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间卧室的露台是连着的。冯玥在屋子里待着有些闷，披了件外套，想去外面吹吹风。推开门才发现，原来露台上已经有人了。
L型的花坛边上，季赫正背对着她蹲那儿，给植物剪枝。
冯玥走去他身边，弯下腰，静静地看着他用心观察，然后再拿起剪刀摘除枝叶，每次动刀的位置都有所不同。
她的植物知识少得很怜，不管是正对着她的这棵矮树，还是旁的那些，几乎没有一棵能叫得上名字。
两人的话都少，即使谁也不开口，气氛却不显得尴尬。一个在专注地干活，另一个则在专注地看着他干活。
直到季赫修理完了整个花坛，站起来去冲洗剪刀，冯玥才想起来问一句，“季赫哥，这些草都是你种的吗？”
季赫听后，咧嘴笑了一下，怀疑冯玥是一株植物也不认得，才会用“草”这种说法来概括。
“没有，都是我爸种的。”
冯玥“哦”了一声。
也是，季赫呆在兰陵的时间比她长不到哪里，要不是今年家里添了人口，估计他会到除夕那天才回来过年。
一组对话结束，露台又恢复了安静。
冯玥没打算费脑子想更多的话题，出来久了挺冷的，她准备跟园丁道别。
反倒是季赫看她要回屋，问了冯玥喜不喜欢她房间的设计。
冯玥回了句“挺好看的”，季赫又接着解释，“这套房子买来一直没人住，去年夏天时重新装修，你妈妈和设计师讨论了很久，别的地方都没那么在意，她最关心你的房间。今年元旦搬过来后，你卧室里的每一样软装都是她精心挑选出来的。”
冯玥愣在原地，不太明白季赫为什么要把这些过程说给她听，最后甚至还有一句结论。“冯玥，你妈妈是一个很好的人。”
很小的时候，冯玥曾被大人叮嘱过，绝不可以和季赫哥哥开启关于“妈妈”的话题。彼时她不懂，但记得很牢，乖乖照做。
长大后，她自然什么都懂了。其实，她对季赫的妈妈全然没有印象，却明白“妈妈”这个词是季赫永远的软肋。
现在他自己提了，然而冯玥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承认，亦或否认，甚至于安慰，似乎每种回应都很不合适。
最后冯玥只好把对象换了，笑着对他说，“你爸爸也是一个很好的人呀！”
说完又自嘲地调侃，“我本来以为回来之后，不是住阁楼就是住储物间呢？”
季赫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跟着开了句玩笑，“我看起来就那么像灰姑娘的姐姐吗？”
冯玥很晚才回兰陵，在新家住不了几天就要过年。
想到年后要去爷爷家那边走亲戚，她倒是没那么盼着除夕的到来。大年三十成为了一道分水岭，之前有多岁月静好，之后就有多鸡飞狗跳。
季叔叔人很好，除了对着冯琳琅话多些以外，其他时候都不大爱讲话，但叔叔的性格本就是那样，冯玥习惯以后，变得自在了不少。
而季赫和他爸爸很像，冯玥甚至怀疑自己是整个家里和他聊天最多的那个人。可能是因为他俩同为年轻人，又正好都放假在家，没什么正事要做。
不管冯玥是去帮妈妈采买年货，还是去疗养院看望外婆，季赫都随时担负起司机的职责。
第一次外出时，的确是季叔开口要求的；但之后的每一回，季赫都会主动地车接车送。明明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理由推脱掉，他却一次也没有那样做过。
大年二十九那天，冯玥约了巧雅在市区新开的大悦城逛街。
算起来，自高考之后，她和巧雅就再没见过了。俩人的学校位置天南地北，虽然线上联系不受阻碍，但真人碰面的机会得等到她们都回兰陵的时候才行。
午饭过后，季赫像往常一样开车送她出门。
快到大悦城时，冯玥转头看向季赫，对他说道，“季赫哥，回头你就别来接我了，说不定看完电影，我们还会在外面吃个饭，也不知道几点结束呢，到时候我坐地铁回家好了。”
每天都要麻烦季赫，冯玥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况且今天的行程不像以往去看外婆时那么固定，她不想季赫因为她而耽误自己的事情。
“没事，你们结束前半小时的样子，给我发条短信就行。”季赫没有同意冯玥的提议，分明受累的人是他，却没有半点不耐烦。“天气太冷，出了地铁站还得走很长一段路，别冻生病了。”
冯玥想了想，点头答应。她是个大人，就算感冒发烧也没什么问题，但家中还有小婴儿，可不能把病菌传染给朗朗。
“冯玥，”季赫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纠结，认真地开导，“我是第一次当人家哥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朗朗还不会说话，但你可以。任何你觉得不舒服的事情，都可以指出来，我一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对方的一番话说得很是诚恳，冯玥不禁咋舌，又一次为自己觉悟太低而感到汗颜。
“季赫哥，你当哥哥已经当得很好了，朗朗虽然不会说话，但家里谁不知道他最喜欢你抱着他。而且你冲奶粉，换尿布，样样做得和月嫂阿姨一样熟练。而我这个姐姐才是什么也不会，可差劲了。”
冯玥越说越惭愧，头都快抬不起来。
“可我不是只有季朗朗一个弟弟，我还有一个叫冯玥的妹妹。”季赫笑着望了身边的那只小鸵鸟一眼，继续说道，“对于弟弟妹妹，做哥哥的不应该一碗水端平吗？”
季赫如此敞开心扉，动摇了她一直以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冯玥的身体坐正后，长舒一口气。
“是该一碗水端平。”冯玥回答时不由得带上了些撒娇的语气，“那季赫哥，我以后可就把你当成我的真哥哥了，朗朗有的，我也有要。”
“当然。”季赫一口应下，然后笑着问她，“真哥哥的话，是不是可以不用连名带姓喊得那么陌生了？”
冯玥瞥了他一眼，心想是谁先客客气气地称呼她“冯玥”来着。不过算了，改口又不是什么难事。
她这边还没来得及喊出“赫哥”，季赫倒是先叫出了她的小名。
“玥玥，其实我也不介意你像小时候那样，喊我赤赤哥哥。”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救命呐，怎么还有人记得她文盲时期的黑历史。冯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在司机专注开车，并未留意到她的表情变化。
大悦城的入口不止一处。林巧雅到得早一些，怕冯玥进来后找不到她，直接把负一层奶茶店的名字发了过去。
冯玥站在扶手电梯上下行的时候，一眼看到那蜿蜒曲折的排队人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奶茶得好喝成什么样才配得上这么高的人气。
巧雅经常在空间上传照片，因而即使两人隔了很久再见，冯玥面对她时，也不觉得有陌生感。
唯一说得出来的变化，就是巧雅的一头黑长直变成了漂亮的波浪卷。估计是这两天才烫的，新造型还没来得及放到社交平台上显摆。
尽管冯玥看林巧雅，得到了变化不大的结论，但不代表林巧雅对她也有相似的看法。
“我的天哪，玥玥。”百灵鸟亲昵地挽着好朋友的胳膊，啧啧称奇地说道，“为什么我上了一学期大学，晒得越来越黑，而你的皮肤却越来越白呢？海陵的水质有那么好吗？”
边说边上手，肤若凝脂的触感让林巧雅更羡慕了，不禁感叹，“白就算了，还这么水嫩，这世界到底有没有天理啊！”
巧雅果然一点没变，还是高中时期那个咋咋呼呼的少女形象。冯玥不好往人心口戳刀子，只能暗忖：这跟天理有什么关系？你被晒黑，不得去怪海南的太阳么。
两人所站的队伍，前进速度缓慢，给了林巧雅充足的时间去细细打量冯玥。观察得越久，她越觉得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肤色的细微变化只是最浅表的一面，冯玥的肢体语言暴露得更多。林巧雅在努力回忆，那些陌生的眼神，表情，还有动作，以前一块儿读书的时候她是否也见到过。
记忆检索以失败告终，百灵鸟不愿继续为难自己的脑子，直接武断地作出了判定。
“玥玥，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着我搞对象了？”
冯玥心里一惊，她身边的这些朋友，一个两个怎么都那么厉害。单宸能嗅味道，巧雅会看脸色。虽然前者证实是个乌龙，但她现在还不能排除后者的可能性。
被巧雅一动不动地盯着，冯玥保持了片刻的沉默，可架不住她的一再催促，“快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冯玥看了眼四周，贴近巧雅，事先交代了一句，“巧雅，你先把嘴巴捂上。”
林巧雅顿时瞪大了眼睛，答案呼之欲出，害怕自己在大庭广众下失态，赶紧听话地拿手盖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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