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夜晚,夜色如墨,秋意渐浓。
生态学院实验室仍漏着光,器材碰撞声刺破寂静。
裴清和此刻将全部精力投入“微生物培养大赛”,他容不得半点马虎,这关系到他的奖学金评定。
灯光刺眼,裴清和盯着培养皿,只剩最后一步。
再坚持一下就好了,他想着。
下一秒,实验室的老旧超低温培养箱突然故障,温度失控开始上升。裴清和一时乱了阵脚,他急忙跑到储物柜前,翻找出修理工具。
三次修理均告失败。仓库已锁,若找不到替代温控器,所有数据将在今夜报废。
裴清和紧咬下唇,直到血腥味在口中漫开,他攥紧工具,指节发白。
裴清和只能抱着侥幸心理,一边翻找工具,一边祈祷能有合适的零件。
在他绝望之际,走廊的脚步声响起,接着门被推开,一个高挑的男生站在那儿。
裴清和下意识抬眸,对方穿着黑色皮夹克,黑色的耳钉闪着冷光,与实验室严谨的氛围格格不入。
四目相对的刹那,对方也明显一愣。
“大晚上吓我一跳。”男生脱口而出,自顾自地打开储物柜,“你怎么还不走?难不成要睡在实验室?”
裴清和忙得不可开交,丝毫没有心情搭理对方。
“嗯……”男生瞥见了正在冒烟的培养箱,“这机器又坏了?”
裴清和依旧无言,继续尝试拆机。
“你拆反了,螺丝在后面。”男生凑近瞧了瞧。
“你……”裴清和一时语塞。
对方放下夜宵,从口袋中掏出一把精密螺丝刀,不等裴清和反应就开始手上的动作。
“你怎么会修这个?”裴清和看着他利落的样子,迟疑道。
“这机子我修过三次了,平时实验的时候老出故障。”对方头也不抬,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你再不走,保安要锁门了。”
“为比赛做准备,所以申请了权限。”裴清和沉默良久才开口。
“我来拿个耳机,经常落东西都成惯犯了”男生自顾自道。
“实验室禁止带食物。”裴清和看了眼地上的外卖,默默道。
“我又不是你这种乖学生。”对方闻言笑了笑,并没生气,“你是裴清和吧?”
“嗯。”
“我是陈昭然,上周的学术交流论坛我们见过。”
“……”
“你应该不记得我。”陈昭然说着便轻笑了几声。
与裴清和掌心被工具硌出道道红痕不同,陈昭然游刃有余地将螺丝拆下来,裴清和注意到他的虎口有几处旧的划痕,干这种事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陈昭然眉头不自觉皱了皱:“温控器彻底烧毁了,得换一个新的。”
“还能撑多久?”陈昭然指了指培养皿。
“过不了今晚。”裴清和淡然开口。
“其他的超低温培养箱呢?我记得有几个。”
“现在设备借用的紧张,你应该也了解吧。”裴清和缓缓道。
正值奖学金评选季,设备借用需求激增,就连和裴清和同系的竞争者也不少。
裴清和面无表情站起身,果然还是不行,他暗暗地想。
陈昭然不知何时已经打了个电话,挂了后冲裴清和喊道:“你等一下!”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实验室,裴清和一头雾水地呆在原地,正想说实验室禁止跑,对方已经没了踪影。
裴清和独自站在惨白的灯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独自面对所有困难,习惯了,也就不会失望了,只是不甘罢了。
收拾好残局,裴清和准备离开,就在开门的瞬间却和陈昭然撞个满怀,对方气喘吁吁,贪婪地呼吸空气,脸颊因奔跑而泛红。
“你怎么了……”裴清和犹豫半晌后询问。
“快点!要没时间了……”陈昭然说着就从书包里掏出相机,动作快到让人看不清。
陈昭然掰开相机电池仓,拔出温控手柄的四颗六角螺丝。撕开粘连的导热胶,露出火柴盒大小的控温主板。
裴清和愣在原地,看着陈昭然熟练的动作,不禁好奇:“你们生态学还教修理吗?”
“这比修相机简单多了。”
陈昭然剪断培养箱电源线,将主板红黑线对接,用热熔胶固定。
“电压不对。”裴清和按住他手腕。
“不管了,没时间了。”
“嘀——”
培养箱屏幕亮起,温度开始下降。
“谢谢了。”裴清和有些出乎意料,双眸轻颤。
“应该够你导出数据了吧?”陈昭然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汗珠,嘴角依旧挂着笑意。
“够了。”裴清和点头,无意之间发现陈昭然手上新添几处小伤口,可能是刚刚修理时留下的。
“哎——”保安的喊声在走廊中回荡,“那个谁,门禁到了,快出来!”
“我靠,我得跑了。”陈昭然脸色一变,迅速收拾工具。
忙至深夜,裴清和终于完成。可惜温控手柄就此报废,散发着一股烧焦的塑料气息。
裴清和看了眼钱包里仅剩的现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没事,再多打一份工就好了。”他对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要哑。
临走时,裴清和发现陈昭然一开始说要取的耳机,如今却楚楚可怜地躺在桌子上。他犹豫片刻,将耳机放入外套口袋,关上了门。
-
翌日,秋风吹拂,阳光明媚。
裴清和提交好参赛资料,时间已至下午,他无意间触摸到口袋里的耳机,再次想起了陈昭然的脸。
裴清和想找个时间还给他,再告诉他温控手柄的事,接着再商讨解决方案。裴清和来到生态系,却没找到陈昭然,几经询问,才在摄影社找到他。
推门时,暗房红灯微亮,陈昭然正用镊子夹着一张显影中的照片——是一只雪松,枝条上挂着一只鸟类的巢。
陈昭然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你的东西,忘记拿了。”裴清和言简意赅。
“哦,谢了。”陈昭然自然地接过耳机。
裴清和站在原地没有立马离开,思忖着如何开口关于昨晚的事情。
陈昭然忽然问:“你认识这鸟吗?”
“这是红胁蓝尾鸲的巢,保护区才有。”裴清和眼神一滞,随即道。
“你还知道这个呀。”陈昭然肉眼可见地笑了笑。
“做过鸟类迁徙课题。”裴清和如实答道,他不自觉被这些照片吸引,构图专业,光线处理得恰到好处,能看出拍摄者的用心。
“那这个呢?”陈昭然抽出一张照片推给他,照片里是模糊的爪印,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
“雪豹?”裴清和思考片刻。
“厉害。”陈昭然由衷赞叹,双眼弯成月牙,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
裴清和翻看照片,每一张都充满生命力。
他抬头看向陈昭然,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帮助过自己的人——
陈昭然的睫毛在暗房的红光下投下细长的阴影,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与昨晚那个匆忙修理的判若两人。
“你的温控手柄坏了,我赔给你吧。”裴清和终于提起正事。
“坏了吗?”陈昭然微微抬头,目光扫过桌上焦黑的温控器,忽然笑了,“算了,反正这破相机我也打算换新的。”
他弯腰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海报,推到裴清和面前,“冰川生态综合科学考察”被红笔圈了粗重的箭头。
“刘教授课题组跨学科缺人。”陈昭然陈昭然转着那张海报,“手柄就不用赔了,不如赔我半个月时间?”
“理由呢。”裴清和没接,警惕道。
“上周取冰川样本摔的,那群怂货听说要爬冰裂缝,跑得比雪兔还快。”陈昭然突然扯开衣领,一道青紫瘀痕从锁骨蜿蜒到心口,“海拔高,条件苦,没人愿意。”
触目惊心的伤口映入眼帘,裴清和不由得微皱眉头。
“连向导都说,这季节敢去的,不是疯子就是走投无路。”陈昭然咧咧嘴,笑容却未达眼底。
“那你为什么要去?”裴清和反问。
“没办法,我父亲要求我混个野外科研经历。”陈昭然耸肩的动作有些僵硬,没再往下继续说。
裴清和敏锐地捕捉到,陈昭然提起他父亲时躲闪的眼神,不打算再追问。
“我或许帮不上你的忙。”裴清和冷言道。
“谦虚了,你的专业能力比我强多了。”陈昭然嬉笑着,试图缓解气氛,“放心,学校会给予经济补贴,设备什么的由校方提供。”
“此次科研对你以后的发展也是有很大帮助的,这点你比我清楚。”陈昭然见他仍在犹豫,便补充道。
裴清和神情复杂,呆愣地站在原地。陈昭然视线没移开半步,竟觉得对方傻乎乎的,不自觉笑出了声。
陈昭然靠近,呼吸扫过裴清和耳畔:“算我求你,好不好?”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裴清和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裴清和考虑自己的处境——这次科研对他考研确实有益,还有经济补贴,如同久旱逢甘霖。
虽说昨晚是无意间的巧合,但念在对方的恩情,以及对自己的种种益处,这机会确实值得一试。
“去哪里科考?”裴清和轻启薄唇。
“达瓦更扎。”陈昭然挑眉,“那里海拔超过四千米,连空气都是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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