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秦秋进门,吴雪落已持剑等候。披散的长发和黛蓝色的衣袍虽减少了几分往日的冷冽气质,眼神依旧清冷疏离。
“见过秦首领。”
“别以为擢升二等便是主人跟前儿的红人了,最好给我老老实实的,敢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能教你就能杀你。”
闻言,吴雪落半跪在秦秋面前佯装臣服:“不敢。”
“你最好不敢。”
临行前秦秋打量着吴雪落,眼中满是杀意。
秦秋出门时恰好碰到提着饭盒的艾安南,稍皱了一下眉头。随后抬手行礼:“见过艾三小姐。”
刹那间艾安南捕捉到秦秋暗戳戳的敌意,心中拉起界限。表面依旧往常一般,假装无事:“秦首领。”
艾安南将饭盒放置桌上,柔声道:“我回来了。怎没点个蜡烛?”
说罢在抽屉中拿出蜡烛,光亮遍布小屋,温馨不已。烛光摇曳,人影随风微微颤抖。泛黄的烛光映在艾安南宽松的纯白色衣袍上,中和掉清冷色自带的清冷感后平添了五分亲近感。黑发自然在耳后束起,几缕鬓发自然飘下,相比初次见面时的飒爽,温柔许多。
“衣服可还合身?”
看到饭盒的瞬间,吴雪落隐隐慌神,忙端碗掩饰。
“多谢,下次见面我会将披肩和钱一并还你的。”
艾安南拿出筷子递给吴雪落,坐下笑笑:“无妨,披风送你。这些没几个钱,不必还了。”
吴雪落映着灯光,仅余光一瞥,艳羡不已。
五尺出头的身段,巴掌大的小鹅蛋脸却有着一对浓眉和一双深邃而闪亮的桃花眼。睫毛卷翘浓密,鼻子小巧精致,唇瓣莹润色泽明艳。笑貌明艳,宛若春风拂柳,湖泛涟漪。豁达的胸襟使人无限眷恋,许是艾安南卸下了对她的疑心,吴雪落感觉放松了许多。
寒冬中的昏黄烛光悄无声息地拉近距离。
暖色烛光,狭小房屋使得吴雪落感到安心。听着艾安南平静温柔的语调,她发觉原来与人相处可以不必担惊受怕,她几乎快要忘记艾安南是一位小姐。
吴雪落端着碗溜着边“哧溜哧溜”的喝,艾安南又笑起来:“你不光受惊像狸奴,连吃饭都像。”
吴雪落停下来尝试吃得稍“优雅”些,喝水一般咽。
艾安南低着头没注意到吴雪落的变化,自顾自害羞地说:“你是第一个开口先夸我枪法好的人,谢谢你。”
吴雪落放下碗认真回想:“出枪果断迅捷、力度平衡稳健,用得都是巧劲,绝不是平凡人做得到的。只是缺乏机敏,不够灵活。假以时日,枪法定能更加出色。”
艾安南抬头感激地看着吴雪落:“他人最先在意的往往是我的外表,听你这样说我很开心。”
听到她的评价时,艾安南终于明白为何想要留下亲自照看她。细细想来,自己身边无人能如她一般坦然。既没有全然顾忌她的身份只是一味恭维,也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过度包容她的失礼。尽管表面冷淡,内心却坚强、自爱。这种与人相处的感觉为艾安南寻找已久而不得,今日得见,实在喜悦。
吴雪落端着碗没能将“美也是真的”说出口,看着碗,只答一声:“嗯。”
“等你好了,我能找你练剑吗?我用惯了枪,剑耍得不好,想同你学习。”
艾安南不同于一般她常打交道的上等人,并不随意将她当物件使唤。反倒能出口向她致歉,无私帮助。更重要的是尊重她的意愿,这很是难得。故而,吴雪落开始对她另眼相看,并不排斥。看向她笑着说:“好。”
艾安南不忍离去,念着母亲担忧,不好回家太晚,前后总共坐了不过才一刻便起身道别。吴雪落神情落寞地望着她的背影,习惯别离后再次生出的不舍情绪很陌生。伤口隐隐作痛,似乎在提示她这种感觉过于危险。
理性逐渐占领上风,死按着挽留之意。
艾安南想起什么似的,倚门回首。发丝在烛光中微微飘摇,长发如瀑堪堪及腰,衣裙皎洁如月。细密的睫毛在远处看更觉眼神深邃,二人眼神在回首中对视又匆忙移开。艾安南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当真喜欢那个名字吗?”
这般蓦然回首好似摄魂,勾着吴雪落的心魂,撞破心间城墙似的设防逃逸在夜空中。她紧紧攥着衣袖,眼神心虚地乱飘,抻半天才在嗓子里抠出字来:“嗯……”
二人都惊于这莫名的紧张,却又无可辩驳地各找理由接受了。
艾安南:只是心有愧疚。
吴雪落:只是身体不适。
艾安南走后吴雪落惦记着艾安南那件白色衣袍,血迹若是再不洗便洗不掉了,于是收拾了衣物悄悄离去。
姜姈拿了药走到房间,却见房间空无一人。正疑惑着,半掩的门被敲响,姜姈皱眉转身大着嗓门训斥吴雪落:“你浑身是伤,怎的到处……”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月光,姜姈即刻收声,温和了许多,抬手行礼:“恩公,请进吧。”说罢向外看了一眼,确认街巷无人后关了门。
齐孝点头示意,站在柜台边:“这几日,多谢你。”说罢将一条大金鱼放在柜台上:“此为谢礼和方才那位女子的诊金,不知是否足数?”
姜姈赶忙推向齐孝:“谢礼就不必了。诊金有安南为她支付,无须再付了。前几日其实即使恩公不嘱托,我也会将那位男子的情况告知安南。毕竟安南于我有知遇之恩,虽比不上恩公的救命之恩,却也珍重。”
齐孝点头转身欲走,姜姈说道:“我不知恩公所谋,也不愿知。只是安南为人良善,为平民百姓所做的善事极多,求恩公留她性命。只要恩公肯留她性命,教我做什么都好,只是别教我害了安南……”
“不会。”齐孝冷脸依旧,听罢转身便走。
姜姈犹豫再三,终于在齐孝迈出门槛时紧张道:“恩公留下用晚膳吧。”
“不了。”
“不论医馆会来多少患者,我永远为恩公留着位置。”月色淡然,姜姈望着齐孝不曾在月光中转身的背影,心中清楚终究是虚妄。无奈心绪再存不下,顷刻满溢而出。
齐孝明白姜姈的弦外之音:“我一介年近半百的老人早已病入膏肓,不值姑娘相救。姑娘尚且年轻,省些力气搭救旁人吧。”
明知毫无结果,姜姈看着齐孝决绝的背影和桌上的大金鱼还是落下一滴清泪。
这是姜姈开馆行医以来唯一不愿收的谢礼。
吴雪落揉搓着衣袍,细细抚摸衣袍之上的刺绣。雪夜的场景在心间不断环绕。飘飘摇摇的雪似来自十三年前,飘进缉盗的小院、飘进烛光下的回眸、飘落到这件重归雪白的衣袍上。烛光在深夜黑暗中闪着昏暗的光,却照不暗这件雪白的衣袍。
她在月色中将衣袍在院中挂起,衣袍在月色下整洁如新,恍若月色。
吴雪落望着月亮,嘴角泛起笑意:“和她相处,并不讨厌。”
齐孝从屋顶上跳下:“想着什么呢?笑得如此开心。”
吴雪落一惊:“师父,你怎会来此处?此处人多眼杂,太过危险。”
“你的匕首会使艾安南确信你劫狱,将匕首给我,用这把。”齐孝将一把黑胶匕首交给吴雪落:“这把匕首比你之前那个更趁手。”
吴雪落忽而想起艾安南问她有无携带兵刃,好生厉害的推算!怕师父责骂,吴雪落没敢说出这一细节。
齐孝拿到匕首即刻离去,此间,蜡烛甚至未烧足一厘。
吴雪落望着衣袍,对艾安南生出敬佩之心。她不仅善良,还心细如发。这样好的人却要作权力之争的祭天亡魂,着实可惜。
艾安南回想着吴雪落低头沉默的羞涩模样不知不觉走到房间门口呆站着,连侍女方婷走近都未曾发觉。
方婷端着点心侧身轻喊:“小姐?”
艾安南回过神来尴尬道:“啊,婷婷还没睡啊。”
“小姐有心事吗?”
“啊,没有,只是在……想案子。”
稳重的方婷看着艾安南红着脸一本正经讲话也不忍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姐,你想案子的时候可从不脸红。怕是在想情郎吧?”
艾安南脸更红了,急急忙忙推开门道:“哪有,莫瞎说。”
方婷看着艾安南这样子十分新奇,忙追上去问:“天哪,小姐铁树开花啦。是哪家公子啊?”
艾安南红着脸拉上帷幔大声争辩道:“没有!我要睡了!”
忽然想到什么又拉开帷幔道:“不许告诉母亲,否则再不给你做点心了!”
拉起帷幔后又补充道:“我没有在想情郎!”
刻意地强调倒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方婷更加深信不疑:“哎呀,小姐,我懂的。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哦。我和李郎成啦!”
艾安南瞬时拉开帷幔说道:“这么快!”
这次倒是轮到方婷脸红了:“小姐,想到成家,我还有些舍不得你呢。”
艾安南轻拍方婷肩膀:“你看中的人定是极好的,你过得好比什么都好,不必担心我。待我寻个好日子,定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
“好,等小姐成亲,我也定给小姐备一份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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