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柜里,一只和方嘉毛色几乎一样的仓鼠正抱着瓜子啃,软乎蓬松的样子像复制粘贴。
店员察觉齐陌没跟上,转头顺着目光看过去:“是想再买只仓鼠吗?”
齐陌低头,视线落在自家仓鼠上,似乎在询问意见,又或者在心里盘算。
方嘉瞥了眼对面笼子的“同类”,心里有些打鼓,他又不是真的仓鼠,放一起准没好事。
“如果是想一起养的话,其实是不推荐再买一只,”店员及时开口,“仓鼠是独居动物,平时两只放一块容易打架。”
齐陌听后默默点头。
结账后踏出店门时,齐陌双手再拿不下其他东西,方嘉好几次差点连同笼子掉地上。
回到房间,齐陌开始组装鼠笼,之前弄的购物清单都买齐全了,顺便多买了小型清理工具。
他离合格的饲养员又近一步。
齐陌打小就偏爱各种小动物,总爱捡些稀奇古怪的活物回家,却次次被家里人拒之门外。
后来亲人相继去世,偌大的农村自建房只剩他一人,他便独自来金城漂泊。
独居那几年他试过养猫和狗这种“基础款”,许是因为衰,宠物要么在某个傍晚消失得无影无踪,要么患上罕见病症,没几天就没了气息。
兽医对着检查报告皱眉的模样,宠物笼里骤然空荡的冷清,一次次碾着他的心脏。
经历几次后,起初那几年齐陌压根不敢起养宠物的念头,他不愿再“祸害”任何动物了。
毕竟,养什么死什么。
时隔几年,他收到小粉丝赠予的仓鼠,担忧和期待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齐陌将仓鼠放进它的新家,倒了把鼠粮进去,看它捧着颗粒一口一口嚼着,腮帮子一动一动,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没人知道,这只仓鼠壳子里装着人类的意识。
半年前还是能吃火锅喝奶茶的方嘉,如今嚼着从前瞧不上眼的鼠粮,竟品出了几分谷物的甜香。
他吃得欢,眼角余光瞥见对面齐陌直勾勾的眼神,又故意把头埋得更低。
饲养员看入了迷,肚子忽然“咕噜”一声,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没吃饭。
齐陌随手点了个外卖,默默坐远观察仓鼠。
方嘉低着头翻了个白眼:没见过仓鼠是吧。
一人一鼠各吃各的。
饭后齐陌开了电视,屏幕里放着时下热播的剧,方嘉没半点兴趣,在那倒腾自己的磨牙棒,齐陌也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看着,良久没换位置。
屏幕里场景不断变换,窗外的光亮明暗也有了升降,暖黄的夕阳漫进屋里,给冷清的基调增添几分平和。
方嘉在窝里睡了醒,醒了玩,玩了睡,好几个来回,他小打着哈欠抬头看向沙发上的齐陌。
男人身躯歪在沙发一旁,双腿局促地蜷着,清冷倔强的五官此时眉头微蹙,嘴唇微颤,像是在说话,做了噩梦。
事实上齐陌确实做梦了,梦里光线昏暗,男生克制的哭泣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他耳边。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重的绝望。
“求求你,救救……”
“我就那唯一一个念想了……”
哀求混着哽咽,字句都听得不真切,可齐陌的胸腔里却是难受至极,闷得快要喘不过气。心脏更是一抽一抽地疼。
可梦境从不是讲逻辑的。
前一秒还在低低哀求的声音,下一秒毫无征兆变了调,尖锐的控诉猛地砸过来,带着撕心裂肺的质问:“你为什么没救下人?是救不了还是不想救?回答我!”
男生的声音歇斯底里,每一个字都裹着泪,砸得齐陌耳膜发疼。
紧接着,更轻、更碎的呢喃飘过来,像濒死者最后的叹息:“你但凡多去看看呢?”
“就差一点了啊……呜呜呜……”
齐陌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任何完整的话。只有“对不起”三个字,一遍又一遍地从齿缝里挤出来,单薄得像要被风撕碎。愧疚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全身控制不住地发颤。
四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可他偏偏像是能看清一样。
看清耳边那个男生崩溃哀嚎的模样,看清他绝望的眼泪滚滚留下眼眶,也看清他最后一次出现在自己视野里时,那张嵌在黑白相框里的、腼腆内敛的笑容。
齐陌陷在泥泞般的梦境无法抽身。
方嘉趴着盯了他一会,等啊等,直到天色彻底黑透,沙发上的人才悠悠转醒。
而笼子里的方嘉早已饥肠辘辘,险些啃起笼子。
相处了几天,方嘉对齐陌也算有了些了解。
这人睡眠颠三倒四,有时能睡一整天,有时又翻来覆去到天亮还没睡着,胃口还小得可怜,一碗盖浇饭能分两顿吃,他都怕齐陌那么大一个骨架,哪天被饿昏厥。
虽然他对齐陌亲近熟悉些,但大多时候还是不准齐陌触碰。
就算如此,齐陌对这只“仓鼠”的新鲜劲儿半点没减,不仅时刻带在身边,还总是单方面聊天,方嘉不至一次感叹,齐陌高冷外表下话痨的心。
这天齐陌难得出门。
方嘉在木屑里无聊地钻来钻去。
方嘉当过十几年人类,有自己的想法,就算现在变成家养仓鼠了,也不能抹消他经历过人类高级快乐的事实。
仓鼠的娱乐方式无非只有那几种,对于真正的仓鼠可能刚刚好,对于有思想有意识的人却远远不够。
整日关在狭小的空间里,是个人都要烦躁的。
方嘉扒拉着笼子,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会,萌生了一个想法。
越狱,
他要越狱。
趁着人不在,他要探索更“辽阔”的区域。
齐陌这边刚与张天汇合。
“怎么样?那仓鼠活得还好吧?”
张天坐在驾驶位,侧头看他。
“嗯,很可爱,”齐陌点了点头,想到什么似的纠结着开口,“你真不养?我怕我……”
后半句“养死了”没说出口,却被张天精准接收到。
“诶,说什么呢?”张天打断他,语气带着点刻意的轻松,“我养它干嘛?现在最需要找点事分散注意力的是你,有只宠物在身边,好歹能让你少琢磨点烦心事。真要是……”
张天瞥了眼齐陌瞬间落寞的脸色,话锋转得自然:“真要是没留住,那也是这仓鼠没福气,与你无缘。”
齐陌抬眼看他,眼底裹着化不开的疲惫。
“好了好了,放宽心,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张天强撑着假笑,抽出手拍齐陌肩膀。
齐陌知道是在安慰自己,缓了口气点头回应。
与此同时,客厅里正越狱的方嘉突然停顿一瞬,鼻子痒得厉害,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用两只手擦了擦脸后,才继续越狱大业。
心理愈疗室。
齐陌做完治疗出来,张天连忙迎了上去。
“医生怎么说?”
齐陌避开他的视线,眼眸垂着扫过白色的地板。
张天心里咯哒一声,喉结滚了滚:“更严重了?”
“也不算,和之前差不多,”齐陌终于抬眼,撞进张天满是担忧的目光里,话到嘴边又改了发现,“应该……好了点。”
张天盯着他苍白的侧脸,重重叹了口气,扯出个还算轻松的笑:“没事,慢慢来,走,带你去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
张天像是抓住什么似的:“你最近是不是还没好好吃饭?”
齐陌略显心虚地抿唇:“每餐都有吃”
他没多说,虽然每餐都吃,但量少敷衍,时常会难受呕吐。
“我和小余这段时间给你带饭吧,盯着你吃,”张天下了决定,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好好吃饭,病才好得快”
齐陌闭口不言,被人拉着去了一家粤式小馆,在死盯的眼神中进食。
待他回到家,自然地来到仓鼠笼。
“小黄?”
齐陌轻声喊了句,指尖敲了敲笼门。
笼子里空荡荡的,铺好的木屑被扒得乱七八糟,食盆翻在一边。齐陌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扒开木屑,连角落都摸了遍,却连仓鼠的影子都没看见。
仓鼠越狱了。
方嘉出“狱”后斗志满满,以仓鼠视角看人类房间,处处是新鲜。
仰头一望无际的桌腿,黑漆漆的家具地面缝隙,藏着无数未知的衣柜转角,连空气里都飘着冒险的味道。
他撒开四肢窜了好一会儿,兴奋得忘了形。
不知不觉就溜到了卫生间附近,在又一次钻进昏暗的缝隙时,方嘉没等来新发现,反倒撞上了仓鼠生涯的头遭劫难。
那是只暗红色的生物,本是背对着入口,大概是被方嘉的动静惊动,猛地转了过来。
两根不停摇摆的触角晃悠着,竟直直戳到了方嘉嘴边的胡须上。
蟑螂!
好恶心!!!
论方嘉最讨厌的生物,蟑螂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问就是他小时候睡觉被大蟑螂啃过,之后几天哭着闹着睡不着觉。
方嘉这副仓鼠身体才半个多月,还属于幼崽阶段,没有完全长成,对比成年蟑螂体型,也只堪堪大了一圈。
双方在昏暗里无声对峙,方嘉脑仁飞速转着,正琢磨如何悄无声息退出去,那蟑螂却先动了,细腿一蹬,带着股腥气朝他扑来,口器张合间,竟直愣愣要往他身上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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