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工作结束，冯玥准时打卡下班。Apollo的IT部二组今年暑假就她一个实习生，故而这个点等电梯的同事虽然不少，但碰上熟人的概率几乎为零，因为几千号员工的大公司里，除了搞研发的，就属他们干IT的是出了名的加班多。
冯玥平日下电梯只会固定地选择数字1，今天罕见地按了一回负二层的按钮。快下班时，冯瑄给她发来短信，说是地面泊车不便，他在地下停车场等她。
原本冯玥还担心过停车场太大，她会找不到冯瑄的车子。出了电梯才明白自己多虑了，冯瑄的司机丁生站在电梯出入口张望，显然是过来接应她的。
冯玥在香港居住的时日不长，和丁生倒也见过两次，场合仅限于冯瑄忙碌无暇分身时，指派丁生来机场接她回家。
初次见面那回，陌生的中年男子接过她手中巨沉的行李箱，一口一个“冯小姐”地唤她，冯玥整个人拘谨得要命。对方要是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她的表现绝对要自然得多，怕就怕生人中间隔着一个不在场的熟人。好在丁生性子偏沉默，全程礼貌有余，话并不多，作为唯一乘客的冯玥还算自在。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何况此刻的第三回，乘客还不止她一个。丁生帮她打开车门，后排的另一侧正坐着冯瑄。注意力本在手里平板上的男人，见女朋友上车，摁灭屏幕，收起了电脑。
两个人异口同声，只不过一人是对着车外面，另一人就只能对着好看的后脑勺。
“谢谢丁叔。”
“累不累？”
听不见引擎发动的声音，但能感知到车子转弯后在驶离原地。车内挡板已是展开的状态，将前后隔得严严实实。
冯瑄牵起她一只手，带着在自己的下巴周围走了一圈。“摸一摸，满不满意？”
冯玥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人不仅刮干净了胡子，还新换了衣服鞋子。挺正常的举动，唯有一点不正常。说过今天不用上班的人，竟然穿了一身无比正式的西服套装出门。
“你回过家了啊？”冯玥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答案想必是肯定的，赶紧又问出第二句，“你有没有给我把落在酒店里的东西都收走呀？”
“你是说那条印了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猫咪头像在上面的围裙吗？嗯，我帮你收进衣帽间了。还是你想问卫生间里那套还没晾干的内衣裤，我也带回家了。怕你没洗干净，帮你重新手洗了一遍。”
“哦。”尽管清楚丁生不可能听得到他们的交流，但架不住冯玥的脸皮薄啊。上班路上忍下没红的脸，下班路上终究是红了。
“害羞什么？”冯瑄扬起眉梢，继续逗她，“又不是第一次帮你洗。”
不知道要回什么，冯玥只好娇嗔地瞪他。覆在他下巴处的手顺利抽回后，情势很快发生逆转，变为冯玥的下巴被扣住，轻抚。
冯瑄颇为识时务，清楚刮花她的妆容，少不了一顿责难，于是就只攻一处，狠狠地缠着她温热的唇舌不放。吻到对方即将窒息，他才及时松口，轻拍着冯玥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
呼吸平顺之后，有人在转移话题。“我们晚上吃什么呀？”问完后，冯玥翻出化妆镜开始补妆，甚至暗暗夸赞在工位上多备了支口红这样的明智之举。
冯瑄的反应是切换车内的语音控制，询问驾驶位上的丁生。显然女朋友的问题，他并不知晓答案。
丁生给出了目的地餐厅的名称。于冯玥而言，那不过是个陌生的英文单词。“Lung Court是吃什么的呀？”
冯玥问的是身边的男友，但回答她的却是前排的丁生。“冯小姐，Lung Court是一家专做粤菜的星级餐厅。Emily不确定您的菜系偏好，也不好在上班时间打扰您，便保守地选择了中餐。临时订位子的缘故，她很抱歉没能为你们订到港岛最好的中餐厅。但Lung Court不差，排名始终在前三。而且就餐时可以欣赏维多利亚港的全景，也是其他家比不上的特色。”
冯玥不想自己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哪怕丁生不可能看得到。“谢谢丁叔，Emily品味很好的，她选中的餐厅一定很好吃。”说完，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价格也一定很好看。
午休合法摸鱼时，冯玥登陆过Dior的官网。她今日的这身行头，无一不是当季新款，从上到下加一加，差不多要港币小十万。
冯瑄是一位大方的老板，更是一个慷慨的男朋友。然而，作为员工领老板的薪水和作为女朋友花对象的钱，性质截然不同。
冯玥确实花过他不少大钱，但那些在做心理建设时，起码还找得出合理的由头。昂贵的宝石可以当成收藏，有朝一日说不定能够升值；无数趟往返的交通支出是维持异地相恋无法避免会产生的费用。而为奢侈品牌的日常衣物买单，在冯玥看来，完全是笔冤枉钱。
她只是年纪小，不代表她不擅长思考。上万块一件的衬衫，普通人并非负担不了，但难得买一次与视作快消品购买的行为，背后的逻辑明显不一样。她或许是前者，可冯瑄绝对是后者。
冯玥不了解珠宝，亦没有渠道去查清那些礼物的具体价值，仅仅曾在心里大致做过估摸而已。此刻坐在开往Lung Court的车中，她才第一次产生怀疑，是否以前她的那些随意估价过于无知，实际上可能每件都要在后面加一个零才行。
他们相识很多年，恋爱也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冯玥始终清楚两人在经济上存在不小的差距，只是她一直将其归因为冯瑄比她年长七岁，他个人能力突出，念大学时就开始接项目赚钱，如今任职于科技巨头，薪酬必然可观。
但似乎，又不仅仅是因为这样。冯玥不知道是不是随着她渐渐成长，看事情的角度与过去有所不同，还是说，现在的生活环境发生了变化，她能看到的事情也会有别于过往。
细细想来，后者的可信度更高一些。
现实中相逢之初，冯玥对他的认知是个与她出生相当的普通人。穷当然是不穷的，年纪轻轻，有房有车；可其实房与车这样的条件对于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来说丝毫算不得夸张。
大学城的房价并不贵，冯瑄开的车，冯玥也熟悉得很。在她初中毕业时，冯琳琅换过一次车，家里新购入的车子除去颜色和内饰，其他都和冯瑄的那辆一模一样。
大学的每年暑假，冯玥都会飞去美国和他团聚，在西雅图小住上一段时间。夏日同居的一两个月里，白天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上学，晚上则时刻腻歪在一起。周末，他们偶尔会开车出去玩，以公路旅行为主，或是去免费的国家公园里露营。
这样的日子过得和在海陵时没有什么不同。冯瑄在西雅图依然有车有房，车子属于美国的大众品牌，但他的房子很大很漂亮。冯玥以为，异乡人要在一座城市长期发展，拥有属于自己的房产是必然。
她不知道冯瑄身上背负了多少房贷，教养使然也不好打听这些。她只是悄悄调整了自己的饮食习惯，在家学着做些无需开火的白人饭，减少他们外出就餐的频率。
一切细枝末节上的改变，冯玥搬来香港之后才慢慢察觉。改变这个词不一定准确，冯瑄未必做出过变化，或许他原本便是如此，只是冯玥以前没机会碰到这一面的冯瑄。
在他因工作变动调回香港之前，冯玥能接触到的冯瑄的世界里唯有冯瑄一人。在海陵时，勉强还有一个任川；而他们在西雅图的交际圈里则没有任何重合。
冯玥从没预料过，她的短居香港竟会使得这一重合范围扩大少许。不过任川的身份不同于Emily或丁生，前者是冯瑄多年的同学好友，后者单纯是他的下属。冯瑄与他们相处时，气场上会出现微妙的差异。
对于多少带些社恐属性的冯玥来说，别人如何社交往来，一向不在她的雷达接收范围内。好在虽不怎么敏感，倒也没那么迟钝。这样的场合碰的多了，身为亲密爱人，总是能觉察出一二。
面对司机和助理时，冯瑄的用语是礼貌的，气势也从不凌人。冯玥具体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心里的声音隐约在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的气息和她无比熟悉的男朋友身上的是不同的。
但两个人私下相处时，无论海陵，西雅图，亦或当下的香港，冯瑄不曾有过丝毫改变，一如既往地该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无论好与坏。
这也是冯玥得出过猜想又犹豫的地方，她并非没有怀疑，冯瑄的家庭背景或许好到远超她可以碰触到的阶层，因为不自觉流露出的上位者气质不大可能一朝一夕就被培养得出来。
可是，她也没什么法子去弄清这一切。总不能直接跑去问他：“你们家是做什么的呀？”“你一年到底挣多少钱？”“香港的公寓不会不是租的，是你买的吧？”“丁生开的这辆Bentley的开销真的是MegaTech总部在负担吗？”
冯玥的问题好多，每一个既庸俗又粗鲁。如果彼此是好朋友的关系，冯玥不会去问对方这些问题，因为她清楚冯瑄是一个多么在意和保护**的人。
但身为女朋友，她就更难问得出口。冯瑄现阶段只是她的男朋友，还不是老公，冯玥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去打探他的财产和收入。无论冯瑄会不会反感，她做不出越俎代庖的事情。
何况，这些问题也不急着寻求解答。他们不会一辈子谈恋爱，将来的某一天总会发展到新的阶段。而且，那一天在冯玥心里并不久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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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Chapter 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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