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被一层灰蒙蒙的薄纱罩住。
蓝色透得并不真切,像是被污染过的河流,浑浊,有杂质。
宿舍楼下,不少女生结伴挽手说笑走出来。
景玉站在门口,频频去寻找熟悉的女孩。
两分钟后,他急忙快步上前,挡住路口松了口气:“白穗子。”
白穗子和姜乐葵手拉手晃来晃去,她也停下,歪了下脑袋:“你好了?”
“嗯,痊愈了,我想起来你有低血糖,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软糖。”
景玉迅速从校服兜里捧宝似的掏出来,一小盒,五颜六色的糖挂满了白霜。
今天的他容光焕发,有一种涅槃重生后的神采飞扬:“尝尝?”
“谢啦。”白穗子也没客气,她拧开给看戏的姜乐葵分了几颗,塞进校裤口袋说:“一起去军训吧。”
“嗯。”
三个人并排往操场慢慢走,姜乐葵八卦的心按耐不住,频频打量这个陌生,气质温和的男生。
操场上聚集了不少学生,分别都按照班级集合。
景玉跟白穗子说先去了,白穗子挥手。
男生一走开,姜乐葵立马轻碰白穗子的肩,凑近故作凶巴巴地逼问:
“快说,你跟这个什么,景玉,有情况啊?”
“没有。”白穗子摇摇头:“我和他是发小。”
“真假的。”
“比真金还真。”
“喔~那好叭。”姜乐葵失望。
“。”
当天下午发生一件震惊全体学生和教官的大事。
在准备训练前每个班被召集到一起席地而坐,一大片蓝海和绿海。
最前方穿着军绿色迷彩的教官拿着话筒,站如松,黑着脸通知:
“昨天晚上门禁之后,男生宿舍严重违反纪律!竟然有人公开在宿舍卖起了泡面和火腿肠?”
最后一个音都惊讶到破音,激起底下一片笑声,被教官呵斥:“安静!”
姜乐葵盘着腿,悄摸一歪走,对右边的白穗子偷偷说:
“我昨晚听宋翰飞说了,男生有十几个宿舍全被一窝端了。”
“你们在梦里聊的?”白穗子疑惑问。
姜乐葵不打自招:“哎呀,是他主动加我□□了,回归正题,你猜主谋是谁?”
白穗子被她吊得好奇心都拉到顶峰,摇头,谁胆子能这么大?
下一秒,总教官就大声喊出那个风云人物的名字:
“来,这位高二(1)班的贺嘉名同学,出列!让我们大伙一睹风采,也让你出个名。”
人群中一片唏嘘。
白穗子顾不得惊讶,和所有人脑袋一同齐刷刷回头,远远望向最后排,最后一个。
这哥除了今年的高一生不太知晓,在二中早出名了。
白穗子想,多半因为他有一张确实漂亮又帅气的脸,加上又傲又拽不讨喜的性格,和独占鳌头的成绩吧。
少年从男生堆里站起,一身蓝白色校服。
他表情没什么异样,一副认服又任人割宰的态度,还抽空低头,特闲适地拍拍校裤上的泥土。
然后,周围男生惋惜又敬佩的一路目送他,像是在说:一路好走啊兄弟。
夏日里男生的皮肤被照得有股莹润的白,很晃眼。
贺嘉名个头比教官还要高,站一起毫不逊色,更出众了。
“为什么想要卖泡面?”总教官面如黑锅:“小子,你很有商业头脑昂。”
贺嘉名说:“想赚点零花钱。”
“一桶泡面八块钱。”总教官给他竖大拇指:“够黑心。”
贺嘉名特认同的点头,仿佛当黑心老板的人不是他:“是有点,我也没强迫别人买吧。”
总教官黑脸:“还有同伙吗,你说出来我能少罚你一点。”
贺嘉名叹口气:“真没了。”
总教官严肃道:“你知道这是不允许的吗,要不是我突击检查,都发现不了,你现在就给我跑十圈,还有,最后一天给我们表演个节目,这惩罚不过分吧。”
“。”贺嘉名点头笑了,嗯了声:“谢谢教练,您真宽厚仁慈。”
总教官冷哼道:“少阴阳怪气。”
“没吧?”
下面离得最近的几个吃瓜群众又是一阵笑。
“……”
随后,教官宣布每个班自行军训,人群一窝蜂攒动。
仅一分钟就站成了不同的方阵,不少人纷纷盯着在操场跑圈的少年,乏味的日子找到了一丝丝乐趣。
1班女生堆里,姜乐葵站得笔直,乍一看很认真,实际上又在小声跟她聊八卦:
“我听宋翰飞说,一开始没人供出贺嘉名,结果是最后教官说,不出来就一起罚,他才站出来的。”姜乐葵说:“还有,其实出这个主意的是宋翰飞,他光行李箱就带了两个大的,还有一个大包,真是力大如牛,贺嘉名纯是帮他顶罪的,太酷了。”
白穗子怔了怔。
这件事竟然另有隐情,她又对贺嘉名帮人背锅的行为产生一点说不清的波澜。
好像,重新认识了他。
她扭扭头看看这边,又瞧瞧那边,总算找到了某位哥。
诺大的四百米操场上,燥热的天,一抹蓝色的水在流动。
男生的身影竖如利剑,慢慢悠悠,他一点也不急,跑得很有节奏感。
他脚下是土地,一下,一下,又像是在踩琴键。
操场最中央窜出另一个人,是宋翰飞。
他上前跟总教官在解释什么。
然后他就像是一匹棕色的快马奔到跑道上,追上最前头的少年。
贺嘉名正低着头,一只手把拉链往下扯开,风满兜头扑过来。
总算爽了点。
他一扭头见宋翰飞跟着一起跑,眉毛飞上天了,有点良心啊你。
男生握拳抵在宋翰飞肩膀上,一推,宋翰飞挠挠头,害了声,脸上挂满愧疚。
少年人笑起来,意气风发。
浑身的张扬。
洒脱如风。
……
“十圈哎,一圈四百米,一共四千米,天,我跑一圈都要晕了。”姜乐葵一阵感同身受,说:“好惨,你说他真能跑完吗。”
白穗子有点犯困:“嗯……我觉得能。”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我猜的。”
“……”有道理。
一阵微风吹过来令瞌睡虫飞走,白穗子打起精神也去追寻那道身影。
准确来说,操场上绝大多数同学都在看,或是无聊,或是看热闹,都有。
白穗子也渐渐跑神了,心想,贺嘉名做出这么仗义的事,也不稀奇啦。
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很善良的少年。
除了这点,他身上还有股劲,骨子里有一种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责任感。
他像是人们头顶上方更耀眼,能灼伤人的太阳,很大,很热烈。
他是天生的引领者。
所以,她觉得他能跑完。
这会儿,正午时最热的时刻,每个班都在站军姿。
偌大的操场上唯有两个蓝色小点在跑圈。
慢慢的,跑到第五圈,宋翰飞就跟不上了,他头昏眼花,满脸全是豆大的汗珠,就差挤洗头膏了。
他艰难的仰起头,盯着前面不知死活还在跑的某人。
贺嘉名一直处于稳定的节奏,他有控制着步伐,累得不会很快。
跑到半路,他还有空低头把衣袖分别叠起,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臂。
又跑完一圈,半路上,总教官顺手给他递了一瓶水。
贺嘉名站定,笑着说了什么,拧开仰头喝了几口,侧身一把拽住还剩半条命,差点去西天的宋翰飞。
宋翰飞脸红得像猴屁股,半瓶水准确无误的被塞到他怀里让他拿好。
少年拍拍他肩膀让他别跑了,接着,贺嘉名像一头还在成长又疲倦的猎豹,独自慢悠悠踏上操场。
宋翰飞呆呆地捧着水,差点哭出来了。
草,想赚零花钱的不是贺嘉名,缺钱的人也不是贺嘉名。
是他。
平白无故把贺嘉名连累到这份上,他快要自责死了。
昨晚所有男生被罚在楼道集合,宋翰飞想主动承认是他,他刚向前站一点就被贺嘉名拉住手,先一步站出去。
这哥觉得他也算是帮凶吧,也有一份错,他被罚,起码能保一个人。
这个被保的人就是宋翰飞。
从今天起,宋翰飞想,这辈子他唯一认定的兄弟就是贺嘉名了。
够义气。
“这是第八圈了。”
“九圈。”
“第十圈了!”
人群中陆续响起议论声:“太牛了。”
跑完最后一圈后,贺嘉名弯着腰,撑着双腿剧烈呼吸。
额头发丝被汗打湿成墨黑色,他站直,脱下外套拎着,一直低着头缓解呼吸,废了,跑上头忘脱了。
这时,宋翰飞快跑而来递给他矿泉水,被他握着一口气干完了一瓶。
总教练也吹响口哨声,宣布解散。
……
军训最后一天傍晚,全体学生一起携手围成了一个大圈。
教官让想表演的同学一一上来,有女生表演跳舞,也有唱歌的,更有表演魔术的。
这天是最轻松的一天了,热闹非凡,最让多数人期待的还是某个曾经上过教育厅宣传,校领导器重的人才。
这哥是最后一个压轴表演的,总教官很喜欢这小子。
哪怕干的事不着调,也挡不住他是这批男生里最出色的人。
于是,在众目睽睽和期盼下,贺嘉名手握一把电吉他上场了。
“快看,贺嘉名要表演了。”有女生欢呼说了句。
“穗子,别睡了。”
“我快困成狗了。”
“狗不都爱午睡,这个点,狗都清醒着呢。”
白穗子打个哈欠:“那我还是当人吧。”
“也行。”
“……”
白穗子睡眠严重不足,她歪着头靠着姜乐葵的肩膀,没精打采的揉揉眼睛,睁开,带着点迷糊。
学生围成的圆圈巨大,最中心处,宋翰飞也陪着上场了,还招招手摆着一名领导的姿态:“大家好啊,贺嘉名有点怂,非拉我一起陪着,我这人仗义,就来了,希望大家别看脸嫌弃我。”
学生们哄然大笑,贺嘉名也乐了,也没去戳穿宋翰飞。
明明这家伙跟孔雀求偶似的开屏想出风头吸引女生。
他从总教官手中接过一把小椅子,放稳,落座后,他低头,修长又骨瘦的食指很轻的拨弄一下弦。
“今天,我和贺嘉名表演一首:《不要慌太阳下山有月光》送给各位!”宋翰飞简直太外向了,典型社交恐怖人物,他的字典里就没有怯场二字:“他负责弹琴,我负责演唱天籁之音,大家会唱的一起唱啊。”
“好!”
全体呱唧呱唧。
人群一阵爆笑,有人装模作样作呕状。
漆黑的夜晚下,操场上每盏路灯的灯光璀璨,照亮了每张青涩稚嫩的脸颊。
每个学生的眼神都带着对未来的期许,洋溢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幼稚。
唱到**时,每个人的肩膀轻轻摇晃起来。
白穗子早就被拉着一起坐直,她安静地听着,听着。
然后渐渐的,被氛围带动,她和姜乐葵一起举起手臂左右摆动。
她很轻地笑着,在晚风中一起合唱:
不要彷徨不要沮丧
月亮睡了还有朝阳
抬头看天一定会亮
……
这个傍晚,将会是高二生在她们高中生涯里最后一次军训的机会。
从明天起,每个人都要踏上新的人生路程,一直赶路,再不能回头。
白穗子想,往后回首,也难以忘却这一天了。
少年时代的我们,总是那么的单纯和可爱。
从未想过时光匆匆,未来会是如何。
我们都身陷迷茫中,却不缺无畏的勇气。
我们都将一往无前,冲破牢笼,寻找到真正的自我。
愿我们,一直可爱下去。
因为,新的一天,又要陷入你卷我,我卷你的学习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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