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送来了消息,身着彩衣的侍女跪在我的脚边,她不敢抬头看我的表情。
“娘娘……太子殿下薨了。”
我正在剪花,闻言缓缓地“哦”了声。
我不了解西境的习俗,因此当我见到那具刻满了往生符的棺椁时心中不知作何感想,许多人都来安慰我,我其实没有那么伤心,毕竟我与他才成婚几个月,但我应该伤心,因为我现在是他的妻子。
我披麻戴孝地跪在他的棺椁前,表情麻木地哭了许久,我其实不想哭的,但人死了总要哭一下,不然他岂不是死得毫无意义?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身后,我回头,迟疑了下喊道:“父皇。”
西境帝君看着我,我忽然发现我的丈夫与他长得可真像,太子渊容姿极盛,而凤皇陛下尤甚之,渊似初日之阳,而其父似灼灼骄阳,姿容之盛鲜少有人能直视。
凤皇陛下道:“你在为他哭吗?”
我道:“是的,父皇。”
凤皇道:“吾儿,来我这里。”
我无动于衷地走到他的面前,他忽然将一朵簪花戴在了我的头上,我微微一怔,帝君道:“从今往后,西境将为你提供庇护。”
我缓缓地微笑了下:“谢谢父皇。”
凤皇盯着我,他似乎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但最终没有开口,他淡淡道:“回去吧。”
……
两位殿下又打起来了。
他们上回打得这么凶狠还是公主殿下十岁生辰宴的时候,大殿下跟陛下说想要在南境建一种名叫“工厂”的东西,陛下没理他,过了几天他又去向陛下进谏,陛下嫌他烦把他扔到战场去了,大殿下从东境战场万千恶鬼中杀回来,用血书向陛下进谏。
陛下这回亲自打了他一顿。
“痴心妄想。”二殿下在旁边嗤笑道。
陛下那天刚好心情不好,于是顺手把两位殿下一起打了一顿,公主殿下刚好路过,于是那一天整座皇宫都听见了公主的哭声,明明被打的不是公主,可是公主却是哭得最厉害的那个。
陛下被哭得不耐烦,随手把两位殿下扔了出去,把公主拎起来,公主哭得满脸都是泪痕,看着可怜巴巴的,被陛下拎起来时还在不停地抽气,陛下道:“哭什么?”
公主哭得更伤心了:“皇兄要被你打死了!”
陛下眉毛动了动,大概想做出一个嫌弃的表情,“那两小子窝里斗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斗出个结果来,想来和你一样没用。”
公主闻言眼泪“哗啦”掉下来了,“你还骂我!”
陛下:“……”
陛下没养过女儿,公主也是第一次摊上这么个暴君爹,双方都有些不乐意,最不乐意的当然是公主,她很委屈,这狗皇帝天天动不动就把人拖下去砍头,她二皇兄有学有样的,眼看着已经长歪了,俨然一个暴君翻版,她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每天都活得胆战心惊的!
陛下凝视着公主哭泣的模样,公主抽噎了会感到一双手落在自己脸上,暴君捏着她的脸,从她的额头摸到鼻子又摸到嘴唇,公主脸都被他揉坏了,含泪瞪向他。
陛下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暴君心情阴转晴,公主不明白他怎么又笑起来了,她经常搞不明白这一家子的脑回路,除了她大皇兄他们姓虞的就没一个正常的。
公主陪陛下睡了个午觉才被放回去,她去看望大皇兄,大皇兄今日差点被亲爹打死,他一个人待在宫殿里,公主来的时候看到他赤着上半身给自己上药,大皇子看到妹妹心里一惊,下意识挡住胸口,公主看着他眼眶慢慢地红了。
大皇子:“……小曦,你别哭啊,我还没死呢。”
公主憋着眼泪:“他今天把你打成重伤,明天就能打死你!”
大皇子不怀疑自己亲爹有打死他的想法,他也从不怀疑自己弟弟想弄死他的决心,他弟跟他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有点阴招全使他身上了,他从前还偶尔唏嘘一下这什么倒霉运气,投胎投到这个家庭里,还好他没喝孟婆汤,不然他绝对活不过童年。
大皇子投胎成功这些年唯一欣慰的就是他妹妹没被带坏,就冲南境皇室这乱七八糟的作风他妹还能保持着善良的本心简直是罕见。
大皇子很有危机意识,从他妹妹刚刚学会喊“哥哥”的时候他就开始担心她未来被狗男人骗了。
公主给他上药,狗皇帝下手没有轻重,亲儿子照打不误,大皇子这些年挨打习惯了,但公主见得少,她盯着他的伤口眼眶又红了。
大皇子伤口不疼了,他心疼。
他试图转移妹妹注意力:“今天虞悯那小子也被揍了。”
公主:“他早就该被揍了。”
大皇子赞同道:“那小子就是欠收拾。”
公主掐了掐他的腰,大皇子倒吸一口凉气,他妹劲还真不小,公主瞪他:“你能不能少跟那昏君顶嘴?”
大皇子表面笑嘻嘻实际想着“老子就是不服气”:“都听妹妹的话。”
公主摸了摸他的背,大皇子觉得妹妹的手像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又温软,抚过的每一寸肌肤都燃起了热意。
公主叹道:“前天又有刺客来皇宫了。”
大皇子随口道:“虞悯干的吧。”
公主看了他一眼:“亓元氏的小儿子和上官家的小女儿订婚了。”
大皇子头都不抬:“虞悯干的吧。”
公主:“哮天昨天拉肚子了。”
大皇子:“虞悯干的吧。”
公主:“皇兄!”
大皇子:“唉…我错了!”
……
铅灰色的云层在空中翻涌,素练悬在梁上,几名白衣司仪抬着漆黑的灵柩缓步而出。
数不清的长明灯停在半空,一枚金纸钱从棺材里飞了出来,在风中飘飘扬扬,慢慢地落到了我的手上,
我握住那枚纸钱,朝身边问道:“这是谁的葬礼?”
身边人道:“一位公主的葬礼。”
我好奇道:“哪位公主?”
那人看向我:“小公主,这是你的葬礼。”
我愣愣地“哦”了声,静了好久才问道:“你是谁?”
那人答道:“我?无名无姓,或许你在历史上听过我的名字,亦或许没有。”
我觉得他的话很自相矛盾,怎么会有人一边“无名无姓”又一边在历史上留名呢。
因此我断定这是个骗子。
骗子道:“小公主,你又死了。”
我:“哦。”
我:“是谁杀的我?”
骗子道:“我不能告诉你,小公主,我有许多话都不能告诉你,因为言语是有力量的,我若是告诉你会改变这一盘棋,我们好不容易才修补好的这一盘棋,唉,上盘棋被烧光了,希望这盘棋不要再重蹈覆辙。”
我没有听懂他的话,我似乎已经死了,但我却还能与人对话,我低头看自己的身体,这具身体明明还有温度,可是这个骗子却告诉我我已经死了。
骗子道:“我千辛万苦才把你的身体修好,你的确已经死了,三日前,南境公主已经下葬了。”
骗子道:“你这丫头,每一世都死这么早,你们这一家子真让人头疼。”
我:“……每一世?”
骗子道:“时候已至,我将为你重启命盘,这一次我不会抹去你的记忆,你将带着记忆重回过去,望你好自为之,唉,给你安排的几段情缘又没成,上辈子你与微生弦有缘无分那这辈子我安排你与微生濋,可你们都走到成婚那一步了谁知还是出了意外,唉,缘之一字果然玄妙。”
数不清的蝴蝶凭空出现,我闭上了眼睛,忽然感到一阵疲惫,心脏处一阵一阵地抽疼,我不知道是谁杀的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这个说要救我的人是谁。
一只虫子爬到了我的手上。
世有奇虫,名蜉蝣,为朝生暮死之虫,蜉蝣天地,沧海一粟,光阴可逆,万古同悲。
世有名剑,为逆旅,可斩因果,断命数,逆光阴。
蝴蝶扇动翅膀,一切成型的因果都将被推翻重来。
……
黑焰拔地而起,烧光了飞舞的蝴蝶,青衣人脸色大变。
“不好!”
“嘻嘻。”
滔天的烈焰自她身上出现,她的乌发几乎像被染红,穿着嫁衣的少女朝庄生眨了眨眼睛,一派天真烂漫。
“烧死你们。”她道。
她抓起手中的蜉蝣一口吞下。
青衣人气急败坏道:“怎么是这小混蛋!”
蜉蝣开始生效,光阴开始逆转,那穿着嫁衣的少女哈哈笑道:
“再见。”
“姐姐是我的了。”
……
我像是从一场大梦中醒来,迷蒙中似乎听到了许多声音。
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死了,然后有个青衣人说要帮我重生,他似乎还与我说了什么,但我的脑袋现在很疼,什么也想不起来。
我重生了吗?
我不知道。
我睁开眼睛,然后惊讶地瞪大了双目。
这里是一片战场。
不是南境皇宫,甚至可能不是南境。
我踩在焦土上,脚下是累累白骨,抬头望去是无数具焦尸,黑色的火焰在战场中点燃,黑龙的咆哮声由远及近。
黑焰从天而降,点燃了战场,所有人都在这火焰中化为了灰烬。
这绝对是足以称得上神异的一幕,世间最霸道的火焰避开了那个穿着嫁衣的少女,她完好无损地站在烈焰中,火焰无法伤害到她,她像是浴火重生的凤鸟。
“……哦?”我听到了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我满怀期待地望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父君!”我下意识喊道,天横帝君看着我,不知为何他的眼神十分古怪,但我沉浸在与父君重聚的喜悦中而忽视了这点。
我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父君明明是白发,而眼前这个人却有着一头黑发,他扫了我一眼,懒洋洋地让开了身子。
一道身影从他身后走来。
那是一道头戴冠冕的身影,着黑金长袍,十二旒垂落至眼前,眼尾狭长,无法从外表上看出年龄,小指戴了一个黑色的戒指,脚踩黑靴,腰系绶带。
我浑身僵硬,被人近了身也没有反应过来,他低头看着我,突然伸出手指按在了我的额头上,那双手从我的额头一路摸到我的鼻子、嘴唇,像在确认什么,最后落到我的后颈上,我一动也不敢动,觉得自己像被猛禽盯上的绵羊,他盯着我突然笑了起来。
“陛下。”
所有人都跪在他的脚下。
我余光瞥向父君,他没有跪,只是抱着手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我们,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人是谁了。
我忽然尖叫了一声,身体骤然悬空让我不得不紧紧环住身前人的脖颈,我被人抱了起来,男人哈哈大笑着把我扔到了黑龙的头上去,我摔得晕头转向,南境帝君骑在黑龙的头顶命令道:
“回宫。”
我坐在黑龙的身上发抖,这里还是南境,但这里已经不是我熟悉的南境了。
数不清的黑焰从天而降,敌我不分地焚烧着一切,神火之主在黑龙的头上大笑:
“烧吧!”
火焰永不熄灭。
四境臣服于一人,六道奉他为尊。
这是属于长烬帝君的时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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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路人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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