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
苍白开裂的嘴唇嗫嚅了一下，让屋顶滴下的雨水沿着缝隙进入口腔，破烂土墙屋里更破烂木板床上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宋山水手指微动，暗叹一口气：看来终于诈尸成功。
继续接了点雨水，才积攒够力气翻了个身，又根据昨天躺了一天的光线变化，判断右手边应该是门的方向，开始艰难蠕动。
只能蠕动，因为宋山水已经判断出来，这具身体原主人是活活饿死的。
幸好饥饿的感觉宋山水很熟悉，疼痛从胃部灼烧全身，但是四肢还能麻木行动，好不容易到了门前，用尽全身力气拿头一顶——
门幽幽地开了。
首先满眼灰白墙，往下是一格一格的青石板砖，细细密密的雨水润着石头——水，水！
宋山水一下子来劲了，四肢并用想爬过门槛而中道崩殂，全身重量压在门槛上疼得她浑身一颤，手往上一抬，却没自然下落。
嗯?
宋山水艰难抬起头，看见一张白白胖胖的小脸，肉乎乎地一看就是不缺饭吃，小胖墩一手打着伞，背着个半身大的挎布包，满脸惊恐地低头看来。
宋某的手正搭在人家挎包上。
宋山水默默收紧手，抓住挎包袋子，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小......”
豆大的眼泪从那双黑润的小眼睛里淌了出来，小胖墩唰地从挎包绳下钻出来，丢下伞嗷嗷哭着跑了。
宋山水：“孩.......”
小胖墩越跑越远，直到马上要拐过墙角，回头看了一眼，嗷地更大声了。
行吧，起码还能看到人类。
眯眼看了看尽头的出口，雨雾蒙蒙中，只能看到一大片绿，很深的绿，涂满了巷口一头。
篷布？
宋山水翻身仰面躺倒，雾蓝的一线天空映入眼帘，顺手在白嫩小孩留下的布袋里掏了掏，手一顿，碰到个热乎的盒子。
颤抖着打开，鲜香的肉饼并着个大白馒头静静躺着。
雨水顺着嘴角留下，宋山水终于理解了挂在教室墙上的将军名言：好死不如赖活着！
活着活着这不就有饭吃了！
等宋山水克制着吃了半个馒头、攒足力气颤颤巍巍地扶着墙走到路口时，天色已经变成了灰蓝，下着雨，也无从判断具体时间。
而宋山水也终于发现，小巷的尽头，是一棵树。
只存在课本里的树。
一颗很大、很茂密、绿得幽深的树。
延伸过来的枝丫探进巷口，墨绿在宋山水头上侵占了一片雾蓝的天空。
宋山水扶着墙，仰着头，看着那椭圆形叶片上一滴积蓄已久的水滴迅速逼近，最终覆盖住自己右眼的全部视线。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
细碎的声响一下子冲进耳膜，宋山水望向前方。
这是条长街，课本里的树延伸去了街道两头，树后是人流进进出出的一排二层小屋，漂亮花纹的伞面开了合，合了开，有人驻足，也有人从店内大包小包出来，更有甚者，点头哈腰的店主一路送出很远，而近处几颗树下支着几个小摊以及摊后百无聊赖的摊主。
好热闹。
低头扯了扯自己灰棕色的衣摆，她这才发现自己也穿着和街上行人相似的衣服，没有拉链，甚至没有扣子。
耳边突然传来“哞”地一声。
宋山水侧头，街道足够宽敞，一头……“牛”正拉着一个木质车厢靠近。
而比“牛”车更先抵达的是浓重的腥臭，拉车的动物长着个牛头，身上覆盖着鳞片，肚子下长着鱼鳍，尾巴却细长得像蛇，浑身裹着黑红的污泥，晃着蛇尾一甩一甩哒哒走来，所到之处，行人退避，白眼翻飞。
“师姐，从进镇开始，我已经看到不到人类的正常眼球了。”
“牛”车车厢前坐着三个人，右边一脸憨厚，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慢吞吞开口。
中间拉着缰绳的壮实女人哈哈大笑：“没法子，鯥牛一看见泥潭就冲，咱这不是拉不住，等回了客栈好好洗洗就成了！”
左边鼻子贴着一片绿叶的少女快乐得从一个小布袋里掏出一把叶子：“稷师兄要不要清棕叶！贴上去就闻不到味道啦！”
不等回答，已经麻利得给师兄师姐贴上，又给了牛车后面默默跟着的红衣少女一片：“辛姑娘辛苦啦，你也拿一片。”
接着热情地向行人发放：“这是我们五谷玄门特产清棕叶，只要贴在鼻子上就会只闻到糯米香了哦，大家可以试试，要是喜欢，欢迎来五谷玄门进货采购呀~”
牛车到了巷口，少女看到宋山水，眼前一亮，惊喜叫道：“师兄你快看！她没有对我们翻白眼诶！”
李稷：“……”
宋山水：“……”
师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个好苗子！”
宋山水闻过更生化的外星虫子，自然对这牛的泥潭腐烂味儿接受良好。
少女朝宋山水使劲挥手：“小孩你过来！我送你清棕叶！有糯米香哦！”
小孩？
拖着布袋挎包的宋山水迟疑往前一步，却猛地撞上了什么似的，发出了咚得一声。
本就虚弱的宋山水登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细密的雨水如常飘落。
她迷茫得将手按了上去，能感觉到手心迎面而来的斜雨。
不截雨，只拦人的隐形墙。
天地倏忽一静。
“走！”
突然一声大喝，红衣少女剑鞘一拍牛臀，鯥牛吃痛，缩起牛蹄，鱼鳍一摆，在雨幕中飞速游动起来，眨眼间就拉着车厢消失在了长街尽头。
这一下顿时点燃了长街，附近的小摊主一跃而起，夺路狂奔，行人丢了伞，尖叫而逃。
再远点街边的店面，也整齐划一地哐当哐当关窗打烊，动作太急，风吹雨斜，窗前的柳枝都被夹断了一根。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长街转瞬间只剩下红衣少女和地上呆愣的宋山水。
长街一头远远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辛寻真！还要不要命了！”
红衣少女应了一声，又向宋山水急声：“速度归家去，关好门窗，不要外出！”
又似是不忍：“如果有，吃顿好的吧。”
话音未落，人已经到了几十米开外。
宋山水惊奇地贴上隐形墙，挤着眼睛追寻辛寻真远去的身影。
这种速度，穿了隐形外骨骼？？
街上不知被谁留下的漂亮木伞被风吹得一旋，轻轻撞上宋山水小腿。
绿叶粉花，很是鲜嫩的颜色。
伞面像是覆着油膜的纸，入手有些分量，宋山水握住伞柄，往外一杵，阻力明显。
看来隐形墙只进不出。
天色更是昏沉了，宋山水撑着伞，慢吞吞往回走。
看着幽长的小巷，突然觉得眼前的情景和课堂上曾经听过的一首什么诗有点像。
大概也是讲一个女人打着伞在走路的事情。
精神文明课宋山水一概睡过去，此时自然也想不起当时老师那语调悠悠地到底念了什么。
文明课老师最后在外星虫子嘴巴里的半边脑袋倒是让她记忆犹新。
天地寂寥，宋山水终于悟了。
原来我在做梦。
……
关好门，将漂亮伞收起杵在破碗里，斜靠着床头，宋山水躺回破烂木板床上，双手交叉放在小腹上，开始认真分析。
首先牛已经灭绝很久了。
或者说，星球上所有除了人类以外的动物，是最先消失的。
然后是植物。
大片大片的白沙覆盖了整个星球表面。
听说是那群外星虫子的排泄物。
一种高盐腐蚀性物质。
污染了土地与河流。
人类被迫搬入了地下，开始长达百年的反击战争。
作为末日后出生的人类，宋山水只在投影上见过各种动物。
所以今天出现这么个混杂基因编程牛，在现实里不现实，在梦里就很合理。
其次是将军心心念念的外骨骼，研发中心的试用品被她试了一下就逝世。
而在梦里，已经成熟到可以进行光学隐形。
因为是梦，脑子里潜意识知道不可能，所以设立了思维墙阻止自己细究。
想起小巷尽头绿的树，红的楼，宋山水黑亮的眼睛在夜色里眨了眨。
还是个美梦。
那等她醒了要和将军好好炫耀。
“砰”地一声，门被踹开了。
“宋山水！！你的精神文明课又没及格！！你知不知道孙必先有多啰嗦！！”
果然醒了。
宋山水睁开眼，期待得看向门口，嘴里抱怨着：“孙老师总是让想象想象，感受感受，就一个投影能感受出什么啊！”
“除了我同桌那个奇葩，大家都是不及格啊，为什么每次孙必先只告我的状！”
“他就是冲着你来的！”
“那你为什么上课总睡觉，你是不是又偷偷去研发院了！”
面容模糊的女人已经冲到了跟前，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偷到什么好玩的了？快给我看看！”
“那群研发院的老家伙防我跟防贼似得，怎么还不防你。”
宋山水张了张嘴，想炫耀自己做了个美梦，说出口的却是：“我就偷偷看看，又不像你，什么都要试试，叔叔阿姨们才不赶我！”
当然在试坏了外骨骼以后，宋山水也上了研发院门口“宋文楚与狗不得入内”的名单。
虽然宋山水至今不明白，研发部的机械狗到底出现了什么失误才会和将军的名字排在一起出现。
“我不信你只偷偷看了，上次孙必先说你在课上戴了个声频隔绝耳机，那玩意儿用来抗声波攻击的！”
“还有啥还有啥，快交出来！”
将军扑上来，和宋山水过了两招将人压在桌子上开始搜查。
挠得宋山水咯咯作响。
响着响着，宋山水又醒了。
细碎的石块从白天滴水的屋顶破洞落下，惨白的月光直射进来，屋顶仿佛有什么重物碾过，压得瓦片嘎嘎作响。
突然一暗，宋山水迅速回神。
月亮下山了？
好像也不是，宋山水使劲眯起眼。
就见屋顶那个碗口大的破洞里蠕动了一下。
对上了一只猩红的眼睛。
[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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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诈尸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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