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痛心比任何嘲讽都更让陆宸无地自容。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肖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伸手就要把她推出去。
颜颜却抢先一步跨进门内，反手关上了门。
她收起雨伞，靠在门边，无视了他的暴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说了，我不是来看笑话的。肖宸，你到底要逞强到什么时候？”
“我逞强？我好的很！”
陆宸像困兽一样在狭小的客厅里踱步，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吃得好睡得好，不劳你费心！你赶紧走，离开这里！别让我说更难听的话！”
“你怎么个好法？”
颜颜的目光落在地上的泡面桶和啤酒罐上。
“靠着这些垃圾食品和酒精度日？把自己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发霉？对着唯一还愿意帮你的人大吼大叫？这就是你说的好？”
她的语气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肖宸心上。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肖宸猛地转身，赤红着眼睛瞪着她。
“你知道我现在什么处境吗？公司要雪藏我！合作方要告我！我欠了一屁股债，一辈子都还不清！我现在出门就会被骂，被扔鸡蛋！我已经完了！你满意了吗？！这就是你当年离开时想看到的结局吗？！”
他口不择言地伤害她，试图用这种方式逼退她，维护自己那点可怜又可悲的自尊。
颜颜的脸色白了一下，但眼神依旧没有丝毫动摇。
她向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
“陆宸，看着我。你觉得我颜颜，是那种会专门跑过来，就为了嘲笑前男友落魄的人，是吗？”
肖宸语塞。
是啊，他了解她。
她从来不是这样的人。
她善良、正直、甚至有些过分的倔强和认真。
她不会做这么无聊又恶毒的事。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让她留下。
“那你来干什么？同情我？可怜我？”
肖宸偏过头，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浓浓的自厌。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和可怜。你走，就当从来没来过。过你自己的生活去。”
“我不是同情你。”
颜颜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我是来帮你的。”
“帮我？”
肖宸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转回头，指着这破旧的房子，指着自己。
“你怎么帮？你拿什么帮？你知道我面对的是什么吗？是资本！是整个行业的规则！是你根本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你一个普通人，你能做什么？别再天真了！”
他的话语像刀子一样甩出去：
“你只会被我拖累！跟着我一起烂在这里！一起被唾骂！一起永世不得翻身！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
颜颜终于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掉下来。
“我不明白那个曾经在篮球场上摔断手也要打完比赛的肖宸去哪了！我不明白那个曾经说要站到最高处让所有人都看到的肖宸去哪了！就因为一次失败，一次被打压，你就彻底认输了吗？！就要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这里自暴自弃吗？！”
她的质问，掷地有声，像一记记重锤，敲在陆宸心上。
肖宸被她吼得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她。
几年不见，她瘦了，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和坚韧，但骨子里那份执拗和勇敢，却丝毫未变。
“肖宸，”
颜颜的声音缓和下来，却带着更重的力量。
“我不是来求你复合的，也不是来可怜你的。
“我是来告诉你，我相信你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我相信那个我认识的肖宸，不会就这么轻易被打倒。”
她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
“让我帮你。我们一起，想办法度过这个难关。”
“你……”
肖宸嘴唇哆嗦着，所有恶毒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眼前这个去而复返、不顾一切要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的女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疼痛、还有一丝他不敢承认的、微弱的暖意。
但他很快强行压下了那丝暖意。
不行，绝对不行！
“不行……”
他摇着头，一步步后退，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哀求。
“颜颜，算我求你了，行吗？你走……别管我了……我真的……真的会拖累你的……我不能再欠你了……”
他的骄傲，他的尊严，他对她残存的爱意，都不允许他把她拖进这万丈深渊。
颜颜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心像是被撕成了两半。
但她没有退缩。
她走上前，在他惊愕的目光中，轻轻握住了他冰凉颤抖的手。
她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力量。
“肖宸……”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誓言一样郑重。
“还记得我们以前的约定吗？”
“你说十年后，一定要成为最耀眼的大明星。”
“一定会走向顶端，成为断层顶流的！”
肖宸怔怔地看着她。
“十年……”
颜颜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十年！现在才过去几年？？遇到点挫折就放弃了吗？”
“接下来的5年我们接着一起走。如果现在你觉得拖累我，那就5年后，等你重新站上巅峰，再加倍补偿我。”
“就算是一种投资，一年100万，5年500万。”
“到时候，你成功，我拿钱离开！”
“但现在……”
她握紧了他的手，目光灼灼，不容拒绝。
“你必须站起来。”
肖宸彻底僵住了。
他看着她眼中坚定的光芒，那光芒比他曾经拥有过的任何聚光灯都要耀眼。
瞬间照进了他内心最黑暗冰冷的角落，击碎了他所有伪装的坚硬和绝望。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他猛地低下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崩溃的样子，但肩膀却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几年来的委屈、愤怒、恐惧、不甘，以及在这一刻突如其来的、他无法承受的温暖和希望，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他的防线。
颜颜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用力地回握着他的手，无声地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小了，淅淅沥沥，仿佛天地间的悲泣正在渐渐止歇。
在这破败、昏暗的出租屋里，在人生最冰冷的深渊谷底，肖宸破碎的星骸旁，那缕他从未奢望过的星光，去而复返，以一种无比倔强和温柔的姿态，重新照亮了他漆黑的世界。
尽管前路依然漫漫，荆棘遍布，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全世界的恶意。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了。
肖宸低着头，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所有的骄傲、愤怒和伪装，在颜颜那句“5年”的誓言面前，土崩瓦解，碎得拾不起来。
他就像一个在无边黑暗中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浮木，尽管知道这根浮木可能也会被他拖入深渊，却还是本能地死死抓住，因为那是唯一的生机。
颜颜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握着他颤抖的手，传递着无声却强大的力量。
她没有安慰，没有怜悯，只是一种近乎固执的陪伴。
她看着他宽阔却此刻佝偻着的肩膀，看着他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写满绝望的侧脸，心脏一阵阵地抽痛。
她知道的，远远比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更多。
她不仅知道他遭遇了什么，还通过一些过去的同行朋友，隐约打听到了背后的龌龊——那个王总的侄女，以及肖宸的拒绝如何触怒了高层，导致了这场蓄谋已久的毁灭。
但她现在不能说，肖宸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不能再刺激他。
良久，肖宸的颤抖渐渐平息。他极其缓慢地、几乎是羞惭地抽回自己的手，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依旧不肯抬头看她。
“……对不起…………”
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
为刚才的恶语相向，也为此刻的狼狈不堪。
颜颜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肯道歉，说明他的理智回来了一些。
“没关系…………”
她语气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情绪激烈对峙的人不是她。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开始自然地挽起袖子，“这里太乱了，对身体不好。
我先帮你收拾一下。”
她不再问他“要不要”，而是直接开始“做”。
她先是走到窗边，“唰”地一下拉开了紧闭的窗帘。
虽然窗外天色依旧阴沉，但光线瞬间涌入，驱散了一室昏暗，也照见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她接着用力推开窗户，雨后清冷潮湿的空气涌了进来，冲淡了屋内的霉味和食物馊气。
肖宸被光线刺得眯了眯眼，下意识地想阻止，却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颜颜动作利落，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帮他整理时的样子。
她将散落在地上的泡面桶、啤酒罐、外卖袋子一一捡起，打包好放在门口；将扔得到处都是的脏衣服归拢到一边；找来抹布，擦拭积灰的桌椅……
她没有抱怨，没有嫌弃，只是专注地做着这一切，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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