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墨成功在一次无关紧要的娱乐比赛里,收获了比猪蹄还肿的脚腕和一肚子没处发泄的气。老夏没空来带他上医院,还是杨助带他看的医生。他拄着拐懊悔自己出门没看黄历。
不仅快乐没有,霉运还买一送一。
先是自己摔跤的时候周围人太多,根本没办法也没证据指认是那个莫日辉踢的他导致他受伤,再然后就是专业课老师听说他脚受伤,觉得他短时间是不能再去外面的画室,就再也不给他批晚训假了。
晚训大家都要动笔的,还有各式各样的绘画作业,他的的状态和情况大概是很难再瞒下去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不然就直接旷掉算了,毕竟,比起被扣上骄傲自满偷懒等标签,他更加害怕的其实是老师的问题,问自己还要不要继续画,还能不能继续画?这些他根本回答不出来的问题。
靠坐在床头,盯着画满了花卉的花花绿绿的房顶,他突然觉得喉咙没味,想抽烟。
但是唯一的一盒烟不知道给他丢到了哪个包袋里,他歪头努力回想,没想起来,只能作罢。
其实他瘾不重,以至于想抽的时候就得四处找。第一次抽烟,夏墨记得很清楚,是发现自己手抖的那一天,也就是比赛结果出来的第二天,那时候他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让自己恢复正常,怎么样都可以。但是烟是一口一口学会了,过分低落的情绪稳定不少,手是一点没恢复。
不知道这是亏还是赚……
关于烟的想法刚刚落幕,门外就传来老夏的声音,小老头叫他吃晚饭了。
夏墨就一边慢吞吞的拿起手边的拐,一边庆幸他刚刚没把烟点起来。他一瘸一拐的挪到门口,开门见老夏站在门口等着搀他,于是父子俩就这么靠着扶着下去楼下餐厅。邱姨刚刚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看他下来就赶忙把餐桌椅拉开。
夏墨一坐下,对着面前的大猪蹄忍不住笑出了声,邱姨看他笑,也跟着笑。
“以形补形,好的快,医生说你这个脚起码要休半年。”夏东盛在他对面也坐了下来。
夏墨肯定是早自觉地交代自己是怎么把脚崴成这样的,当然,莫日辉这个人没提。
老夏只道下次小心,然后便说到夏墨画室的安排,他现在不方便自己去,他爸提出找杨助每天送他。
这怎么行!那自己的事还瞒的住吗?他自己没想清楚后面怎么办,就不想让老夏跟着操心。
于是他连忙说自己回学校画室画就行,老夏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夏墨看不出那是什么,只能在心里祈祷他没看出不对。
夏东盛沉默了一会,对夏墨说:“也好。”
第二天,夏墨头一次希望课上的久点,可是时间就是时间,它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晚训终究还是到了,他拄着拐,半是蹦跶半是挪,拒绝了班长好心的帮助,艰难地到了画室。
费了好大劲才坐下,秋叶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眼里破天荒的有了一丝丝同情。
看着自己已经落了一层薄灰的画架和秃了顶的炭笔,夏墨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今天自己能不能拿得起画笔,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尝试。
上课铃打响,何九琛抱着一本素描教材走进画室,他仰着头扫视了一圈,看到了夏墨的头,满意的勾了勾嘴角。何老师先是例行公事的评了一下昨天交的速写,然后就又布置了今天的任务。
没一会儿,大家都埋头苦画,安静的教室只剩下纸和画笔摩擦的声音,他一贯的下来巡视,从最左边开始看,夏墨的心随着他的脚步提起。第一轮到夏墨这里,他还在削碳笔,和何老师对视一下,双方都笑了笑,关心了一下他的伤,何九琛背着手就继续走了。心里有事,手又直抖,夏墨差点就把手削了。
一直看着老师的背影,直到他再一次走到开始的位置,夏墨才回过神,直觉身边有人在看,他一转头就对上秋叶探究的目光,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手,削好的炭笔握在他手里,他的手像坏了一样,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什么表情,但大概是很难看的。
不然她也不会在第二次老师经过时出声叫住他,让夏墨过了这么久还空白的画板没被发现。
何老师一向是鼓励学生提问的,他讲着讲着就开始示范,所有人都一窝蜂的围了过去,只有夏墨在位置上轻轻松了口气。
晚训结束,人几乎都走了,教室里只剩夏墨和秋叶两人,各自对着画板坐着,秋叶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
“你手怎么了?”
刚刚受了她的帮助,夏墨也不太好不说,他沉默了一会,才低低的回答。
“躯体化。”
一直面对着画板的同桌这才回过头来看他,秋叶皱着眉头,她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夏墨看着她困惑的神情缓缓的补充:“就是,心理障碍,导致的躯体表现。”
"什么心理障碍?”
这下他有点想笑,秋叶真是直白的没有一丝余地。
“画画。”夏墨解释着就开始想笑,于是他居然真的笑了起来,“我对画画有障碍,我拿不了画笔了。”
秋叶听到他的答案眼里有些怔然,又在他的笑声里眉头越收越紧,夏墨好像毫无察觉,依旧笑个不停。
“别笑了。”
“一个美术生一拿起画笔就焦虑到手抖,这不好笑吗。”夏墨的语气太平常,就像真的在讲一个笑话,可他的笑容里的苦涩,和有些微红的眼角,秋叶瞎了才看不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秋叶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里面难得的居然有几分担心的情绪。
夏墨一下安静了,又是这个问题。
迎接他们俩的是长时间面对面的沉默。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秋叶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起身背着自己的画材就打算走了,快到门口时,背后却突然传来低低的声音。
“可能…不画了吧。”
秋叶顿时回头,只见往常对着什么都懒懒散散只有对着画能有几分心气的人此刻垂着头坐在画架面前,手上还紧紧捏着那只削好的炭笔,脊背像被压弯了,弓的不像话,如果他是一幅速写,应该是最难画的那一类,形可以抓,那巨大的痛苦的哀伤,却难以捕捉。秋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是夏墨。作为朋友,她不清楚心理障碍是什么,没办法给出建议,也没有头绪。
如果能坚持,怎么会轻易放弃?
但是,但是,他们之间,秋叶想过自己会放弃都没有想过夏墨会放弃……
放弃的那个不该是他。
在原地措辞许久,秋叶只吐出一句:“你要考虑清楚。”
她走后,教室又安静下来。
夏墨坐了一会,努力的画了个小小的头像,画完之后觉得不好,又舍不得撕掉,于是便留在了那画板上,人拄着拐慢慢的走了。
那天晚上他又一次没睡好,梦到了今天的晚训,梦里秋叶没有帮他瞒着,何老师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他问自己还能不能画,还要不要画,梦里的夏墨喉咙哽住,一句话也发不出来,何九琛严肃的神情越来越扭曲,越来越夸张,最后直与老刘的脸重合,然后这张脸对着他面无表情的说你太让我失望了。窒息感越来越重,直到猛地一个机灵,他从梦里醒来。
一身汗。
后来的那个星期,夏墨和秋叶两人有了莫名奇妙的默契,都没有提起那天的事,只是秋叶在晚训时的问题多了起来。
这届美术生里就两个童子功,一个是夏墨,但是夏墨经常往外面画室跑,天天请假,耐不住他又确实画的不错,何九琛管不到他。另一个就是秋叶,但秋叶这人又比较随便,从来不会特别积极,却又从不缺课早退,该画的作业也从来不会缺你的,就是行事作风里总有股不争不抢走哪算哪的无所谓。
这俩人让从业十余年终于再次见到状元苗子的人民教师老何,常有种一口气不上不下堵在喉咙里的无力感。好不容易秋叶这破天荒的有点要崛起认真的意思,给何九琛那个感动的啊,差点老泪纵横。
晚训上勉勉强强暂时能够躲过去,但是作业就是一个大问题,夏墨晚训的时候基本很难完成当天的作业,他要花很长的时间拿稳笔,为了让自己的画里不显出点什么端宜,他要花比平常多出几倍的时间去画,去修,还要不着痕迹。
他用一个一个不眠的夜去复刻曾经的夏墨,去找那个游刃有余的少年。
这个星期,晚训时要和何九琛斗智斗勇,晚上回家又要熬夜补作业,真是每天都忙的很,反而让夏墨不觉得度日如年了。
他脚伤的事被体育科的老师作为剧烈运动前不做准备的严重反面教材传播到了整个级,现在整个高二就没有一个班不知道九班有个倒霉蛋打个球把自己脚崴成了猪蹄。林屿和叶磬一样,一向是级里的5G冲浪选手,夏墨脚伤的当天他就在群里发出了慰问,虽然他太过活泼的语气里,夏墨听不出一丝担心只有满满的对吃瓜的渴望就是了。
那天盛以兰也把短视频剧本发到了群里。大家除了关心夏墨的脚以外,还对剧本进行了讨论。
盛以兰的剧本不同于平常的宣传短片,比起单纯的宣传和介绍传统文化的来源等比较直接的切入,盛以兰选了一个更加有趣的方式,她写了一个小故事,大概是讲一个患有抑郁症的少女陈诗穿越回古代遇到了诗人苏轼,然后俩人间发生了一些有趣的碰撞。
他打开剧本时抱了十成十的期待,即使是这样,盛以兰的剧本也没有让他有丝毫的失望,她写的很好,剧情跌宕起伏,该有的关于诗词的介绍也与剧情融合得很巧妙。
剧本出来之后,周倾桐很快把拍摄的各个部分与镜头划分,包括每个拍摄的地点也跟大家进行了讨论。
还有最重要的,角色的分配,夏墨脚伤,注定是没办法参演,盛以兰毫无意外的要演抑郁症的少女,何琰生因为憨厚的外形被大家架着演苏轼。其他角色无足轻重,剩下的人随意客串。
夏墨也是从那天开始,开始画大致的镜头分镜,这期间,他发现只要脱离了画室那种集中与考试氛围浓厚的地方,画一些与考试无关的东西,他的手抖的躯体化现象会好一些,虽然依旧和从前的状态差很多,但也比之前比赛结果刚出来的那段时间要好。
明天就是第一次的拍摄,他们第一个拍摄地点是R城一个偏僻的古桥——月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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