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纪人周铭的电话像是催命符，在寂静的出租屋里响得格外刺耳。
简素瞥了一眼屏幕上依旧在不断滚动的、混合着质疑与好奇的弹幕，以及那几条鲜红的平台警告，慢吞吞地按下了接听键，甚至还顺手点了免提。
“简素！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想死别拉着我一起！你直播的那是什么鬼东西？！算命？看相？还他妈驱邪？！”周铭的咆哮声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震得手机喇叭都在嗡嗡作响，唾沫星子几乎能透过电波喷到简素脸上。
弹幕瞬间兴奋了：
【哦豁！经纪人来了！】
【现场抓包？刺激了家人们！】
【主播要凉凉？默哀三秒。】
【经纪人哥哥声音好凶啊哈哈哈！但是有点带感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听这声音感觉经纪人头发都快气秃了！】
简素把手机拿得远了点，等那边的咆哮暂告一段落，才没什么诚意地开口：“周哥，晚上好。火气这么大，肝郁气滞，容易引发甲状腺结节，建议你喝点菊花枸杞茶降降火。”
周铭：“……”他好像被噎了一下，随即是更猛烈的爆发，“我降你个头！你立刻！马上！给我下播！然后滚来公司写检查！顾总都知道了！你等着被雪藏吧！底薪？做梦！等着赔违约金吧你！”
“顾总？”简素捕捉到这个关键词。星耀娱乐的老板，那个传说中冷酷无情、一切向钱看、信奉996是福报的唯物主义资本家？他居然会注意到她这个十八线开外的小直播？
“不然呢！你以为谁能让平台发警告发得这么勤快？！你真是作死作出新高度了！”周铭气得声音都在抖，“赶紧给我下播！现在！立刻！”
“哦。”简素应了一声，却没动。她看着直播间里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直播事故”而疯狂上涨的人数和弹幕，慢悠悠地说，“可是周哥，直播间人数破六千了，还在涨。礼物收入……嗯，刚才又有个‘火箭’飞过去了，折现一下好像抵得上我过去三个月总和了。”
周铭的骂声戛然而止。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然后是有些变调的追问：“……多少？你说多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周铭正在“上司的怒火”和“实打实的利益”之间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弹幕也听到了这段对话，顿时笑疯了：
【哈哈哈哈经纪人沉默了！】
【金钱的力量！】
【主播是懂怎么拿捏经纪人的！】
【经纪人：一边是老板，一边是钱钱，我好难！】
【顾总：？？？我的威严在人民币面前一文不值？】
【主播：谢邀，刚下凡，略通人性。】
半晌，周铭的声音再次响起，明显底气不足了许多，但还是强撑着：“那……那也不行！内容违规！顾总发话了！赶紧下播！钱……钱以后再说！”
“好吧。”简素见好就收，也知道今天这直播是没法继续了。天道虽予一线生机，但显然不包括正面硬刚资本家老板。
她重新看向镜头，对着那群嗷嗷待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瓜友们”，挥了挥手，语气依旧平淡：“今天的科学心理疏导和环境美学分析就到这里，感谢各位的参与和……赞助。下次再见。”
弹幕：【？？？】
【科学什么？美学什么？】
【主播重新定义了玄学！】
【哈哈哈哈我信了你的邪！】
【大师别走！再给我看看手相！】
【大师，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大师！（扭曲爬行）】
不顾弹幕的哀嚎和挽留，简素干脆利落地结束了直播。
世界瞬间清净了。
电话那头的周铭似乎也松了口气，但马上又恶声恶气地警告：“别以为这就完了！明天一早必须来公司！给我好好解释清楚什么叫‘科学心理疏导’！写不出五千字检查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简素把手机丢到一边，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五千字检查？比画一张高阶驱邪符还难。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昏黄的路灯，感受着体内微乎其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灵力波动。改变他人命格遭的天谴果然厉害，不仅把她丢到这鬼地方，还几乎封尽了她的能力。刚才指点那个母亲，看似简单，也耗费了她不少心神。
不过……直播似乎是个收集愿力和功德的好途径？虽然那些质疑和谩骂也会带来些许业力缠绕，但比起得到的关注和那一点点微弱的、来自真诚感谢的愿力，似乎……可以接受？
天道之下，万物皆有一线生机。这直播，或许就是她的一线生机？
只是那个“顾总”……有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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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耀娱乐，总裁办公室。
顾延处理完手头最后一份文件，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眉头微蹙。
他试图将那个直播闹剧抛诸脑后，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艺人为了博出位做的荒唐事，不值得他浪费过多精力。公司的法务和公关会处理好后续。
但……“火煞”、“桃花”、“槐树”、“阴气”……这些词汇却像是有了自主意识，在他严谨有序的大脑里蹦跶。
荒谬。
他放下咖啡杯，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敲了敲。最终还是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必须用科学粉碎一切谬论”的执着占了上风。
他内线叫来了技术部的负责人。
“调一下今晚简素直播间的完整后台数据，包括用户进入退出时间、弹幕发送频率峰值、礼物打赏记录，尤其是那个连麦用户的IP和信息，重点分析是否存在数据异常或机器人刷量的可能。”顾延吩咐道，语气公事公办，“还有，投诉用户的ID和投诉内容分类统计给我。”
“好的，顾总。”技术部负责人虽然心里纳闷老板怎么会突然关心起一个底层艺人的直播数据，还是立刻应下。
数据很快被整理好发送过来。
顾延打开文件，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图表和数字。
观看时长分布图显示，虽然进入直播间的人数波动很大，但平均观看时长却意外的不低，尤其是在她“胡言乱语”的时候，时长还有所上升。这不符合水军刷量通常停留时间短的特征。
弹幕情感分析曲线更是诡异。负面词汇（如晦气、骗子、举报）的确占据相当比例，但在她指出“502火煞”和“学长海王”事件后，正面词汇（如牛逼、真的吗、好奇）和中性疑问词汇（如？？？、怎么了）出现了两个明显的峰值。
礼物打赏记录也显示，大部分小额打赏都集中在她指导完“平安是福”之后，打赏用户ID看起来都是正常用户，并非批量注册的僵尸号。
技术部负责人的备注写道：“经初步筛查，未检测到大规模机器人活动迹象。连麦用户‘平安是福’IP地址显示为城西老小区，注册信息为中年女性，过往观看记录多为家庭生活类内容，符合其描述特征。”
顾延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数据……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明显刷量痕迹，观众互动真实，甚至……还真有那么点“效果”？
这怎么可能？
难道真像她下播前胡诌的，是什么“科学心理疏导”和“环境美学分析”？
那个“502火煞”，可能是她观察到了对面楼某户人家厨房电器老化、线路杂乱的现象，用危言耸听的方式提醒火灾隐患？“学长海王”则是通过分析那女孩提供的有限信息（比如学长突然爽约、朋友圈漏洞），结合社会经验进行的推理？至于“槐树”和“哭闹”……老树枝桠形状怪异，在夜里投影确实可能吓到小孩子，砍树动土改变了熟悉环境，加重孩子的不安，桃树枝和铜镜起到了心理安慰的作用？
顾延靠向椅背，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带。
他感觉自己似乎……正在试图用一套极其复杂且牵强的科学理论，去圆一个极其荒诞的玄学故事。
这感觉糟糕透了。
比他连续开48小时跨国会议还要疲惫。
他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再睁开时，目光落在了技术部提供的另一条备注上：“值得注意的是，有一个默认ID用户（平台新注册用户，无头像）在直播间停留时间长达47分钟，几乎覆盖全程，期间未发送任何弹幕，仅在初期发送过一条‘装神弄鬼，哗众取宠’。”
顾延的目光在那个“47分钟”上停顿了片刻。
一个认定是“装神弄鬼”的人，会默默看到最后？
他想起自己似乎也是皱着眉头看完了那段录屏。
……这见鬼的好奇心。
顾延烦躁地关掉了数据页面。
一定是最近工作太忙，导致判断力出现了偏差。
他决定不再在这件毫无逻辑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明天让周铭好好管教那个艺人，规范直播内容，别再搞这些歪门邪道。
至于那些无法用数据完全解释的“巧合”……
顾延拿起钢笔，用力地在便签纸上写下两个词：“心理学”、“概率学”。
他相信，只是他暂时还没找到正确的科学解释方式而已。
一定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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