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烈愣了片刻,而后站在原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阿姊的事不用你管!要说也是我去说!”
春江月话说得很冲,可长风烈竟一句也驳不了,只梗着脖子将视线别到一边。
众人站在一旁不知该如何是好,淮水街仍旧是人声鼎沸,他们这边的沉默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十来个少年在雨中站了许久,头发衣裳都被雨水浸得透透的。
良久,春江月才十分无力地开口道:“走了,回去了。”
长风烈还想对他说什么,却被身旁的九方月拉住递了个眼色。
这群往日里嬉笑怒骂的少年郎,现下却一路沉默。
快走到中军营时,春江月突然顿住脚,转身朝众人叮嘱道:“你们方才看见的,不能告诉他人,更不能同我阿姊讲。”
九方月挑眉,正想出声,却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开了口。
“你不告诉江月姊姊么?”长风烈急道。
“她知道了又能怎样?”春江月瞪他。
“江月姊姊又不是非他不可……”
“我阿姊就是非他不嫁!”春江月的嗓门一阵比一阵高,“我阿姊必须嫁他。”
长风烈怒了,抬手就给了春江月一拳:“你他妈的有病吧??”
春江月被打得身形一晃,险些跌到泥水里去。他在泥水里踉跄两步,直起身子捂住半张脸,怒目圆睁地就要朝长风烈冲去。
九方月和一旁的弟兄连忙将他二人拉开。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阿春!冷静点!!”
……
长风烈被九方月死死抱着腰,雨水在他脸上形成了一道道雨线,模糊了视线。
他不依不挠地指着春江月骂道:“你个没心肺的东西,你阿姊待你那样好,你却要和那下三滥的渣滓一起诓你阿姊……”
春江月两只胳膊被两旁的人拉着,听到长风烈这话后,气得双脚在泥水里直跺,大声吼道:“你懂什么!!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说我??我家的事干你何事??干你何事???”
“我只受过江月姊姊一针一饭之惠,尚且都知道不能让她嫁给这猪狗一样的人!可你呢!你是她亲弟弟!你却要将她往火坑里推!!”
春江月气得跟头疯牛似的往前拱。身旁的弟兄们死命拉住他的胳膊和腿,听他声嘶力竭怒吼道:“你他妈是玉皇大帝你管这么宽??我江月家的家事需要你他妈一个外人在那里指手画脚?你要是敢说出去一个字——长风烈,我必弄死你!!”
长风烈气得仰天大笑,脸上的雨水像是泪一样直往他嘴里灌。接着,他拼了命地想要挣脱那锢着他腰和臂弯的手。
“哈哈哈哈哈哈……我会怕你?你来啊!你现在就来!我要替阿姊教训教训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狼心狗肺!!”
身旁的中军子弟不断大声劝阻二人,可都被春江月和长风烈当耳旁风刮过。
春江月气得唾沫星子乱喷:“我狼心狗肺??你懂个屁!!你什么都不知道!!我阿姊已被他破了身!今生只能嫁他一人!你懂不懂?懂不懂??”
此话一出,在场人皆是愣住了。
长风烈更是犹如被当头一棒,像是泄了气一般蔫了下来。
正当此时,漆黑的雨夜骤亮了一瞬,一道闪电如同游龙一般在夜空蜿蜒而过。
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巨响,把长风烈脑瓜子震得嗡嗡的。
恍惚间,他听见春江月仍在一旁竭力吼道:“他要是不娶我阿姊,我阿姊这辈子就完了你懂吗?没人会要我阿姊!!”
趁这众人愣神的功夫,春江月挣开束缚着他的手,道:“若是你们谁将这事儿捅了出去,我阿姊的清白可就全毁了,我江月家的名声也跟着毁了!”
春江月红着眼睛,视线慢慢扫过众人:“你们谁敢对外提一个字,我跟他没完!”
.
今夜雷雨交加,闻人霁本想宿在春香楼,可他次日一早要出诊,出诊的病人还是位贵人,耽搁不起,于是他只在女妓的厢房里小睡了一会儿,之后便起身离开了。
现下子时已过,可雨势仍不见小。闻人霁站在春香楼门口,拢了拢衣裳,撑开那把红梅纸伞步入雨中。
这个时候,淮水街街上只有零零星星的路人,出了淮水街后,更是连人影儿也看不到了。
路边零星地有人家门前挂着灯笼,只是那灯光在雨中看起来模糊不清,于行路而言顶不了多大用处。
好在从淮水街到霁月医馆的这条路他很熟悉,哪怕是闭着眼睛他都能走回去。
雷雨天道路泥泞难行,时不时就要踏进个水坑,闻人霁的鞋袜早已被泥水浸湿,此刻附在双足上又湿又冷教人难受。
闻人霁正想着明日出诊换上花娘为他做的那双布鞋来穿,突然身旁一个黑影闪过,他握着伞的右手感觉被什么东西一扯,接着豆般大的雨珠便砸到了他头上。
闻人霁又惊又怒,指着前方喊道:“你干什么?还我伞来!”
他话还未说至一半,那人就已遁入雨中跑没影儿了。
闻人霁拂了拂自己衣裳,心下咒骂了两句后,举袖遮头加快脚步离去。
然而没走两步,身旁兀的又来一黑影闪过。
闻人霁心道不好,连忙伸手朝腰间摸去,果不其然,他的荷包被人顺去了。
“杀千刀的小贼!”闻人霁挽起袖子朝前追了去。
那顺他荷包的小贼虽然双腿利索,可身形矮小。闻人霁平日里待人和气,瞧上去就是一副文弱书生样,可这会儿在暴雨夜里连着被顺了两次东西,换谁都要火冒三丈。
他怒气填胸,腿脚都要比平时快上许多。
眼看就要追上那小贼,那小贼却忽然拐进一条胡同,闻人霁跟着追了进去,双腿奋力一蹬,扑到了那小贼身上。
那小贼被他扑倒在了泥水地上,“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闻人霁听那声音竟然像是个十多岁的小孩,于是将他手里的荷包夺了回来,抓着他骂道:“哪家的狗崽?小小年纪竟做贼?”
闻人霁说着就要扯下他的面罩,谁料那小贼顺着他伸来的手一口咬了上去。
“啊——”
闻人霁疼得大叫,忙挣开那小贼,掐着他的脖子骂道:“小畜生!你抢我东西竟还敢咬我?”
他说着就要举起右手,一巴掌给那小贼糊脸上去。
正当此时,不知从哪儿飞来一石粒,正好砸在闻人霁的手腕上。
腕骨传来钻心般的疼,这可比先才那小贼咬得疼多了,闻人霁下意识松开那小贼,揉起自己的手腕来。
那小贼从泥水里爬起来,倒也不跑了,站在原地看着闻人霁。
闻人霁心里正想着这小贼在打什么鬼主意,却突然看见有两个黑影出现在胡同口,其中一个手里还拿着一把合拢的纸伞。
夜色昏暗,闻人霁看不清那纸伞的图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正是他方才被抢走的那把红梅纸伞。
见黑衣人朝他走来,闻人霁心道不好,警惕地看着前方往后退了两步。
他正准备转身逃跑,刚扭过头,却发现另一端的胡同口也站着两个黑衣人。
“你们、你们要干嘛?”
见两边的黑衣人都往中间走来,闻人霁不知如何是好,害怕得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忽然,耳畔传来一衣袍划空声响,紧接着就是一踏水声。
闻人霁身边突然多了个高大的黑衣人,将他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往一旁闪去,却被那黑衣人一只手揪住衣领给拽了回来。
“做、做什么?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那黑衣人的力气十分大,闻人霁竟是挣脱不了半分。那黑衣人高他半个头,他被黑衣人拉到身前,仰面看着黑衣人面罩上露出的那双冷漠的眼睛,嘴皮子开始不自觉地哆嗦起来。
那黑衣人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冰冷,也没与他废话半句,手径直伸入他怀中将荷包掏了出来,随手抛至一旁。
方才那小贼赶紧接住荷包,同围上来的其他四个黑衣人一起分了起来。
见揪住自己衣领的那只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闻人霁颤声道:“你们要钱就拿去……拿去便是……我不会报官的……”
那高大的黑衣人仍是冰冷地看着他,不说话也不松手。
闻人霁能感觉到这黑衣人的手力气十分大,于是也不敢轻举妄动,只低眉顺眼道:“你们、你们还想要什么,只管说,都拿去。”
闻人霁话音刚落,就见黑衣人转头,将自己朝一旁拖去。
闻人霁祖上世代行医,他自己也是个医师,虽不曾习武,好歹也有七尺高,此刻竟被那黑衣人像拎小鸡一样拎在手里。
闻人霁慌了,使出全身力气掰着那黑衣人的手道:“阁下饶命阁下饶命……闻人不知是哪处得罪了阁下还请阁下告知……有事好商量……商量着来……”
那黑衣人不理会他,将他扔到了胡同角落的一滩泥水里。
一道闪电如掌纹般向四方裂开,一眨眼的工夫,雨夜亮如白昼,连闪好几下。
闻人霁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黑衣人,他有一双褐色的瞳仁,清澈如琥珀,此刻正像个刽子手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轰——”
夜空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像是巨石在耳边碎裂。
闻人霁下意识地双手捂耳。然而手刚放上去没多久,却被人扯了下来。
闻人霁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一个拳头就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接着,更多的拳头跟着就砸了过来,竟比这暴雨还要密集。
“别打了!别打了!”闻人霁双手护头在地上缩成一团。
他早已顾不得自己这身衣裳浸了多少泥水,能不能洗得干净,他现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自己快死在这里了。
那高个黑衣人见他将脸护得严实,还要腾出只手来拉开他才接着揍。
天雷滚滚,震耳欲聋,闻人霁却一点也听不见——他脑瓜子被打得嗡嗡的。
不知这样拳打脚踢了多久,闻人霁嘴里忽然喷了口血,高个黑衣人这才住了手。
闻人霁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地侧躺在地,搭着眼皮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哭求道:“求……求你了……”
高个黑衣人直起身来,胸膛正剧烈起伏着。其余那四五个黑衣小贼站在一旁,眼神发直,像是被吓呆了。
闻人霁疼得在地上哀嚎,高个黑衣人一直冷眼看着他,一语不发。
半晌,高个黑衣人朝一旁的小贼伸出了手,那小贼将空荡荡的荷包搁在他掌心上。
高个黑衣人将荷包拿到眼前,拇指细细摩挲了下上面绣着的花纹,然后攥紧荷包转身走了。
黑衣小贼们见状也跟着散了。
谁知没走多久,那高个黑衣人又倒转回来给了闻人霁一脚,听见他一声撕心裂肺的“哎哟”后,这才满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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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下得稀里哗啦的,时不时还伴有几声闷雷,不过想要吵醒这些熟睡如死猪的中军子弟,还是差点火候。
鼾声此起彼伏,吵得要命,即使是这天雷巨响搁在中军营的夜里都要对这阵鼾声甘拜下风。
兵舍长廊漆黑,有一白衣正穿行而过,脚步轻得如同鬼魅。
白衣鬼魅最后停在其中一间兵舍门前,抬手缓缓推开了木门。
门开得悄无声息,却有个声音从门后边传了过来。
“你上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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