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奇怪的人？

小女孩坐在山茶花树下的秋千上，乘着阴凉看着一本厚厚的书，一名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背上背着把猎枪，上前拍了拍正拧着眉头思索的小诺瓦。

“走，今天带你去林子里。”男子道。

“卡米莉亚呢？”小诺瓦抬头看向他问。

自从上次出门采购之外，卡米莉亚已经三天没有出门了，甚至都没有下过楼，把自己锁在卧室里，所以可怜的小诺瓦这几天只能吃塔林做的食物，属实有点难以下咽。

“她最近很忙，所以今天我们两个去。”塔林回答道。

小诺瓦点了点头，把书放到了秋千上，跟塔林踩着掉落的山茶花一齐走出了院子。

等到了丛林深处，塔林在一处草丛后蹲了下来，举着猎枪仔细地盯着周围。

一声枪响过后，一只鸟从天空上坠落下来。

塔林走过去把鸟捡了起来，在小诺瓦眼前晃了晃道：“今天晚上可以加餐了。”

小诺瓦抿了抿嘴唇开口：“能让卡米莉亚做吗？”

但塔林显然对自己的厨艺没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他用另一只手揉了揉小诺瓦毛茸茸的脑袋，笑着说：“相信我，我做的烧鸟当年所有人都抢着吃。”

“......”随便吧。

小诺瓦又陪着塔林在草丛后面蹲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戳了戳塔林的手臂，指着远处一块平地说道：“塔林，我去那边待一会。”

塔林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四周，随便瞥了一眼便点了点头，随口嘱咐道：“小心一点，别跑太远。”

小诺瓦点点头站了起来，拍掉裙子上的落叶，往那处草坪走去。

走近之后，刚才那个声音愈发清晰起来，是一个人的呻吟声，听着应该不过十岁。

小诺瓦循着声音继续往前走，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很远了，但她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走到一处被树包围起来的地方。

四周的树木围成一圈，把中间的空地圈了起来，那空地上长满了深紫色的小花，一个小男孩倚在其中一棵树旁，看起来像是受了很重的伤，小诺瓦的视线扫过，随后看向那个男孩身边的藤蔓，那些藤蔓时不时地触碰一下他，但似乎却又不敢真的碰到，像是...怕弄疼了他。

小诺瓦走上前，蹲下身好奇地戳了戳那些藤蔓，藤蔓瞬间缠上了她的手指，但紧接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又都缩了回去。

小诺瓦站直身体，捋了捋自己的红裙子，这才抬眼重新审视着那个小男孩。

男孩的眼睛紧紧闭着，眉头簇在一起，嘴唇微抿，额头上还渗出一层薄薄的汗，双手紧握在身侧。

男孩看着年纪确实不大，但已经有了些许少年的模样，他的睫毛很长很密，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打在他脸上，给他的侧脸勾勒出了一层轮廓，毛茸茸的，他皮肤很白，在光下感觉有些透明，似乎快要消失了...

女孩就这么盯着男孩，一动不动，男孩也一动不动，周围的藤蔓随风摆动着。

好一会儿，那些藤蔓倒像是等不及了，用自己的叶片扫了扫女孩裸露的手臂，小诺瓦这才抬起手搭上男孩的肩，晃了晃。

男孩猛地睁开眼，跟小诺瓦措不及防来了个四目相对。

“......”小诺瓦面无表情，把手从他肩上拿开，平静地看着他。

“......”男孩眼神透露出惊恐，又有点迷茫地看着面前的女孩。

两人僵持了一阵，小男孩用手支地让自己坐直了些，率先开口问道：“你是谁？”可能是因为刚醒的原因，声音还有些沙哑。

眼睛也很好看...

小诺瓦站起身，逆着光看向他，目光依旧平静，轻轻开口说：“应该是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林子里。”

男孩的意识这时也清醒了一些，抬手揉了揉那头乱糟糟的头发，含糊道：“那个...先不说这个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洛英。”

“嗯。”

“......”这种时候不应该礼貌性地回报一下自己的名字吗？

也许是艾洛英无语的表情过于明显，小诺瓦终于开口：“诺瓦。”

艾洛英点了点头，也不抱期待她会再多说点什么，于是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关节，扶着身后的树慢慢站了起来。

然后他悲催的发现，面前的小女孩比他高出半个头。

“......”艾洛英刚打直的腿又想坐下了。

这时，塔林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诺瓦转头看过去，塔林正站在一棵树后面冲她挥着手：“诺瓦！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

诺瓦抬脚朝塔林的方向走去，走了两步，回头看向一脸还在思考人生状的艾洛英，开口道：“你要不要去我家吃个饭。”说完转身就走，似是根本不在意艾洛英的回答。

艾洛英反应了一会，连忙抬起腿追了过去。

等到诺瓦走近，塔林才发现她的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小男孩，但他还是决定先教育一下小诺瓦：“下次你要是再不听话乱跑，我可就不带你出来了。”

小诺瓦点了点头，但塔林知道她下次还是会这么干，于是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这个小男孩是谁？”

艾洛英期待地看着诺瓦，想着看看这位刚认识的小朋友记没记住自己的名字，但没想到诺瓦居然也看向他，跟他来了个四目相对，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艾洛英跟她互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抬起脸看向塔林，嘴边扯出一个甜甜的笑，“叔叔好，我叫艾洛英。”

“叫我塔林就好。”塔林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他想来我们家蹭饭。”小诺瓦这时开口道。

...不是，刚刚不是你问我要不要的吗。

塔林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之间徘徊了一下，大概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笑着道：“哈哈，当然可以，那今晚我可要好好大展身手，做顿丰盛的晚饭。”

然而事实幸好没能如他所愿，因为等他们回到家时，卡米莉亚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自然地接过了下厨这项工作。

塔林颓丧地坐在一边，看着卡米莉亚熟练地处理着那只刚打来的鸟，闷闷开口：“你怎么突然出来了？”语气带着一丝遗憾。

卡米莉亚仔细地处理着鸟，笑笑开口道：“诺瓦这两天瘦了不少。”言下之意，你做的饭不是给人吃的。

“......”塔林更抑郁了。

“那个男孩是谁？”卡米莉亚看了一眼他开口问道。

“不知道，小诺瓦要带回来的，估计是看人家长得好看。”塔林被她一提醒，看向了门口的秋千，男孩和女孩正站在山茶树下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卡米莉亚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门口，诺瓦把放在秋千上的书拿起来，随后坐到了秋千上，抬眼看向一直在她面前晃悠的小男孩，开口说：“你能不能停下，晃得我头晕。”

艾洛英听她这么说，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

“哎别问了，我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片林子里，”艾洛英在她开口前及时打断了她，解释道，“我就记得我在回家的路上走得好好的，结果被人打了一棍子，醒来就看见你了。”

诺瓦没搭话，像是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过了一会开口道：“那你爸妈应该很担心你。”

艾洛英听了这话眼里的光黯淡了下来，头耷拉着：“不会的，他们巴不得我消失。”

诺瓦怔了一下，转头看向他：“那你别回去了，在我家住下吧。”

艾洛英听了她的话错愕地抬起头，愣了一会儿兀得笑了，那笑容格外灿烂，他应道：“好啊。”说完他就从地上跳了起来，凑到诺瓦面前。

“哎，你都不问问为什么他们讨厌我吗，我跟你讲啊，其实那两个人不是我的亲生爸妈，我亲生爸妈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那两人说自己是我父母的亲戚才愿意养我，但谁不知道他们看上的是我爸妈给我留的那点东西...”

诺瓦瞥了一眼又开始叽叽喳喳的男孩，有点后悔说了方才那句话，于是翻开腿上的书想要借此屏蔽掉艾洛英发出的声音。

艾洛英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唉，你看看你爸妈多好啊，要是...”他的声音逐渐减弱下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诺瓦闻言顿了一下，合上书跳下了秋千，语气平淡道：“谁跟你说他们两个是我父母？”

艾洛英听了这话，猛地回过神来，讶异道：“啊？不是吗？嗯...这么一想，你确实没有叫过塔林叔叔爸爸唉，那他们是你的什么人啊？也是亲戚？还是...”

诺瓦按了按耳廓，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即将开始脑洞大开的男孩。

这个人话真的好多。

她开口：“就是我父母。”

说完，诺瓦转身走进了门，留艾洛英一个人站在门外思考人生。

其实不然，诺瓦确实不是塔林和卡米莉亚的孩子。

依照塔林的形容，当时他跟卡米莉亚去到一家孤儿院里，卡米莉亚一眼就看中了一个人坐在秋千上的小诺瓦，她没有像其他的小孩子一样兴奋地在门口张望，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

卡米莉亚当时问院长她为什么一个人坐在那，院长是这么说的：“她是个可怜的，母亲是个寡妇，生了她之后没过多久就自杀了，她被送过来的时候，手臂上出了好多血，送她来的邻居说，是她母亲在自杀前，疯了似的拿刀硬生生地剜掉了她胳膊上的一块肉...”

说到这，院长抖了一下接着道：“她来了之后也不太爱说话，所以这儿的孩子多少有些怕她。”

后来，卡米莉亚收留了她，塔林见诺瓦长得可爱，也欣然同意了。

越长大越发现，诺瓦跟他们生活得久了，倒是长得也有点像了，所以只要别人提起，他们就说诺瓦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可是这一点，诺瓦自然不会说给这个来历不明的艾洛英听，但艾洛英显然没想那么多，在饭桌上狼吞虎咽，还时不时对卡米莉亚比个大拇指，嘴里吐出一连串的夸赞，听得塔林合不拢嘴。

晚饭结束后，诺瓦带着他上楼，给他递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等艾洛英洗漱干净出来的时候，诺瓦正穿着背心短裤，坐在地上对着一本书发呆。

为什么说是发呆呢，因为诺瓦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书上，只是找了个支点撑着脑袋，眼睛盯在一处，手指不自觉地搓着书页边缘。

“你在想什么？”艾洛英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诺瓦抬头看向他，夜光透过玻璃洒进房间，正巧打在艾洛英身上，朦胧的夜色给少年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感觉随时都会随风飘走。

诺瓦眯了眯眼，开口：“没什么，跟我说说你那两个亲戚的事吧。”诺瓦把书合上坐直了身子。

艾洛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行啊，”他走到诺瓦面前也直接坐到了地上，刚吹干的头发蓬松地抖了抖，遮住了一半漂亮的眼睫，“你想听点什么呢？我想想啊...哎对了，从这儿开始说吧。”

“那时候我也就刚会走路吧，那个男的因为一些事情开始酗酒，一喝多了就对我拳打脚踢的，逼我说出什么东西的位置，那个女人也是，跟他一起打我，但我当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完全，应该是之前某些人说的那种...构音障碍吧，反正我说不出话，就只能忍着。”

说着，艾洛英挽起自己的袖子，上面有很多青青紫紫的痕迹：“看，他们不敢真搞出什么事来，就只是让我受点皮外伤，也不见血的，习惯了也就不疼了...”

“反正等我再长大一点，语言功能好像自己恢复了，就趁他们发现之前跑了，回到了我亲生父母之前住的地方，那地方很大，但就是太孤独了，也没人跟我说话，一直待着也蛮无聊的...”

再之后，就被人打晕，醒来时就在那片林子里了。

两个人一时间没有说话，艾洛英缓了一会，指着诺瓦的左胳膊开口道：“我早就想问了，你胳膊是怎么回事？”

诺瓦顺着他的手指看向自己的胳膊，增生的疤上还长着一块红痣，显得那块疤更加突兀。

“很早之前的事了，被一个疯子削掉了块肉。”诺瓦神色依旧淡淡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艾洛英闻言打了个冷颤：“那一定是个很可怕的人，现在应该被抓起来了吧。”

“死了。”诺瓦垂下手臂眼睛看向窗外。

艾洛英抿了抿唇，顺着她的目光也向外看去。

稀疏的云层盖住了一半星辰，整个天空雾蒙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