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琰在静室中睁开眼时，窗外天光已大亮。
一夜修炼，他非但不觉疲惫，反而神清气明。那缕灵气壮大了数倍，如溪流般在经脉中欢畅奔涌，五感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连窗外灵草叶片舒展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
他推门而出，深吸一口浓郁的药香灵气，只觉通体舒泰。
“林师兄，你醒了。”药童阿墨早已候在门外，是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眼神灵动，态度恭敬却不过分拘谨，“七师兄吩咐了，您先用早饭，之后我带您熟悉药圃。”
林琰稍感不适这声“师兄”，却未多言，只点头应下。
简单的灵米粥和清淡小菜后，阿墨引着林琰步入药圃。
甫一踏入，林琰便觉怀中古籍微微一热，圃内诸多灵植的气息纷至沓来，他竟能模糊感知到它们的药性、年份甚至状态。
“这是凝露花，三年份，汁液可宁神静心…”
“那是赤炎果，刚挂果不久，火性烈，需以寒泉水中和…”
阿墨尽职介绍，林琰却发现自己竟能在他介绍前，就先一步感知到这些信息，仿佛本能。
他的目光掠过一株叶片焦黄的灵植，脱口而出：“这株地根兰，根系被金线虫所蚀，需以硫磺粉混灵泉水灌根。”
阿墨惊讶地睁大眼：“林师兄好眼力！我前日才发觉它状态不佳，正想请教七师兄呢！您竟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琰一怔，自己也有些意外，方才那判断几乎是下意识涌出，源于那本古籍和此刻奇妙的感知力。他含糊道：“略懂一些皮毛。”
阿墨却对他刮目相看，介绍得愈发详细。
药圃不大，却品类繁多，许多甚至是外界难寻的稀有灵植。林琰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那本古籍中的知识仿佛被激活，与眼前实物一一对应，飞速融会贯通。
临近午时，两人才大致逛完。
“七师兄平日炼丹就在那边的丹房。”阿墨指着药圃尽头一处石门紧闭的洞室，“没有他允许，谁都不能进去。哦，对了，这是七师兄今早吩咐我给您的。”
他递过来一个小布袋，里面是几块下品灵石和一瓶最低级的“聚气丹”。
“师兄说，您刚开始修炼，这些或许用得上。若有需要，也可去外门事务堂用灵石兑换些日常用度，只是…”阿墨顿了顿，压低声音，“师兄让您尽量少下山，若必须去，也最好遮掩一下面容，避开孙晁师兄那些人。”
林琰接过布袋，心中微暖。萧辰看似冷漠，安排却极为细致。
* * *
接下来几日，林琰白日里熟悉药圃，帮忙照料灵植，他总能精准发现植株的问题并提出解决方法，让阿墨佩服不已。夜晚则刻苦修炼，结合玉简功法与“归元引”，进境一日千里。
他能感觉到，自己离炼气一层不远了。
这日，他正在给一株喜阴的“幽影藤”调整遮光阵法，洞府入口处传来波动。
萧辰回来了。
他白衣上沾着些许晨露，气息却比往日更寒几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瓣抿紧，一入洞府便径直走向日常打坐的静室，甚至没看林琰一眼。
“师兄的寒咒又发作了。”阿墨小脸上写满担忧，“每次去紫霄殿议事回来，都会这样…”
林琰放下手中活计，望向静室方向。他能隐约感觉到，那里面弥漫着一股极不稳定的冰寒与阴郁交织的气息。
犹豫片刻，他走到静室外，轻声道：“七师兄，可需要帮忙？”
里面沉默良久，才传来萧辰压抑着痛楚的冰冷声音：“…无事。”
但林琰感知到，内里的寒气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失控的迹象。他想起古籍中一段关于疏导阴寒郁气的记载，心下一横。
“师兄，我或许有法可暂缓您的痛苦。”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读过类似症状的记载。”
静室门无声滑开。
萧辰盘坐于蒲团上，周身弥漫着肉眼可见的淡淡寒雾，长睫上甚至结了一层霜晶。他抬眼看向林琰，眸色深寒：“何法？”
林琰被他眼中的寒意刺得心口一窒，稳住心神道：“需以温和灵力，循手少阳三焦经导引，散其郁结。我可一试…”
“你？”萧辰语气带着怀疑，他深知自己寒咒发作时体内灵力有多狂暴，绝非一个尚未正式踏入炼气期的人能承受。
“我体质特殊，或可一试。”林琰坚持。他并非盲目自信，而是体内灵气对那寒煞之气隐隐有种天然的亲和与渴望。
萧辰凝视他片刻，终于闭上眼：“…好。”
林琰深吸一口气，走到他身后，盘膝坐下。指尖微颤，缓缓抵上萧辰后背灵台穴。
接触的刹那，一股恐怖的冰寒煞气顺着他指尖疯狂涌入！
林琰闷哼一声，只觉整条手臂瞬间麻木，经脉刺痛欲裂。但他立刻运转“归元引”，净灵之体自发响应，那涌入的凶煞寒气竟如百川归海，被迅速驯服、吸纳，转化为精纯的灵气汇入他自己的经脉。
而与此同时，他引导着这股被转化后的温和灵力，缓缓注入萧辰的经脉，按照古籍所述路径运行。
萧辰身体猛地一颤。
预想中的冲击与痛苦并未到来，一股前所未有温和熨帖的暖流，如春风化雪，徐徐融入他几乎被冻僵的经脉，所过之处，肆虐的寒煞竟被巧妙疏导、平息。
那种近乎舒适的缓解感，是他多年来依靠自身强硬压制或服用烈性丹药都从未体会过的。
他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长睫上的霜晶缓缓融化。
时间悄然流逝。
半个时辰后，林琰脸色发白地收回手，体内灵气几乎耗尽，却异常充盈凝练，竟隐隐有突破至炼气一层的迹象。
萧辰周身的寒雾已彻底散去，他缓缓睁开眼，眸中冰寒尽褪，只余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与复杂。他仔细内视，发现此次寒咒平息的速度远超以往，且对经脉的损伤也降到了最低。
“你…”他转头看向虚脱的林琰，声音有些沙哑，“如何做到的？”
林琰调息着，简单将原理说了一遍，略去了净灵之体转化吸收的部分，只强调疏导。
萧辰沉默听着，眼神深邃。他比林琰更清楚自身寒咒的霸道，绝非简单疏导就能化解。眼前这人身上的秘密，恐怕比他想像的更深。
“多谢。”最终，他低声道。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显得格外郑重。
“师兄于我有恩，这是我该做的。”林琰道。
萧辰深深看他一眼，取出一只玉瓶递给他：“里面是‘凝元丹’，对你稳固修为有益。今日之事，勿对外人言。”
“是。”
林琰接过丹药，知道这已是极大的信任。
* * *
自那日后，林琰在紫霄峰的地位变得微妙起来。
萧辰并未限制他在峰顶的活动范围，甚至允许他在自己不用时，进入藏书阁翻阅一些基础典籍和药书。
林琰如获至宝，废寝忘食地沉浸其中。他的悟性极高，加上净灵体质的特殊感应，许多旁人需苦思良久的知识，他往往一点就透，甚至能举一反三。
偶尔，萧辰会考较他几句，或是在炼丹时（虽不许林琰进入丹房，但有时会开启石门阵法，让他远远观摩）随口提点一些控火、投药的技巧。
林琰进步神速，不仅修为稳步提升，在药道一途上更是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这日，萧辰炼制一炉“清心丹”时，林琰远远看着，忽然微微皱眉。
“何事？”萧辰并未回头，却似有所觉。
林琰迟疑道：“师兄投入第三味辅药‘雾岚芝’时，火候似乎…比药典记载的略高了半息？”
萧辰动作一顿，操控地火的手印微微一顿。他这次炼丹，确实因一味主药年份稍欠，而刻意微调了投药时的火候以激发药性，这细微差别极难察觉。
“你如何得知？”他问，声音听不出情绪。
“弟子…感觉那瞬间的药气挥发略有异常。”林琰谨慎答道。他其实是感知到了炉内药力融合时那极其细微的波动。
萧辰沉默片刻，竟开口解释了一句：“主药年份不足，不得已微调。”
林琰恍然，心中对药道感悟又深一层。
丹成出炉，竟是上品。
萧辰收丹入瓶，转身看向林琰，目光中审视意味更浓：“看来，让你打理药圃，是屈才了。”
林琰心中一紧，忙道：“弟子不敢，能跟随师兄学习，已是万幸。”
萧辰走到他面前，递过来一卷颇为古旧的兽皮卷。
“这是《基础丹诀》，里面记载了三种最低阶丹药的完整炼制法门和控火诀。”他语气平淡，“药圃东角有一口废弃的普通丹炉，你可自行尝试。材料可从药圃取用，但每样需登记在册，不得浪费。”
林琰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萧辰。
允许一个杂役弟子接触丹道，甚至亲自尝试炼丹？这在宗门内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丹道传承，素来严谨，非内门弟子不可轻传。
“师兄，这…”
“怎么？不敢？”萧辰挑眉。
林琰压下激动，郑重接过丹诀：“敢！谢师兄厚赐！弟子定不负所望！”
萧辰看着他眼中燃起的灼灼光芒，几不可查地微微颔首，转身离去前，留下一句：
“炼废了，照样得用灵石赔。”
林琰握紧兽皮卷，望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这是一个开始。
一个通往真正修仙之路的开始。
而此刻，紫霄峰下，孙晁听着眼线的回报，脸色阴沉。
“萧辰竟真把那杂役留在峰上了？还允他接触药圃典籍？”他捏紧拳头，“那小子到底什么来路？给我继续盯紧！我就不信，揪不到他的错处！”
阴影中，有人低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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