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的自我修养》录制后台。
林栖的休息室门被敲响时,她正闭着眼,任由化妆师为她勾勒最后一笔飞扬的眼线。李岚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节目制片人和一脸忐忑的现场导演。
“林老师,打扰一下,”制片人搓着手,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略带尴尬的笑容,“关于等下的导师入场和座位安排……”
林栖睁开眼,从镜子里看向门口,眼神平静无波:“怎么,节目组是打算让我和她手挽手走出来,还是把我们安排成连体婴?”
制片人干笑两声:“那哪能啊!就是……按照流程和咖位,顾老师她会先入场,座位在导师席最中间。您呢,紧随其后,座位在顾老师右边。中间隔着张曼老师……您看……”
“我看很好。”林栖打断他,唇角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中间隔着个座位,挺好。免得镜头扫过来,观众以为我们导师席摆了两座冰山。”
她语气里的讽刺显而易见,制片人和导演只能讪讪地笑,又确认了几个细节,终于落荒而逃。
李岚关上门,忧心忡忡:“栖栖,等下台上……”
“岚姐,”林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套Saint Laurent黑色铆钉皮衣搭配不规则纱裙的战袍,眼神锐利,“今天是来当导师的,不是来叙旧的。我心里有数。”
另一边,顾云笙的休息室则安静得多。
她早已妆发完毕,穿着一身浅米色的Max Mara羊绒针织长裙,款式简约舒适,却因她清冷的气质显得格外高级。她正低头看着第一期参赛学员的资料,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许薇接完电话走回来,压低声音:“云笙,林栖那边……好像对座位安排没意见。”
“嗯。”顾云笙头也没抬,应了一声。
“你……”许薇看着她这副过分平静的样子,心里反而更没底,“等下见到她……”
顾云笙终于从资料上抬起眼,目光沉静:“薇姐,我是来工作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力。仿佛微博之夜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过。
录制即将开始。
导师入场通道口,光线昏暗,工作人员步履匆匆。
林栖到的时候,顾云笙已经站在那里了。她背对着入口,身姿挺拔,正微微侧头听着现场导演最后的流程确认。那抹浅米色的身影在混乱的背景里,像一株安静生长的植物,自成结界。
林栖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她扬起下巴,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在距离顾云笙一米多远的地方站定。
空气仿佛凝滞。
没有人说话。连旁边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眼神时不时地瞟向这对仿佛随时会引爆全场的组合。
林栖能闻到空气中那缕熟悉的、清冷的雪松味,与她身上略带侵略性的玫瑰广藿香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甚至能感觉到顾云笙那边传来的、极其细微的呼吸声。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边,心里却像有一把火在烧。这个女人,凭什么还能如此平静?
就在这时,现场导演示意准备入场。
顾云笙终于转过身。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再次毫无防备地撞在一起。
没有微博之夜的愕然与慌乱,也没有想象中的怒火与挑衅。
顾云笙的眼神很平静,像深秋的湖面,不起丝毫波澜。她看着林栖,只是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如同对待一个仅仅是认识的同行,然后便转回头,看向入口处亮起的光。
那种彻底的、公式化的无视,比任何愤怒的回击都更让林栖感到窒息和愤懑。
她宁愿顾云笙跟她吵,跟她对峙,也好过这样,仿佛七年的时光和那个夜晚的难堪,只有她一个人还在耿耿于怀。
“导师准备——入场!”导演一声令下。
音乐响起,灯光大亮。
顾云笙率先迈步,从容不迫地走向那片星光璀璨的录制大厅,迎接她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尖叫。
林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脸上瞬间切换成标志性的、略带慵懒和傲气的笑容,紧随其后,踏上了通往导师席的通道。
她的出现,同样引发了震耳欲聋的声浪。
两人一前一后,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走向舞台中央的导师席。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介绍着每一位导师。轮到顾云笙时,用语是“载誉归来的国际影后,表演艺术的探索者”;轮到林栖时,则是“舞台上的绝对王者,跨界挑战的勇敢者”。
落座时,按照安排,顾云笙居中,林栖在她右手边,中间隔着国内双料影后张曼。
镜头毫不意外地频频给到她们同框的画面。
林栖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偶尔随着主持人的玩笑勾一下唇角,看似专注,余光却始终锁定着身边那个沉默的身影。
顾云笙坐姿优雅,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平静地望向舞台方向,认真听着主持人的串词和介绍。她会在每一位导师发言时,微微侧头表示倾听。
专业,得体,无可挑剔。
可她越是这样,林栖心底那簇火苗就烧得越旺。
第一个参赛作品开始表演,是一段情绪爆发力很强的独角戏。
表演结束,灯光亮起。主持人按惯例先请居中位的顾云笙点评。
顾云笙拿起话筒,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录制棚,依旧是那副清冷的调子,但用词精准,一针见血:
“演员的基本功很扎实,情绪是饱满的,但‘演’的痕迹略重。在表现极度痛苦时,除了嘶吼和眼泪,或许可以尝试更多层次的、内在的肢体控制。比如,颤抖的手指,无法聚焦的眼神,甚至是一瞬间的呼吸停滞。痛苦,有时候是无声的。”
她语气平和,却自带权威,现场不少学员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镜头适时给到林栖。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顾云笙说的……是对的。那种对表演细枝末节的洞察力和引导力,是她在舞台上用汗水摔打出来的,但论起镜头前微妙的分寸,顾云笙确实理解得更深。
轮到林栖点评。
她拿起话筒,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扫过台上略显紧张的演员,然后,忽然转向了顾云笙的方向,脸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顾老师说得非常专业。”她先肯定了对方,语气却听不出多少诚意,“不过我觉得,对于年轻演员来说,有时候‘演’出来,让观众第一时间感受到,比追求那些‘内在的、无声的’东西更重要。毕竟,”她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舞台,语调扬起,“不是所有人,都有顾影后那样的天赋和阅历,能轻易读懂那些‘无声’的戏的,对吧?”
话音落下,现场有瞬间的寂静。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讨论表演方法,可那若有似无的刺,却精准地指向了顾云笙那句“无声的痛苦”,以及……两人之间那七年无法言说的沉默。
镜头立刻推向顾云笙。
她依旧端坐着,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她没有看林栖,只是垂眸看着桌上的评分表,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几秒后,她抬起眼,看向台上的演员,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林老师说的,也是一种角度。演员最终要面对的,是观众。”
她没有接林栖的招,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拉回了专业范畴。
这第一回合的交锋,看似平手,却让整个录制棚的空气都燥热了几分。所有工作人员和观众都屏息凝神,期待着下一轮的火花。
中场休息时,导师们各自活动。
林栖起身去洗手间,在走廊拐角,恰好与同样走出来的顾云笙迎面遇上。
避无可避。
林栖停下脚步,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顾云笙的脚步也只是微微一顿,便要继续前行。
“顾老师。”林栖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两人听见。
顾云笙停下,侧头看她,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问“有事?”
“没什么,”林栖走近一步,近到几乎能看清她脸上细腻的毛孔,她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顿,“只是觉得,顾老师点评‘无声的戏’……真的很、专、业。”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
顾云笙的瞳孔微微收缩。她看着林栖近在咫尺的、带着明显挑衅的脸,沉默了两秒。
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侧身,从林栖身边绕了过去。
衣角带起一阵微弱的、带着雪松味的风。
看着她径直离开、毫不留恋的背影,林栖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心底那片荒芜的空洞,似乎又被挖深了一点。
她知道,这场战争,从她踏上这个舞台开始,就注定漫长而煎熬。
而第一天的录制,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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