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倦简单的两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栀子的心湖里激起千层浪。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素描本，和他那只骨节分明、稳稳拿着本子的手，大脑有瞬间的空白。
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让他逆光的脸庞显得有些深邃难辨。只有那双浅色的眼睛，在阴影里格外清晰，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带着一种审度，又似乎只是单纯的询问。
“是……是我的。”林栀子的声音干涩，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几乎是屏着呼吸，伸出手，想要拿回那个承载了她太多隐秘心事的本子。
然而，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牛皮纸封面的前一刻，沈倦的手却微微向后撤了一下，让她捞了个空。
林栀子的心猛地一紧，抬起眼，愕然又带着一丝惊慌地看向他。
他……他不想还给她？他是不是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一想到那种可能性，羞耻感和恐慌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心脏，几乎让她无法呼吸。脸颊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烫得厉害。
沈倦将她脸上瞬息万变的情绪尽收眼底，从最初的震惊，到急于拿回的迫切，再到此刻的惊慌失措和无地自容。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鹿，眼尾那颗浅褐色的泪痣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脆弱。
他喉结微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面上却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晃了晃手里的本子，语气平淡地听不出情绪：“怎么谢我？”
“啊？”林栀子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帮你捡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沈倦往前凑近了一点点，距离拉近，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更加清晰地笼罩了她，“一句‘谢谢’就完了？”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点懒洋洋的拖腔，在这寂静的傍晚，有种莫名的磁性。
林栀子的大脑终于重新开始运转。他这是在……索要谢礼？
所以，他可能……并没有翻开看？或者，即使看了，也并不在意？只是单纯地觉得，捡到东西应该得到酬谢？
各种猜测在她脑海里飞速闪过，但无论如何，拿回本子是当务之急。
“那……你想要什么谢礼？”她小声问道，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紧。她下意识地捏紧了自己的衣角，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自己有什么能给他的。钱？他看起来就不像缺钱的样子。别的？她和他根本不熟……
沈倦的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开，扫了一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第二食堂，以及食堂门口那家总是排着长队的网红奶茶店。
“请我喝杯奶茶吧。”他收回视线，重新落在她脸上，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奶茶？”林栀子再次怔住。这个谢礼，简单得超乎她的想象。
“嗯。”沈倦应了一声，算是肯定。“三分糖，去冰。”
他说得自然无比，仿佛两人是相约出来买奶茶的熟稔朋友。
林栀子还有些懵，但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她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好……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朝着奶茶店的方向走去，走出几步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就这么答应了他略显突兀的要求。可是话已出口，再反悔似乎更显奇怪。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快步走向奶茶店排队。
晚风拂过，带来奶茶店飘出的甜腻香气，和她此刻混乱的心绪交织在一起。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背上，让她每一步都走得极不自在。
排队的人不多，很快就轮到了她。
“一杯……嗯，珍珠奶茶，三分糖，去冰。”她对着店员说道，付钱的时候，指尖还有些微不可查的颤抖。
等待制作的过程变得格外漫长。她背对着沈倦的方向，不敢回头，只能僵硬地盯着店员操作的动作，心里乱糟糟的。
他为什么要喝奶茶？是为了化解此刻两人之间尴尬的氛围？还是真的只是想喝一杯奶茶？他刚才……是不是靠得太近了？
直到店员将封装好的奶茶递到她手里，冰凉的触感才让她回过神来。
她拿着那杯“谢礼”，转身，朝着路灯下那个依旧倚靠着灯柱的身影走去。
沈倦似乎一直在看她，见她过来，站直了身体。
林栀子走到他面前，将奶茶递过去，垂着眼眸不敢与他对视：“给……你的奶茶。”
沈倦接过奶茶，塑料杯壁上瞬间凝结起细小的水珠。他修长的手指捏着杯子，很自然地低头，插上吸管，吸了一口。
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林栀子紧张地看着他，像是在等待某种审判。
“嗯，刚好。”他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算是评价。然后，他将另一只手里一直拿着的素描本，递到了她面前。
“拿着。”
这一次，没有再逗弄她。
林栀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本子，紧紧抱在怀里，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冰凉的牛皮纸封面贴着温热的掌心，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谢谢……”她再次低声道谢，这次是为了他归还本子。
沈倦没说话，只是又吸了一口奶茶，然后拿着那杯奶茶，朝她随意地挥了挥手，算是告别，便转身，迈着长腿，不紧不慢地朝着男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干脆利落，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带着微妙张力的交集，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林栀子独自站在原地，怀里抱着失而复得的素描本，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逐渐融入夜色和远处的人群中，最终消失不见。
晚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安然无恙的本子，心里涌上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拿回本子的庆幸，有面对他时的紧张慌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细微的涟漪。
她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耳垂，那里依旧残留着滚烫的温度。
所以，这算是……用一杯奶茶，平息了一场潜在的“危机”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沈倦这个人，比她想象中还要难以捉摸。他看似随意的举动，总能在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抱着本子，她慢慢地朝宿舍走去。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方才他离开时的影子，短暂地交错，又迅速分离。
回到宿舍，周粥立刻迎了上来：“哎呀，你可算回来了！饭都要凉了……咦？你脸怎么这么红？跑步热的？”
林栀子含糊地应了一声，将素描本小心翼翼地放回书架最稳妥的位置，这才感觉真正安心下来。
“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周粥神秘兮兮地凑过来。
林栀子心里一跳，故作镇定地问：“谁？”
“沈倦！”周粥压低声音，兴奋地说，“就在楼下，他手里居然拿着一杯奶茶！我的天，他不是从来不喝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吗？论坛上都扒过他的喜好了！你说……会不会是哪个女生送给他的？”
林栀子拿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热水差点洒出来。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轻声说：“可能……是吧。”
她没有告诉周粥，那杯奶茶，是她买的“谢礼”。
这个秘密，连同路灯下那短暂又令人心悸的交集，被她悄悄地藏在了心底，如同藏起了素描本里那些不为人知的线条。
只是那一晚，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的，不再是论坛上那些令人烦恼的言论，而是他逆光而立的身影，他低沉的声音，以及他接过奶茶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手背的、那一瞬间冰凉的触感。
夜，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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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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