互相伤害、互相折磨。每一次交手都是两败俱伤。
她在心里，一遍遍劝自己：够了，不要再难过了。那些好与不好，都已经过去。
终于，在小区的灯熄灭，一片寂静时，她起身。进家门前，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口的玻璃映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只是，伪装得再好，也无法骗过自己。之后的好几个夜晚，她都一个人缩在被窝里，泪水悄无声息地打湿枕头。哭到眼睛发红，哭到嗓子发哑，才会在半梦半醒间疲惫地睡去。
一大早，夏母敲响了夏以墨的房门。
“墨墨，起床了，咱们去趟市场买点东西。”
被窝里传来女孩困倦的声音：“我还没睡醒，再让我躺一会儿。”
“不能再赖床了。”夏母语气里透着不容拒绝的坚持，“今天有重要的事情。”
夏以墨拗不过，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胡乱收拾了一下，跟着母亲出了门。
到了市场，她本以为不过是日常买菜，却发现今天的母亲格外挑剔。
鱼摊前，夏母挑了几条鱼，又放回去，摇着头小声嘀咕：“不行，这不够鲜。”
到了蔬菜区，她一连换了好几个摊位，拿起又放下，反复比较，好像怎么也找不到满意的。
夏以墨皱眉，终于开口：“妈，今天你怎么了？平时买菜也没这么挑啊。”
夏母叹了口气：“今天咱们要去你阿姨家作客。你阿姨什么没见过，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只能尽量挑最新鲜的东西，带点过去。”
夏以墨随口问：“哪个阿姨啊？”
夏母正挑着一把菜，头也不抬地回答：“还能是谁，就是砚宸的妈妈呗。”
夏以墨心口像被人猛地按了一下，整个人的情绪直直坠到冰点。她攥紧手里的袋子，声音冷了下来：“我不去。”
夏母抬头看她，明显有些不满：“你现在怎么这么任性？阿姨对你多好啊，在纽约的时候，砚宸也处处关照着你。你阿姨一直把你当女儿看待，你不去成什么样子？”
“妈……”
夏母没有给她退路，语气坚决：“今天必须去，这是基本的家教。”
夏以墨喉咙里堵得难受，想要再争辩，却在母亲强硬的目光下，所有话都咽了回去。
她只祈祷江砚宸不在家。
江家宅邸里，佣人们正忙碌着。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当作响，香气弥漫在走廊，花园里也有人在布置长桌，摆上新鲜的果盘与点心。
今天江母邀请了不少老朋友来做客，久别重逢，气氛必然要热闹。她一身优雅墨绿色长裙，正站在花园里亲自挑选鲜花，交代佣人一束束插到客厅的花瓶里。
此时，江砚宸懒洋洋地靠在泳池边的躺椅上，早晨陪老爷子散完步又游了泳，竟直接光着膀子睡着了。
江母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快步走过去，直接伸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
“砚宸！给我起来！”
江砚宸皱眉，伸手揉着脑门，不耐烦地睁开眼：“妈，你干嘛啊。”
“干嘛？你看看几点了，一会儿客人就到了，你还光着身子躺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快点去换衣服。”
江砚宸瘪了瘪嘴，懒洋洋地坐起身，拖着声音问：“我能不参加吗？”
江母狠狠地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斩钉截铁：“不行！今天我朋友们都带孩子来，大人们要聊天，你给我组织一下小孩玩，听见没有？”
江砚宸一脸生无可恋，耷拉着肩，嘴里嘟囔：“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照顾小孩……”
江母立刻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敢再顶嘴，信不信我现在就让老爷子过来收拾你？”
江砚宸立心里叫苦，慢吞吞地朝屋里走去。
夏以墨和母亲来的很早，夏母一进门就热情地抱住她，笑得眼角都弯了：“墨墨，我想死你了！现在都变成大美人了。”
夏以墨礼貌地笑了笑。
不一会儿，其他宾客陆续到来，夏以墨恍然大悟——自己被坑了。她被安排的这一桌，桌上一圈小朋友，个个才十来岁，蹦蹦跳跳，吵闹得不行。原来她跟江砚宸的妈妈是整个圈子里结婚最早的。所以她们朋友的孩子都还小，今天聚会的主题，显然是“妈妈们社交 小孩娱乐”。
夏以墨被迫照顾小朋友，她一会儿安抚哭闹的孩子，一会儿分发小点心，安排小游戏。
幸好，她没看到江砚宸。心里暗暗想着，他今天应该不在家，估计沉浸在某个温柔乡里吧，淹死了更好。
江砚宸在房间里磨唧，佣人上去催了好几次，他才不情愿地动身。
他站在楼梯口，目光扫视一楼会客厅。瞬间，他看到了那个让他心动又心碎的人：夏以墨——正被几个小孩团团围住。一个孩子在给她扎辫子，另一个往她嘴里塞食物，第三个要拿马克笔给她“化妆”。夏以墨无奈，但仍耐着性子应对，语气温柔。
江砚宸看着这一幕，片刻间好像忘记了那些痛苦的回忆，眼神痴迷，嘴角偷偷上扬。
笑过之后，他的心又酸涩起来，好像失去了某个重要的东西。最终，他迈着沉重的步伐下楼。
正当其中一个熊孩子举起水枪，瞄准夏以墨时，江砚宸一把夺过水枪，反手喷向那个孩子。小孩一下子哭了出来。夏以墨见状，立刻蹲下身去安慰，孩子哭得更凶，她转头怒瞪江砚宸：“喂，你干嘛啊！”
江砚宸为自己辩解：“他要泼你。”
夏以墨气得脸都红了：“他才多大，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他都哭成这样了！”
江砚宸抬眼，理直气壮地说：“那怎么了？哭就有理了？那我也哭，你怎么不安慰我？”
夏以墨气得直瞪他：“你哭？你有心吗！”
两人就在这无声的对峙中僵持着，恰在此时，阿姨们注意到了动静，孩子的妈妈冲过来，问怎么回事。江砚宸淡淡地说道：“管好你的儿子。”
夏以墨连忙补救：“没事啊阿姨，我们在玩游戏呢。”
看着江家面子，孩子的妈妈也不敢多说，只好拉着孩子先行离开。
江砚宸找了个位置坐下，低头玩着手机。突然，袖口被轻轻拉了拉——
“哥哥，可以陪我玩过家家吗？”
他下意识想拒绝，抬眼一看，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站在面前。小辫子扎得整整齐齐，身穿黄色碎花裙和小皮鞋，眼睛大大的，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还真别说，这孩子确实可爱，让他莫名想起小时候的夏以墨。如果两人将来有了孩子，大概也会这个样子吧……
他心里暗骂自己：这种时候想这些干嘛，真是脑子坏掉了。
江砚宸看着她，嘴角勾了勾，终于放下手机：“好吧，陪你玩一会儿。”
小女孩一听江砚宸答应，兴奋得“扑哧”一声跳了起来，眼睛亮闪闪的。
“哥哥，你当爸爸！”她拍了拍自己的小手，又指了指夏以墨，“以墨姐姐当妈妈！”
夏以墨连忙摆手。
小女孩走到夏以墨身边，伸出小手：“姐姐，你不陪我吗？”
夏以墨只得勉强弯下腰，微笑着低声哄：“好吧好吧，只玩一下哦。”
江砚宸站在一旁，嘴角忍不住笑意。
小女孩拉着二人来到甜品台前，她指了指桌子上的草莓蛋糕，然后拉了拉牵着江砚宸的手，“爸爸，我要吃这个。”
江砚宸替她拿了一块，蹲下身子，喂了她大大一口，小女孩说：“好吃，妈妈你也吃一口，爸爸，你喂妈妈。”
江砚宸暗暗兴奋，拿起叉子，靠近夏以墨的唇，眼神里带着挑逗，“老婆，张嘴。”
夏以墨侧过头去，懒得搭理。
小女孩忍不住催促，“妈妈，妈妈，快吃呀！”
夏以墨没办法，只好微微张开嘴，江砚宸顺势将蛋糕塞进去一大口。她只咬了一点，叉子上还残留着奶油。
江砚宸紧盯着她，随即把叉子上的剩余奶油直接放入自己口中，舔得干干净净。
小女孩拍着手，咯咯笑着，“爸爸好爱妈妈！”
夏以墨无语。
江砚宸在旁边暗自得意，他真想时间就停在这里。
小女孩离开后，夏以墨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手里握着草莓蛋糕的盘子，却没心思再吃，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望向远方。
江砚宸走过来，坐在她旁边，顺手递给她一杯果汁，语气依旧轻浮，“老婆，喝饮料。”
夏以墨翻了个白眼，语气严肃，“别闹了。”
沉默半晌，江砚宸低声开口，声音比平时认真，“我跟那个女的没睡。认识你之后，我没有任何床伴，因为我已经无法被别人吸引了。”
夏以墨望向他，江砚宸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你魅力为什么这么大，我甚至说不清自己喜欢你哪一点，但就是喜欢，痛之入骨的喜欢。”
夏以墨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江砚宸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把心底所有积压的情绪都倾泻出来：“我们亲了之后，我以为你终于回应我了，可是你又说你不记得了。当时我就觉得，你把我当成玩具，心情好了跟我玩，心情不好就把我丢在一边。”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死死盯着夏以墨，仿佛想看透她的心，“你给我发的那条短信，我盯着它看了一天一夜。你说我是你的朋友，但是，夏以墨，我不缺朋友，我只缺你。回国后，我想忘记你，我用夜生活麻痹自己，但是没用，我依旧想你，那种深入骨髓的想念。你不知道我收到你电话的时候有多高兴。”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你问我的那个问题，你知道答案的。现在，我想问你同样的问题——你有一点喜欢我吗？”
夏以墨看着江砚宸，他的眼眶湿润，眼角猩红。
她调动了身体所有的力气，声音颤抖却坚决：“没有。” 她顿了顿，咬着唇继续说，“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说完，她赶紧把头扭过去。是的，她撒了谎。她明明知道眼前的人把心掏给了她，她不该这样伤害他，但她已经无法承受再一次的折腾。她坚信，继续拉扯下去只会互相折磨。于是，她选择了无情，让这段从未开始的感情，在她这里停止。
江砚宸的眼神骤然失了光，他低下头，身体微微抽搐。片刻后，他抬起头，强挤出一个微笑，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奈：“那，我祝你幸福。”
说罢，他转身离开。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夏以墨深深呼了一口气，眼泪终究夺眶而出，身体瘫软在长椅上，整颗心被重物压住，疼得透不过气来。
好像这次有点BE了，我先哭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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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两颗心都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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