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镇北侯府的飞檐斗拱尽数吞没。望月轩内,烛火早已熄了大半,只留墙角一盏长明灯,散发着昏黄幽微的光。
沈临月躺在柔软的被衾里,却毫无睡意。白日里二老夫人那看似关切实则诛心的问话,以及满屋子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这侯府,果然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今日她能凭借急智和“失忆”的幌子勉强搪塞过去,明日呢?后日呢?
那个坠马的真相,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她心头。若真是意外倒也罢了,若是人为……那躲在暗处的人,见她醒来,是会就此收手,还是会变本加厉,置我于死地?
她不禁打了个冷颤。随后赶紧翻了个身,目光恰巧落在窗外守夜人模糊的身影上,影影绰绰,好似春桃。自她醒来,春桃几乎衣不解带地守在外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春桃便会第一时间知道。
夜晚一片寂静。她听到外间传来极轻微的声音,似乎是春桃在辗转反侧。
她也没睡?是在为自己守夜,还是……另有心事?
沈临月心中微动,一个念头悄然升起。她轻轻吸了口气,用一种带着惊惧的、梦呓般的模糊声音,颤巍巍地低唤:“……娘……娘亲……我怕……”
声音不大,但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足够清晰。
随后,沈临月屏住呼吸,仔细听着。过了好几息,才听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靠近内室门口,珠帘被一只小心翼翼的手拨开一抹缝隙,黑暗中格外耀眼。
“小姐?”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试探,“您……魇着了?”
沈临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蜷缩起身子,将脸半埋在被子里,发出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
春桃轻轻走了进来,柔声道:“小姐别怕,只是梦而已。奴婢在这儿呢。”
“……马……好高的马……”沈临月继续着她的“梦呓”,声音破碎,充满恐惧,“……它……它为什么突然就……就惊了……有人……”
她断断续续,语焉不详,却刻意点出了“马惊了”和“有人”这两个关键信息。
她感觉到春桃的呼吸似乎窒了一瞬。尽管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那种骤然绷紧的沉默,本身就在诉说着什么。
“……是谁……”沈临月仿佛陷入更深的梦魇,声音带上了哭腔,“……谁要害我……”
“小姐!”春桃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丝,带着一种近乎严厉的打断,但随即又迅速软化下去,带着安抚,“没有人要害您!那只是个意外,您摔糊涂了。快醒醒,都是梦!”
她快步走到桌边,随手拿了一个青花瓷的茶碗倒了一杯温水,来到床前。“小姐,喝点水,定定神。”
沈临月就着她的手,小口啜饮着温水,趁机抬起朦胧的泪眼,在昏暗光线下捕捉春桃的神情。只见春桃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里有担忧,有焦急,似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果然知道些什么!
沈临月知道过犹不及,不能再“梦”下去了。她喝完水,像是被安抚了一般,长长舒了口气,重新躺下,喃喃道:“……是梦……幸好是梦……” 声音渐渐低下去,仿佛重新陷入了沉睡。
春桃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许久,久到沈临月几乎要以为她发现了自己在装睡。最终,她只是极轻地叹了口气,替沈临月轻轻掖了掖被角,熄了案上的烛光。
恍惚间,沈临月听到她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低语了一句:
“……醒来……未必是坏事……总比一直睡着,任人摆布强……”
这句话,像一粒石子,投入沈临月的心湖,荡开层层涟漪。
春桃说完,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珠帘再次落下,隔绝了内外。
内室重归寂静。
沈临月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眸子里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睡意。
春桃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任人摆布”……指的是谁?是昏迷不醒的她?还是……别的什么?
看来,她这位贴身大丫鬟,心里藏着的秘密,远比她想象的要多。而她们主仆二人之间这场无声的试探与博弈,才刚刚开始。
但至少,今夜,她不止是挡回了一次明枪,更在春桃紧锁的心门上,又轻轻叩开了一丝缝隙。
天,就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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