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愤怒在林昭血管中奔涌，与刚刚回归的、炽热如岩浆的情感记忆剧烈碰撞。她正准备调动刚刚获取的权限，让这座背叛她的星渊站付出代价时，一个她此刻最不愿听见的声音，在死寂的通道尽头响起。
“林昭。”
陆沉从阴影中一步步走出。他不再伪装那种温和的疲惫，脸上是一种复杂的、近乎悲悯的平静。他抬手示意，那些原本逼近的追捕者立刻停下脚步，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肃立在原地。这表明，他的权限，远比她想象的更高。
林昭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如同看待一件破碎的、毫无价值的器物。
“我都知道了，”陆沉的语气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知意’最后的传输波动……还有你现在的眼神。你都想起来了，对吗？”
林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监管员陆沉，还是该称呼你为……‘彼岸计划’的执行副官？”
陆沉没有否认，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着林昭，那里面竟然真的流露出一种痛苦和……挣扎？“是，我监管你，我参与了……对你的处理。但林昭，你相信我，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恰恰相反……”
他向前走了一步，声音里带上了一种近乎恳求的真诚，这种真诚在此刻显得无比刺眼：“我曾经……爱你。在星渊计划之初，在你还是那个光芒万丈的林昭博士的时候。我爱你的才华，爱你对人性光辉的坚信，爱那个充满热情和理想的你。”
爱？这个字眼从背叛者口中说出，让林昭感到一阵反胃的恶心。
“但正是因为我见过你最美好的样子，我才更清楚，‘情感’是多么脆弱、多么不可控的变量！”陆沉的语气陡然变得激动起来，“你看看现在的世界！不，你甚至不用看外面，就看看这座星渊站！猜忌、恐惧、背叛、自私……人类被自己的情感拖入了无尽的深渊！你的‘星渊计划’想保存这些？这不过是把人类的劣根性带向星空，是另一种形式的毁灭！”
他的眼神变得狂热，那是一种被某种“崇高”目标洗脑后的偏执：“‘彼岸计划’才是唯一的出路！剥离情感的拖累，进化成更纯粹、更理性、更高效的存在！个体的意识、记忆、爱恨情仇，在种族进化的宏图面前，微不足道！林昭，你的价值，不在于保存那些注定消亡的旧人类情感，而在于成为新纪元的……基石！”
他向她伸出手，眼神近乎哀求：“接受‘净化’吧，林昭。不是抹杀，是升华！让你卓越的智慧从情感的枷锁中解脱出来，和我们一起，引领人类走向真正的‘彼岸’。这是……更伟大的爱。”
通道内一片死寂。陆沉的坦白像一场荒诞的悲剧，将最私密的情感与最冷酷的背叛扭曲地捆绑在一起。
林昭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他眼中那自以为是的“崇高”和“爱”，忽然笑了。那笑声很轻，却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爱？”她重复着这个字眼，声音冷得像冰，“陆沉，你口中的‘爱’，就是亲手将我绑上剥离意识的椅子，就是眼睁睁看着小满被‘清除’，就是协助那个男人篡夺我的一切，然后告诉我，这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
她向前一步，逼视着他，眼中燃烧着的是属于“林昭博士”的、不容置疑的锋芒和怒火：
“这不是爱，这是最极致的自私和懦弱！你无法承受人类情感的复杂和痛苦，便想将它连根拔起，还美其名曰‘进化’？你们不是在创造新纪元，你们是在制造一群没有灵魂的空壳！一个没有回忆、没有爱、甚至没有痛苦的世界，算什么彼岸？那只是……永恒的虚无！”
“我的‘星渊’，是要承载人类的一切——光辉与晦暗，喜悦与悲伤——因为那才是活过的证明！而你们的‘彼岸’，只是一座冰冷的、完美的坟墓！”
陆沉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伸出的手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下。“所以……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是吗？你选择……拥抱那些注定毁灭我们的弱点？”
“我选择，”林昭抬起手，手腕上的三角形符号在应急灯下发出幽冷的光，整个星渊站的能源通道随之发出低沉的共鸣，“做一个人。”
她不再看他，目光投向那些僵立的追捕者，投向这座钢铁巨兽的深处，发出了清晰的指令：
“系统，识别权限。我，林昭，星渊计划创始者，命令你——终止‘彼岸计划’所有进程。释放所有被抑制意识。将执行副官陆沉……列入控制名单。”
警报声骤然响起，但与之前不同，这是权限更迭的警报！
陆沉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近乎绝望的冰冷。“你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林昭。为了‘彼岸’，我只能……执行最终协议了。”
他猛地后退，周围的追捕者眼中红光暴涨，再次启动，能量武器齐齐对准了林昭。
创造者与监管员。
旧日理想与冰冷“进化”。
情感与理性的终极对立。
在这条冰冷的通道里，再无转圜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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