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天？”一个成熟稳重的声音响起。
青年揉了揉疲惫的眼睛，沙哑开口。
“你……是谁？”
“你忘了我吗？”眼前的人在手上的纸写下清秀的几行字，“我是林东阳，你的，主治医师。”
“林东阳？”宋荆天摸了摸脑袋，“我们……认识吗？”
宋荆天缓缓抬起头，眼眸中只有迷茫。
林东阳轻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这样吗……”
宋荆天勉强坐起身，打量起这个单人病房。
病房内只有一些简单的陈设，窗户焊上了铁片。微弱的灯光，仅仅来自于头顶上的电灯。
“我和阮先生商讨过了，阮先生想带你出院静养。现在，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林东阳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缓缓说道。
“我……？”
宋荆天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服，”我的意见，也可以被采纳吗……”
“当然。”林东阳温柔地笑了笑，“每一个人的意愿，都值得被尊重。”
宋荆天含糊不清地点点头，“让他来接我吧。”
阮季时是宋荆天最好的朋友，他们自小一起长大，除了工作岗位不同。几乎没有分开过。
阮季时大宋荆天三届，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二人之间的感情。
一下课，阮季时便屁颠屁颠地跑到宋荆天所在的班级，强拉着宋荆天在操场上狂奔。
风的温度，太阳的灼热，仿佛还在干扰着宋荆天。
“荆儿。”
不多时，略带颤抖的男声响起，宋荆天下意识抬头看去。
只见阮季时站在门口，手上还拎着宋荆天最爱的土豆泥拌面。
宋荆天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来了。”
阮季时双眼通红，“你还……记得我。”
宋荆天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我还记得，你欠我一个月的火锅。”
阮季时一怔，这件事情还要追溯至宋荆天刚住院那会。
当时的宋荆天死活不肯被关起来，甚至不惜伤害自己。是阮季时及时出现，安抚住了宋荆天的情绪。
这个承诺，也随之诞生。
阮季时揉了揉宋荆天的发顶，“别想那么多了。吃饭吧。”
看着眼前递过来的筷子，迟疑片刻，宋荆天还是伸手接过。
阮季时打开病房的柜子，开始给宋荆天收起了行李，一边还不忘碎碎念：
“你啊你，小时候就不喜欢叠衣服，长大了，还是这样。”
阮季时将一件件衣服叠放整齐，放进行李箱。
宋荆天沉默不语地搅动着面，进到嘴里的面条，没有丝毫味道。
阮季时像是察觉到了宋荆天的小动作，轻叹了一口气：“吃不下就别吃了，哥带你出去吃好的。”
这是安慰话，宋荆天清楚明白，他吃不下任何东西。
但他也没有拒绝，只是看着阮季时将自己三年的一切，装进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那么林医生，我们就先回去了。”
阮季时挂上微笑，朝着林东阳告别。
林东阳笑着挥了挥手，“白……拜。”
……
离开了病院，宋荆天才终于感觉到自己活了过来。
“想吃什么？哥请客。”阮季时将行李放进后备箱，推搡着让宋荆天上了车。
“随便。”
宋荆天看着窗外的树，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十二月的本锡市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雪。
雪花落到树上，不过片刻就被飞吹走。
阮季时提前打开了车内的空调，车内和车外，完全是两道不同的风景。
“你不系安全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阮季时打开了宋荆天左边的车门，帮宋荆天系上了安全带。
“忘了……”
宋荆天摸了摸刚才被阮季时触碰到的手臂。
他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阮季时的眼睛。
但阮季时终究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坐回驾驶位。
宋荆天下意识别过脸，不敢看阮季时。
“你以后，就跟我住吧。”
阮季时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宋荆天挑眉：“为什么？”
“林医生跟我沟通过你的病，你必须有人陪着。”
阮季时毫不避讳地提起宋荆天的病情，因为他知道，即便他不说，宋荆天也是能知道的。
阮季时将车停在了一家面馆前。
“你以前最爱光顾的面馆，有没有兴趣？”
阮季时似笑非笑地看向宋荆天。
宋荆天面无表情地推开车门。
行动，说明了他的选择。
“呦，小阮来啦？”
一个穿着围裙的妇女抬头，笑着收拾出了一张桌子。
阮季时捡起掉在地上的筷子，顺手接过妇女手上的餐盘。
“我来吧。”
妇女像是习以为常，只是笑着看向阮季时，“你啊你。”
“等我会儿。”
阮季时低声朝着宋荆天叮嘱。
宋荆天顺其自然地坐到了空位上。
这确实是宋荆天学生时代最爱去的面馆。
面馆的老板是一个中年妇女，独自带着一个小女孩。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面馆里的人并不多。
宋荆天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前，认真写作业的小女孩。
宋荆天还是学生的时候，经常来面馆帮忙辅导小女孩，也就顺理成章地被老板留下来吃饭。
“小天哥哥！你回来啦！”
小女孩似是有所感觉，抬头看向了宋荆天的位置。
宋荆天一愣，点了点头。
三年过去，小女孩已经是初中生了，却仍然活泼好动。
小女孩停下手上的动作，蹦蹦跳跳地来到宋荆天身侧。
“小天哥哥，你喝不喝饮料啊？”
小女孩扬起一个笑容。
“不行哦，”阮季时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小离，哥哥不能喝饮料。”
阮季时将两碗面放在桌子上。
屈离闻言，不满地瘪了瘪嘴，“小天哥哥还没说什么呢！你又来捣乱。”
阮季时有点无奈，将一碗面推到宋荆天面前，“可是，你小天哥哥本来就不能喝饮料哦。”
“屈离！”一声温和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你怎么又在打扰小阮了？”
“才没有！”屈离双手叉腰，“我在和小天哥哥说话，才没有打扰他。”
妇女一愣，下意识看向阮季时的对面。
那里坐着一个穿着白色冲锋衣的青年，微微翘起的头发，时不时被风吹动。
“小天？”妇女有点不可置信。
“白姨。”宋荆天扯出一个笑容来。朝着白书翠点了点头。
白书翠见此，也不急着走了，一屁股坐到宋荆天身侧，“小天啊，你终于回来了。”
白书翠抹了抹因激动而流出来的泪水。
“小阮他说你去国外进修了，怎么样。累不累啊？”白书翠握住宋荆天微微颤抖的手。
“还好。”宋荆天低下头，若无其事地搅动碗里的云吞。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阮季时编的。
三人寒暄了几句，白书翠便又回到了后厨，屈离也难得不再纠缠，乖巧地走回书桌前。
宋荆天浅浅喝了两口汤，便不再动筷。
阮季时微微皱眉，“听林医生说，你想重新回到学校？”
宋荆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以我的薪水，养活你不是问题，你不用……”
阮季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宋荆天打断，“你手上那么大一条疤，人家还收你啊？”
阮季时罕见地沉默了。
不过片刻，阮季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不干扰你的选择。”
云吞冒出的水蒸气让宋荆天眼前一热。
宋荆天强压下心中的情绪，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我等会，要先回去一趟。”
“回去？”阮季时抬起头看向宋荆天。
宋荆天眼中没有丝毫情绪。
“明天吧，”阮季时吹了吹云吞，“今天太晚了。”
“……”
死一般的寂静。
阮季时狐疑地抬头看向宋荆天。
后者直直看着屈离的方向。
那里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黑色的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距离太远，宋荆天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从表情上来看，二人聊得似乎很投机。
阮季时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年轻人已经落了坐，就坐在屈离对面。
“他有什么问题吗？”阮季时压低了声音问道。
宋荆天下意识摇了摇头，但眼睛还是没有离开那年轻人。
仿佛那人，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阮季时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面和云吞，起身敲了敲宋荆天的脑袋。
“走吧。”
宋荆天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跟着阮季时离开了面馆。
而就在她们转身的刹那，那位年轻人也抬头看了一眼他们。
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丹凤眼，眼里是道不明的情绪。
阮季时将车倒入车库，挑眉看向宋荆天，“走吧，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
阮季时的父母很早的时候就去世了，只留给他这栋房子，还有……一个怀表。
偌大的公寓显得如此冷清。
宋荆天下意识屏住呼吸，亦步亦趋地跟在阮季时身后。
阮季时推开一间房门，“喏，你就先住这里吧。”
房间内的布局整洁干净，明明少有人居住过，却干净得过分。
宋荆天没有推脱，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坐在了床上。
“有事喊我！”
阮季时朝着宋荆天挥了挥手，转身走到了客厅。
宋荆天不解地重复了一遍阮季时的动作。
有这么……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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