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隅再醒过来时，躺在自己的洞府中。
他衣衫半敞，露出精壮的胸膛和被缠的像个粽子的手臂。
“嘶。”
痛意袭来，陆无隅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醒了？”栖川冷冷的声音响起，剑柄撞在一旁的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喝药！”
陆无隅看向那碗乌漆嘛黑的药，沉默了半晌，已经预想到那东西有多苦，索性幸闭上眼睛，装作还没醒的模样。
“别装死，怕苦也得喝！”栖川生硬的再次响起，剑刃霍霍，像是气的牙痒。
陆无隅无奈坐起身，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将那药碗端了起来。药已经凉了，刚凑到鼻尖就嗅到一股苦味。
“其他人呢？”
“别拖延时间，喝了我再告诉你！”
栖川哼道。
见心思被戳穿，陆无隅叹了口气，闭眼一饮而尽。
喝完后，眉皱的更深了。
栖川见他乖乖喝完，轻哼一声道：“他们还在商议飞升试炼场的事。听说你这扇门是唯一一个彻底消散的。”
陆无隅这才回忆起来，出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一句“永久关闭”。
“我这是怎么了？”陆无隅有气无力，活脱脱像是从生死关里走了一遭，他全身酸痛，像是被车碾过一样。
“你还说？”栖川炸毛，“再晚一会儿，毒素浸入五脏六腑，你的灵根就毁了！”
灵根……
陆无隅内视了一下自己的识海，之前精神力的创伤已经恢复，现在恢复的不错。
而且修为还在，他已经是个实打实的金丹初期修士了。
陆无隅笑着说：“我这不是没事吗？”
他的体魄比常人好上许多，毒素蔓延的没那么快，若是最后没赌上那么一下，可能真就出不来了。
“还好你想出了使用龙鳞的办法。”
栖川被他如此一噎，倒也说不出什么苛责的话。
“无隅！你可好些了？”
陆无隅耳畔传来一道豪迈的嗓音，人未到声先至。
他淡然抬眸，不过片刻时间，就看见自己的师尊无臻剑尊风风火火闯进，脸上全是关怀。
无臻剑尊打量了陆无隅半晌，见他神色还是有些苍白，不放心道：“来，为师看看你身体的情况。”
陆无隅伸出手，让无臻剑尊替他把脉，片刻后，剑尊睁开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了？”
“已无大碍。”无臻剑尊看着陆无隅道，“你这毒，为师已经找药师帮你清除，接下来只需要好好修养即可。”
“多谢师尊。”陆无隅颔首。
无臻剑尊又道：“你已经昏睡两天，距离下次副本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你便好好休息，待会儿我让封池过来替你守夜。”
封池是陆无隅的三师弟，为人心思缜密，虽为剑宗弟子，但也略通医术，他来照顾陆无隅最合适不过。
剑尊表情严肃，对这个大徒弟思绪复杂，打骂不得，有时候又倔得像头驴。
他生怕对方拒绝，忍不住又嘱咐道：“你突破了是好事，但下次不要如此莽撞，这副本中危机四伏，保命要紧，不然下次就不是中毒这么简单了。”
陆无隅听出一丝异样，抬眸看他：“师尊认为我中毒是副本所致？”
剑尊一副“不然呢？”的表情看着他：“谢瑜璟那小子都和我们说了，你们二人的后续任务竟如此惊险！”
他叹了口气，又道：“想不到这世上，还有残存的龙族存在。还好最后一刻，你没有心生贪念，不然恐怕就要永远留在里面了。”
陆无隅敛下眼睑，他当时只想着结束这一切，心无杂念救了自己一命。
那种能力虽然令人心动，但终究容易滋生心魔。那头蛟无法舍弃即将化龙的修为，最后想逃出副本，已然忘了自己最初的道。
至于谢瑜璟，陆无隅眯了眯眼，早晚有一天他会将这家伙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他现在已经先斩后奏，若是自己这个时候再说出真相，就算师尊和师弟妹们信他，旁人也不一定信。
毕竟男主都有“主角光环”。
他决定暂时压下这件事：“弟子知晓。”
顿了顿，他又问道：“那副本又是怎么回事？”
无臻剑尊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你不知道吗？传出副本时，有一个声音说，副本将于三天后再次开启。所以为师才让你封池师弟与你一起。”
陆无隅一愣，然后想到什么，皱眉说道：“师尊，弟子通关的那个副本，已经永久关闭了，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你说的不无道理，”无臻剑尊点头，接着话锋一转：“你这次与柏锡一起通关的副本，是叫长盛村吧。”
见陆无隅点头。
他又说：“有人在人界发现了相似的村落。”
陆无隅闻言脸色一变。接过无臻剑尊手中的竹简，一目十行看完，神色凝重起来。
关于长盛村的记录，与副本中竟有诸多相似。
数十代容貌不变的村民，每十八年一次的祭祖，一旦降生就会早夭的婴孩。
但这个村子在百年前毫无预兆的消失，再无踪迹。
一直到这次副本后，有人想起这桩怪谈，才又重新调查，竟然找到了那村庄残留的遗迹。
这副本中的故事竟然与现实重合了？
无臻剑尊见他看完，沉声说：“这种情况，还不止这一个。”
陆无隅神色凝重起来：“难道这些副本都是修仙界曾发生过的事？”
无臻剑尊眼中闪过深思：“可能不只是修仙界，这些副本被投放至此，有撕裂时空的能力，数量之多，来源于其他世界也不足为奇。不过，你这个副本似乎是唯一一个永久关闭的，村子再次现世与此有关也说不定，你若是有空，便写一份记录交于我。”
陆无隅：……怎么还要写通关纪要的？
无臻剑尊见他的表情，不由乐了：“所有弟子都要写，不只是我们剑宗，还有其他宗门。为师已与各大宗门取得了联系，共同商议应对之策。有长老提出，写记录也是一种办法，那些副本若是再度开启，有这些记录也能提高些存活率。”
原来是写攻略啊……
陆无隅点头表示认同。
这场无限游戏的入侵来的突然又惨烈，无疑是对修仙界的沉痛打击，虽然这办法笨了点，也不是完全无用。
无臻剑尊没注意他的表情，面上闪过一抹痛惜：“这次只我剑宗弟子就损失了三成，就连渡劫期以上的长老们，都陨落了三位。”
“修仙界唯有我剑宗老祖已经进入大乘期，但他老人家闭关已有一段时间……是否能彻底解决副本也不得而知。”
他叹了口气，平日里乐观的小老头似乎一时之间苍老了许多。
提到老祖，陆无隅猛然坐起身：“老祖什么时候出关，弟子有事要问。”
无臻剑尊看着他，眼中突然带了点深意：“当年你找师祖诘问，那时他老人家没给你答案，反而问了你一个问题，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陆无隅听到这个问题，思绪飘得有些远了。
那会儿他刚穿来，心境还不稳，总是做噩梦。
他听说师祖有诘问之能，能问前生来世，他便求了师尊带他来见师祖一面，想诘问自己的来历。
师祖只看了他一眼，眉心就轻蹙起来，淡淡地说：“你魂魄不全。”
陆无隅一怔，不知他说的是原主还是自己。
接着，师祖让他抛掷三枚铜钱，结果是两反一正。
师祖皱着眉看了许久，摇了摇头，而后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安心待在这里，等到时机成熟后，你会得到一切的答案。”
“你为何而来，因何知晓未来之事。都会有答案。”
陆无隅愣住了。
他被看穿了，只一个照面。
他开始不知所措，却浑身发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祖却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柔软地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是什么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人？”
“完整……的人？”陆无隅不解。
“对。”老祖仍然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陆无隅想了想，谨慎地说：“一个人……他的过往、阅历、情感……灵魂、家人、伙伴，”
陆无隅停顿了很久，语气带有犹疑：“这些……都算是吧？”
他说的很含糊，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老祖笑了笑：“很全面了。但这些都是冥冥中注定的，或许还有一些东西，才更完整。”
“什么？”
“变数。”
陆无隅愣了一下，似乎理解了什么，但那个念头一闪而逝，他没能抓得住。
老祖缓慢地眨了下眼，眸中闪过金光。片刻后，他问了陆无隅一个问题：“你的变数是什么？”
“或许……”我才是变数？陆无隅神色暗淡了些，或者说，一切的起因，难道不是他莫名其妙来到这个荒诞的陌生世界吗？
老祖摇了摇头，说了最后一句话：“等你找到你的变数，既定的命运将会改写。”
陆无隅想了很久，想到在现代孤身一人的平静生活，想到穿来之后怕被发现的恐惧，想到书中剧情临近时的死亡威胁。
“我……不知道，我现在只想活着。”他抬起头，神色逐渐坚定下来。
老祖点头：“这样也好，那就好好活着，寻找你的答案。”
他停顿了一下，微微笑着给了他另一个建议：“或者，你可以寻找自己的道。”
“道？”陆无隅眼睛微微亮起。
“对，你有了目标，有了自己的道，就不再迷茫。”老祖很和蔼的笑着，说出了他们这次会面后的最后一句话。
从那之后，陆无隅放松许多，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还为避开原书剧情做了许多努力，也在努力寻找自己的道。
他本以为，一辈子都找不到那个关于“变数”的答案了。
直到无限游戏入侵修仙界，本命剑出现，他好像才发觉，自己与原主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他和原主共同的“变数”，出现了。
陆无隅看了栖川剑一眼，露出个笑：“是的，我有答案了。”
无臻剑尊一愣，他这个徒弟向来不苟言笑，很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看来他很喜欢自己的本命剑啊。
他拿出一封信，交给陆无隅：“老祖已经闭关，这是他闭关之前给你留下的。”
陆无隅探出的指尖瑟缩了下，答案近在咫尺，他却有些害怕了。
但他还是接下了那页薄薄的信纸。
无臻剑尊看着陆无隅的表情，知道这孩子心里一直有心事，此刻应该想要独处，便嘱托道：“你的境界已经松动，这是好事，为师之后会闭关一段时间，为此次殒命的弟子们超度。你要好生修炼，切不可再懈怠。”
“毕竟，剑宗最后要交到你手里。”
陆无隅沉默下来，别过脸，阴影投在一半面庞上，将他的表情隐去。
他没有回答，只推脱说自己累了。
无臻剑尊最后看了栖川剑一眼，起身离开。
待他走后，栖川剑才敢大喘气，师尊的威严多年不减，变成剑后，竟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陆无隅看它一眼，打趣道：“怎么，见到师尊不习惯？”
栖川没回答，反而说起另一件事：“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修养好身体。争取在下次副本开启前，将境界稳定在金丹期，最好有所提升，我的实力才能发挥更多。”
“我知道了。”
陆无隅眼神暗了暗，对于稳定境界，他倒是有个想法。
他干脆打坐，感知了一下灵气后，惊讶发现，他如今吸收灵气的速度快上了许多，毫无阻碍，就像是体内那个无底洞突然消失了。
陆无隅看了一眼栖川剑，心中若有所思，会与他有关么？
“对了，你怎么会去找老祖？”栖川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他曾听说，老祖的诘问能问前世今生，但也不是谁都可以问的，只有失魂的人才能去问，而且也不一定能得到准确的答案。
能否看破，也是要看造化的。
片刻后，陆无隅在栖川的沉默中缓缓展开那页信纸：
“魂归来兮，错位归正。涅槃重生，万念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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