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相对而立，女生的气急败坏与男生的心平气和形成鲜明对比。
“我，是不是贴得不对？”冯瑄只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七点多那会儿他起床，冯玥尚在酣睡中。待他洗漱完毕准备出门，冯玥依旧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担心健康问题，冯瑄动手帮小姑娘换了新的卫生用品。
当时卧室没开大灯，光线确实不够。冯瑄仔细回忆了一下，拆开之后的产品一面粘有胶带，他不至于会搞错正反，难道是前后贴反以至于液体侧漏了？
如果是这样，那的确是他的失误。第一次接触卫生巾形状的女性经期用品，他不该自信到仅凭自己的直觉去操作。
“你会不会听重点？我在说贴得对不对的问题吗？”
“那是不是你的裤子和床单被弄脏了？还是，卫生巾和棉条不一样，它的使用时长可以更久？”
鸡同鸭的对话完全进行不下去，冯玥体内的暴躁因子压不住，只能靠尖叫来发泄。
“啊——”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才到中午而已，她都叫三回了。
“玥玥，你是不是在害羞？”看来费两嗓子还是有点用的，起码男朋友抓到了关键。
冯玥用眼神回答他：你说得对，我就是在害臊，而且害臊得厉害。
猜想得到验证后，冯瑄的不解反而加深了，因为他并不是第一次帮冯玥换经期用品，两年前在美国他也曾代劳过。
那会儿小姑娘的反应可不是今天这般恼羞成怒，要是他记忆没出错的话，冯玥当时还真心实意地向他道谢来着。
“我们在Mount Rainier的时候，是我帮你塞的棉条，你忘记了吗？而且那天的每一根都是我给你换的。”冯瑄在陈述事实，同时表达困惑。
“是你记错了，我们根本没有去过瑞尼尔山，也没有发生过你说的那些事情。”某人说谎的神情不能更正经。
实际上，那一天发生的事件过于特殊，纵使两年过去，某些深刻的画面依旧不可能从双方当事人的脑海里消除。
Mount Rainier，又名Mount Tacoma，是美国最高的一座活火山，同时也是华盛顿州的地标之一，距离西雅图八十多公里。以火山为主体建造的Mount Rainier National Park是美国的第五座国家公园，年均接待的游客量高达数百万人次。
七到十月是打卡这座国家公园的最佳时节。刚巧冯玥所在的游学夏令营的最后一个周末完全不设任何安排，冯瑄便提议他们一块儿去Mount Rainier游玩。第一天徒步，在附近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早起攀上Sunrise Point看日出。
冯玥完全同意，甚至兴奋不已。来美国的近一个月里，他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偶尔周末出行都需选择能够当天往返的地方。
难得可以实现一个两天一夜的短途旅行，哪怕休闲内容是她不那么热衷的运动项目，也足够她提前高兴上好几天。
公园的面积可观，徒步行程动辄五六个小时。为了到时候不拖队友的后腿，冯玥热身锻炼了一整周。从周一到周五，冯瑄起床她也跟着起床，然后继续当个小尾巴，和他一块儿去晨跑。
甩掉小尾巴太过容易，可冯瑄怎么会舍得，心甘情愿降低自己的配速好陪伴在她身侧。然而小姑娘的心血来潮只坚持到出行前一天，回来之后再没动过健身的念头。
周六早晨八点钟，两人从家出发，开车一个多小时到达游客中心的停车场，然后正式开始第一天的旅行。
他们挑了最美步道Skyline Trail，迎着雪山往上爬，一路的风景极好。除了欣赏到雪山、瀑布、溪流、高山草甸的自然景观，还能偶遇不少花栗鼠之类的可爱小动物。
冯玥上山时的精神状态极好，各种要求拍照，没喊过一声累。而下山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走一段就要蹲下休息，有时候蹲不住甚至席地而坐，看见土拨鼠也不打招呼了，隔一会儿就会问一次冯瑄还有多久到停车场。
冯瑄单纯地以为冯玥体力不支，给她递水，拿纸巾为她擦汗，那会儿他还不知道小姑娘一脸的汗不是热出来的，而是疼出来的。冯玥坚持了很久，走走停停，一个人扛着，最后实在撑不住，才对冯瑄说了一句“你站着让我靠一会儿”。
目之所及全是空地，根本没有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跟腹痛一项恶魔对抗她已经精疲力竭，再加一个起身后的头晕，她怀疑自己会彻底昏过去。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向男友求救，毕竟理由不是多么光彩。
冯瑄任凭她贴在身上借力。“是不是吃不消了？包里有巧克力，我给你拿一块出来。坚持一下，离终点还有两个钟头。”
听到这数字，冯玥眼前一黑，比数字更令她绝望的是她身体内部的反应。姑娘缓缓站直，阻止男朋友开包的动作，“我不吃。”
说完慢慢拉下防晒服的拉链，脱下外套，系在腰上。“走吧。”
冯玥扶着腰走在前头，冯瑄猛然意识到此刻的状况与他先前想的不同。两人异地恋半年，虽说他每个月能在海陵待上一周，但还从未碰上女朋友完整的生理期。仅有一次撞到，他回去时已是她经期的最后一天，小姑娘看起来生龙活虎，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他只是生活经验不够丰富，正确的生理常识却是有的。冯瑄把背包转到身前，两步走到冯玥身侧，问题脱口而出，“玥玥，你是不是在痛经？”
冯玥抬头看他，似乎这个动作也费了她不少体力。还有什么好回答的，苍白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背你。”
下山的路，冯瑄一个人走，或许会快一些；但背着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再轻，还是走了将近两个钟头，和他预估的时间没差上多少。
到了车里，冯玥坐在副驾上整个人疼到不行，连安全带都拉不动。察觉到体内有大股热液涌出，她亦是毫无办法。好在痛感稍减，轻微改变了一下坐姿，瞅见防晒衣上显出了斑斑血迹。冯玥窘迫到无地自容，车外的男人却一动不动地站那儿看手机。
伸手去拽他的衣角，冯瑄很快蹲下和她平视。
“玥玥，现在是暑假，又是周末，路上非常堵，打给911派车一来一回太耗时间。我查过了附近的诊所，离我们这里四十分钟车程。忍一忍，我们马上出发。”
神经病啊！谁会生理痛到去打急救电话？去医院也太夸张了，何况她还一身的血。冯玥好想骂人，可她没有力气。
好容易趁冯瑄弯腰进来给她系安全带，她可以用气音跟他说上话。“我不去医院，我只想回家躺着，躺在床上就没那么痛了。”
冯瑄在犹豫。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好判断冯玥话里的真假。难道局部疼痛的症状，坐着、站着都缓解不了，躺下就能恢复了？
“是真的，哥哥，我们快点回家，好不好？”
“好。”冯瑄决定就近安顿，再向家庭医生电话咨询。“从这里回家要一个半钟头，开到我们定的hotel不到半个钟头。玥玥，我们去哪里？”
“……酒店。”冯玥当然知道回家是省钱省力的选择，可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洗手间。
冯瑄要从车内退出，衣角又被拉住。
“哥哥，”冯玥觉得自己的脸红得要滴血，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说，“坐垫可能会被弄脏，有没有什么毛巾可以给我垫着？”
她的防晒服太薄，一点用没有。哪怕酒店的车程只有半小时，但姨妈来势汹汹，要是不做防护，万一渗到皮革下面，整个座椅都得报废。
“脏了就脏了，别管它。”
冯玥不肯撒手，“你去找。”
后备箱有他们的旅行包，翻起来太麻烦，刚巧后座有件备用衬衫，冯瑄拿过来折了几折，直到它变成一个厚实一些的迷你布垫。小心翼翼地抬起冯玥，布垫被衬到她的身下。
冯瑄返回驾驶位开车。沿途的风光与来时无异，冯玥全然没了观赏的兴致，挨过一秒是一秒。
窗外的一切在她眼中不过是黑白画面，半晌才发现一点色彩。鲜红的颜色，在冯瑄的右手上。换档时的手和她离得近，冯玥很难不留意，即使痕迹不多，但颜色太过明显。
“哥哥，”冯玥凝视着一路在飙车的男人，“你的手脏了。”
冯瑄只扫了一眼，显然早就知道。“没事儿。你疼得厉害，不要说话。”
到了下一个路口等红灯，冯玥把他的右手拖过来，用湿纸巾一点点擦干净，然后再还回去。
“对不起。”
冯瑄的脸上出现下山后的第一个笑容。“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傻不傻？”边说边过来摸冯玥的脸颊，想当然用的还是那只右手。
冯玥一点儿没有闪让，没力气是一方面，主要是不好这么快过河拆桥，只能忍着。
然而心里的嘀咕不断：我是给你擦干净了没错，可一秒之前那手上还都是血呢，就这么来摸人的脸合适吗？哎，算了算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血，还是大度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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