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抿了抿嘴，垂下了睫毛，缓缓答道：“多谢你还惦记着，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了。”
说到这，他又抬起双眼，对上叶恬的视线，继续说道：“本科毕业后，她出国读硕士，我在上州读硕士，那时我们就分手了；两年后她回国，留在了上州，约我见过一面，那是我跟她见的最后一面；我硕士毕业后回到了巷门，我跟她再也没联系过。”
沈星望着叶恬，眼神中有一种说不清的意味，诚恳中带着抱歉，唯独没透露出一丝遗憾。
叶恬被沈星盯得有些不知所措，目光转向手边的水杯。她抓起水杯，一个劲地喝水。
眼看着水杯见底，沈星从叶恬她手中轻轻抽出水杯，说：“我帮你加点水”。
沈星的小指指尖触到了叶恬的食指，触觉神经传递的信号击中了叶恬发愣的大脑。她张了口，却还是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抱歉啊，我不知道……我……”
沈星递回水杯，坦然答道：“没事，都过去好久了，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既然都过去好久了，咱们就不提了，聊点别的。你说怎么这么巧，合作了这么久，没想到网线那头竟然是老同学。”叶恬自然地将话锋一转，她死机的大脑终于活了过来。
沈星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没想到。上个月，我跟施天意去过你们公司，怎么没碰到你？”
“上个月？”叶恬思索了一番，想了起来：“那次啊，我出差了，让同事帮忙接待跃以的人，回来就听说施经理带了一个又高又帅的程序员过来，原来是你啊！”
“谢谢夸奖。”
“不客气。”
二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小时。刚才尴尬的小插曲发生过后，叶恬就刻意避开任何跟“对象”、“爱情”之类有关的话题和字眼，男友来电时她也默默挂了电话，跟男友回信息说自己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眼看时间不早，叶恬提议回家，今天她还有工作未完成。打工人的生活就是如此，天大地大，工作最大。不管你是跟老友重逢，还是跟恋人分手，想哭或想笑，都得掐着秒。
到了停车场后，叶恬以想要步行到地铁站来消消食为由，拒绝了沈星送她回家。
走在晴朗的夜空下，温热的风迎面吹来，叶恬深吸着专属于夏天的气息，嘴角不自觉地上翘。自从进入了职场，她好久没有像今晚这样畅快地和谁聊过天了，更何况和她聊天的那个人是沈星，是陪伴了她一年的高中同桌，是在记忆中、梦境里日渐模糊的身影。他给她种下了一颗名为心动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却未曾开花结果。
想到这里，叶恬愣了神。她本以为自己早就释怀了，可是今晚听说他分手了，可是她周末就要去拍婚纱照了。她忽然觉得心房有些疲软，温热的风又一次吹过，她却打了个寒颤。
到了家后，叶恬加完班，洗漱完毕，终于躺了下来。已经是十一点，她拿起手机，一条消息也没有。难得看到这么清净的微信对话框，她长舒一口气，倒在床上，给男友拨了视频通话。
电话接通后，迷糊的声音传来：“喂，宝。”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叶恬压低嗓子问道。
“没事，我等你电话等睡着了。”屏幕里的汪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那要不你先睡吧，我们明天再聊。”
“聊会儿吧，陪你聊会儿。”汪洋带着笑眼，隔着屏幕给叶恬送上了一个吻。
叶恬回了一个飞吻，接着说：“你猜我今天碰见谁了？”
“谁？”
“今天来会场做系统介绍的人竟然是我多年未见的高中同学！”
“是嘛？”
叶恬点点头，接着说：“这个同学在高中是出了名的尖子生，他还有一个尖子生女朋友，当时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夸他们天生一对，连严抓早恋的教导主任都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嘛？”
“不可思议吧！不过我今天可出丑了……”叶恬嘟着嘴，垂着眼说，“今天我脑子一抽，问起这个同学和他女朋友的近况，结果，他说他们分手好久了……我当时就想找个洞钻下去。我在那里说什么给他准备好了红包，等着喝喜酒，结果人家给我来一句‘分手了’，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傻子，我真是……”
叶恬眉飞色舞地说着，其间瞟了眼屏幕，发现汪洋好像在看屏幕外的什么东西看得出神。
“汪洋，汪洋。”
“怎么了？宝。”汪洋回过神来，望向屏幕里的叶恬。
叶恬凑近屏幕问：“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是不是信号不好？”
“啊，对，信号好像是不太好”汪洋抓了两下头发，摸了摸鼻子，说道：“我刚才就听到你说什么同学、女朋友、分手了……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算了，时间也不早了，下次见面说吧，你赶紧睡吧。”看着男友心不在焉的样子，叶恬也没兴趣再说一遍。
挂了电话后，叶恬躺在床上，虽然很累，但翻来覆去都难以入睡。她又复盘起她和汪洋之间的点点滴滴。
叶恬和汪洋是相亲认识的，介绍人是叶恬的高中同学李飞，李飞和汪洋是发小。汪洋是高中体育老师，外形高大帅气，身材很结实。他的工作稳定，收入虽然比叶恬差点，但胜在上下班时间固定，几乎不用加班，还有寒暑假。叶恬在赛秀干了两年，一路从出版助理做到出版专员，再到小组长，短时间内的升职加薪是她用不分昼夜的加班换来的。
二人的外形都很出挑，初见面就令彼此心动。虽然通过相处，叶恬逐渐发现二人的兴趣爱好和生活习惯有些差别，但这些小问题也不足以作为分手的理由，况且谁结婚不需要跟对方磨合呢。双方的家庭并非大富大贵，但也算衣食无忧，而且门当户对。更要的一点是，双方父母都对孩子们的另一半相当满意，叶恬和汪洋恋爱不到两年就已谈婚论嫁，这其中一大半是双方父母的功劳。
想到这里，叶恬又一次说服了自己，肯定了和汪洋结婚的决定。但这一次复盘之后，她的脑海中却钻出沈星的面容。
叶恬和沈星的上一次见面在五年前。自那以后，叶恬经历了一段夜夜梦到沈星的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想起沈星的次数终于又变少了，关于他的一切记忆都日渐模糊，几乎不再去叶恬的梦里打转了。叶恬意识到，今晚的风又一次吹散了她心底的灰尘。她不敢再多想，随手抓起床头的英文书，看了几页，终于迎来了一阵困意。
*
第二天一早，叶恬一睁眼，已是八点二十五，她弹坐起来。八点的闹钟明明是打开的，但她一点没听见。她的人冲到了洗手间刷牙洗脸，大脑却还赖在枕头上，试图回放梦境。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发红，眼泡微肿，头又胀又痛，疲惫得像是一夜没睡。
眼看已经来不及化妆，叶恬随手抓起化妆品，把脚塞进最宽松的一双球鞋里，一路飞奔到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台，却还是只赶上了公司班车留下的尾气。
这是她两年来第一次错过公司的班车。她连忙打开叫车软件，可这是上班高峰期，环顾四周，全是像她一样时而抬头眺望公交车影子，时而低头查看打车排队进度的人。
叶恬讨厌挤在人堆里，汗水和早餐交织出的复杂气味让她有些窒息，她穿过人群，走到公交站的最前端，仰头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混乱的心情。
人群中忽然一阵骚动，叶恬转过头，目光顺着其他人的方向望去，看见一辆大巴车从远处开来，发现并不是公交车，叶恬和大多数人一样收回了目光。
*
沈星家和叶恬家在同一条公交线路上，他们的公司只隔了一个公交站。两年前，他们硕士毕业，各自入职了巷门的公司，但彼此不知道对方的近况，也从未在这座城市碰过面。沈星常去的地方只有公司和家附近一公里的地方，叶恬三天两头就要出差，只是偶尔会出现在公司和家附近。
今天沈星没有开车上班。昨晚他几乎一夜没睡，一方面是不想疲劳驾驶，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干躺着也睡不着，索性早早起床，去小区门口的公交站坐了绕远路的公司班车。听着耳机里的音乐，他又点开了施天意的头像，翻看起他的朋友圈。从昨晚到现在，沈星看了不下五遍。
沈星平时并没有刷朋友圈的习惯，他只会定期去好友列表里找几个熟悉的头像，点开他们的朋友圈看两眼。自从他发现叶恬已经几年没更新过朋友圈之后，他对别人的朋友圈就更不感兴趣了。
这几个月以来，施天意在朋友圈发了好几条宣传跃以科技和赛秀出版达成合作的内容，叶恬给每一条都点了赞。要是早点看到，沈星一定会主动参加每一次碰头会。
班车到站停靠，沈星抬起头，想看看到哪了，他望向站牌，没看清站名，却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她不像昨天那样妆容精致，脸很素净，白皙的皮肤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低扎的马尾辫落在一侧的肩上，紧锁眉头的样子和高中时期面对沈星满是红叉的英语试卷时一模一样。
司机师傅等了一阵子，见没有人上车，刚准备关门，就听见远方传来一阵“师傅等等我”的喊声。
“这小子，又迟到。”司机师傅摇了摇头。
“师傅，我有点事，我下车。”
司机师傅表示疑惑的“啊”字还没发出声，就见沈星跳下了车，往公交站牌的方向小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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