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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三年的京师长安,秋夜已深,寒意渐浓。然而,坐落在城东永嘉坊的霍大将军府,却灯火通明,一反往日的肃穆宁静。朱漆大门内外,人影憧憧,气氛紧张而忙碌。
身披铁甲、腰佩军刀的府兵增加了巡逻的班次,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任何风吹草动。府内,回廊下、庭院中,男家丁们屏息疾走,脚步虽快却极力不发出声响;丫鬟侍女们端着热水、汤药、干净的布帛,穿梭于正院厢房之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与谨慎。
这一切的焦点,都集中在正院一间宽敞温暖、陈设典雅却此刻弥漫着浓郁药香的卧房内。
数名被连夜请来的、京师内有头有脸的郎中大夫,刚刚进行完又一轮紧张的会诊和施针用药。他们聚在外间,低声交换着意见,脸上神情稍缓,却仍带着凝重。 “耿太医,小姐情况如何?”大将军府的老管家霍福,一位须发花白、神色沉稳的老人,急切地低声询问为首的太医。耿太医捋了捋胡须,缓声道:“霍管家放心,小姐性命已无大碍。真是万幸!从那般高处坠落,又经寒气入体,能保住性命已是奇迹。只是…” “只是什么?”一旁的偏将冷风忍不住插话,他甲胄未卸,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与担忧。 “只是小姐身心耗损太过巨甚,惊惧交加,外伤虽可调理,但心神所受冲击非药石能速愈。脉象虚浮紊乱,似有离魂之兆…能否醒来,何时醒来,还需看她自身的造化与意志力。”耿太医叹了口气,“眼下,只能用好药温养着,悉心照料,等待她自行苏醒。”
话虽如此,但小姐能被找回来,已是天大的幸事。霍福和冷风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后怕与庆幸。霍福连忙安排管家婆子送上丰厚的诊金,客客气气地将大夫们送出门,并约定明日再来复诊。
卧房内,烛火柔和。林楚楚——被所有人认作的霍家小姐霍嫣然——静静地躺在一张雕刻精美的黄花梨木拔步床上,锦被柔软,帐幔低垂。她身上的现代衣物早已被丫鬟们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地换下,穿上了一身质料柔软细腻的雪白中衣。她的伤口已被妥善处理包扎,身体也被温热的毛巾仔细擦拭过,苍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瓷娃娃。
然而,她的内心世界却远非表面这般平静。
深沉的昏迷中,她的意识被困在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里。她仿佛又感受到了那阵撕裂一切的白光,天旋地转的坠落,刺骨的河水…然后画面猛地一转,她竟然看到了日夜思念的爸爸妈妈!他们就在眼前,穿着熟悉的衣服,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张开双臂向她走来… “爸!妈!”她在梦中哭泣着,飞奔过去,想要扑进那渴望已久的怀抱,感受那真实的温度…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父母的那一刻,一阵剧烈的摇晃和嘈杂的人声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袭来,瞬间冲垮了那温馨却虚幻的泡影!
“唔…”楚楚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入眼是模糊的烛光,以及…完全陌生的景象。
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床顶,淡青色的纱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混合着药味、檀香和木头的气息…这不是医院,更不是她的家。
她茫然地转动眼珠,视线逐渐清晰。古色古香的家具,精致的铜制灯台,墙上挂着意境深远的山水画,窗棂是木质的,糊着洁白的窗纸…
这是哪里?
拍戏吗?不像…全身无处不在的酸痛,尤其是左臂传来的剧痛,额头滚烫的感觉,都真实得残酷。而且,周围安静得可怕,没有任何现代设备的噪音。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钻进她混乱的脑海——穿越?那个司母戊鼎…那道白光…难道…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想坐起来,却因为虚弱和伤痛失败地跌回枕上,发出一阵急促的喘息。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淡绿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约莫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端着一盆清水,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一抬头,正好对上楚楚那双睁开的、充满了茫然、惊恐与探究的眸子。
四目相对。
小丫鬟先是猛地一愣,随即眼睛瞬间睁大,脸上爆发出巨大的惊喜,连手中的水盆都差点打翻! “小…小姐!您醒了!!”她声音尖利,因过度激动而变了调,转身就像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语无伦次地大喊:“醒了!小姐醒了!快来人啊!小姐醒过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让本就惊慌失措的林楚楚更加头晕目眩。
紧接着,外面就像炸开了锅一样,响起一片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喧哗声。房门被猛地推开,一大群人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丫鬟、婆子、穿着戎装未卸甲的冷风、还有提着药箱匆匆折返的老大夫…瞬间就将床榻围得水泄不通。
“小姐!您感觉怎么样?”
“谢天谢地!你可算醒了!”
“快!快让老夫看看脉象!”
“小姐,您渴不渴?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无数张关切又急切的脸庞在眼前晃动,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七手八脚,有的试图给她掖被角,有的想扶她起来,老大夫的手指搭上了她的手腕…
楚楚本就虚弱不堪,大脑如同灌满了浆糊,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得魂不附体,强烈的陌生感和恐惧感让她几乎窒息。她像受惊的小兽,瑟缩着向床内躲去,眼神涣散,声音微弱而颤抖,断断续续地问出心底最深的恐惧:
“这…这里是哪里?
” “你们…是谁?”
“我怎么会在这里…” “
我的背包呢?…我的包…”
她的问题古怪而突兀,带着浓重的口音(现代普通话与长安官话的差异)和完全不符合“霍嫣然”身份的词汇。围着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一瞬,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诧异和不解的神情。
背包?那是什么?
小姐这是怎么了?
老大夫仔细诊着脉,又看了看楚楚茫然惊恐的眼神,了然地叹了口气,对一脸焦灼的冷风低声道:“将军,小姐脉象虽弱,却已平稳,性命确是无碍了。只是…观其言行,似是神智受损,记忆有缺。应是跌落悬崖时头部受震,加之惊惧过度,失了魂识。民间常谓之‘离魂症’或‘失忆之症’。”
冷风闻言,眉头紧锁,看着床上那缩成一团、眼神陌生又惊恐的“小姐”,心中五味杂陈。果然,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不要吓到小姐。
然而,这番嘈杂和注视已经耗尽了楚楚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力气。强烈的眩晕感再次袭来,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那些古装打扮的人影如同鬼魅般晃动。她再也支撑不住,眼皮缓缓垂下,在一片混乱的关切声中,再次陷入了自我保护性的昏迷之中。
看着再次昏睡过去的“小姐”,众人一时无言,房内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冷风深吸一口气,对老大夫拱了拱手:“有劳太医费心。既然如此,便依太医之言,好生用药调理,悉心照料。”他又转向老管家霍福和为首的嬷嬷,“福伯,李嬷嬷,小姐就拜托你们了。在她恢复记忆前,府中上下不得怠慢,亦不得对外多言小姐病情,以免横生枝节。”
“老奴(老身)明白。”两人连忙应下。
“你,”冷风点了一下那个最初发现楚楚醒来、名叫小荷的丫鬟,“日夜守在此处,精心伺候小姐,有任何情况,立刻来报!”
“是!将军!”小荷连忙跪地领命。
安排妥当后,秦风再次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少女,眼神复杂。然后他转身,带着一身的疲惫与疑虑,大步离开了房间。
灯火通明的将军府渐渐恢复了秩序,但一种新的、名为“失忆”的阴云,悄然笼罩上了每个人的心头。而这个巨大的误会,以及林楚楚背包里那些尚未被发现的、来自未来的秘密,将成为搅动这座将军府乃至更多命运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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