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路灯光落至地面,斑驳的树影交错。夜风却吹着油烟味裹着尘土飘出半条街,再次让明正路附近的居民感受到了什么叫生无可恋。
油烟味的源头——街口的烧烤摊,正支着大棚招待一众食客,铁架上肉串滋滋冒油,油滴砸在炭火里炸开火星。
地上永远扫不净的竹签、揉成团的纸巾和泼洒的啤酒渍堆积,各色垃圾被食客们毫不在意地踩在脚下。
几张折叠桌被围得水泄不通,光着膀子的大汉扯着嗓子划拳、嬉笑,汗味、烤糊的焦味和劣质辣椒粉的呛味缠在一起,熏得人睁不开眼。
角落两张拼桌旁,两个中年男人正埋头猛吃。王肖吸溜着串上剩的一点肉,抬手抹了把嘴。
“靠,这个月又天天加班到后半夜,不过没做好一点小事就被扣了绩效,这班是真没法上了!”他忿忿不平地锤了一下桌面。
面前的盘子上还摆着尚未得到“宠幸”的烤串,桌沿挂着几滴没擦干净的酱汁,苍蝇在旁边嗡嗡打转。小发雷霆之后他捞起一根串送到嘴边,不停地吧唧着嘴。
李强义咬了口烤得发黑的茄子,茄子蒂上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泥沙,回道,“知足吧,我负责的那片区要拆迁,识相的已经走了,还剩一些闹事的,天天还得应付他们,头都大了。听说这次拆迁款给得抠门,估计少不了有人闹到最后也拿不到多少钱。”
他两三口干完手上的串,顺手就把竹签扔到脚边,刚要接着大聊一番“现在的社会啊”,就被邻座突然传来的一声嗤笑打断了。
“拆迁款少?”那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有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拿着死工资嚼别人的生计,倒是挺清闲。”
两人皆是愣了一愣,齐齐侧头看过去。
那桌只坐了个青年,染了一头浅酒红的头发,额前碎发略显凌乱,遮住了一点眉眼,抬眼时却恰能看到一双细长的眸子。
他轮廓清晰,五官立体,明明是张足够惹眼的帅脸,却透着股混不吝的小混混气——黑色短袖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冷白的胳膊,手腕上松垮垮挂着条看不出材料的链子,手指夹着串肉的竹签,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有点懒散的样子。
“你他妈谁啊?我们聊天关你屁事!”王肖火气上来了,拍了下桌子,桌上的啤酒瓶都跟着晃了晃,溅出几滴酒液。
青年没起身,只是掀了掀眼皮,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刚要开口,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哎哎哎什么情况什么情况!
“哟呵,打架呢,哎哎老包,我赌那个胖一点的会打赢。”
“我去,这摊子又要遭殃了,离远点离远点,老王你帮忙把我桌上的串拿过来我接着吃!”
原来是有一桌两个男人喝得醉醺醺的,不知道因为聊到什么同时刺激到他们双方的东西了,怒不可遏地吵了起来。
其中一个胖一点的抄起桌上的啤酒瓶就往对方头上砸,瓶子碎了一地,玻璃碴混着酒液溅得到处都是。
那男人还不解气,伸手就去揪对方的头发,对方也不傻,捂着头退后几步,顺手拎起塑料凳就砸回去了,但准头差得连张飞见了都落泪,两人扭打在一起,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
围观的人连忙往后退,跟着大人出来的孩子尖叫着跑开,而大人们都隔着一定距离看热闹,没有一个人掏出手机报警,似乎已经见怪不怪。
两人动静很大。一个白背心的汉子跟他们貌似本是一桌,脸上喝得红扑扑的,意识到什么似的想上前制止,脚下一软就被两人一块“扫”到了一边的地上。
汉子还没上阵就败下阵来,晕晕乎乎地躺在李强义旁边,李强义被他吓了一跳,刚想出声问问人怎么样,就看到对方闭上眼,就那样打着呼噜睡过去了。
对面的王肖瞥了他一眼,又分析了一下当前局势,认为那两人应该打不到这边来,于是稍微安抚了一下同伴,接着吃自己的东西。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不可控制,一个身影忽然快得像阵风,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已经冲到两人跟前。
他左手扣住胖子的后颈,右手攥住对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往下压,那男人疼得“嗷”一声叫,膝盖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
另一个不明所以,还想趁机动手,青年抬眼看过去,长腿扫向对方底盘,那人踉跄着摔在地上,被他顺势用膝盖顶住后背,动弹不得。
整个摊子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青年身上,没人注意到他按住第一个男人手腕时,指尖飞快地在对方虎口处的一道浅纹上划过,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黑气顺着他的指尖溜走,融进了地上的阴影里。
“请掏出你们的手机,拨通一串神秘号码打给警察,各位亲爱的吃瓜群众。”青年望了一圈周围已经目瞪口呆的人,开了口,没有费了半点劲的感觉。
他还在摁着闹事的人,等到把对方弄得力气全无才彻底松开力道。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他又恢复了痞里痞气、散漫慵懒的模样。
警笛声刺破黑夜,红蓝交替的灯光把街口照得忽明忽暗,压过了烧烤摊的油烟与嘈杂。
两个民警挤开围观的人群走进来,瞥见地上的碎玻璃、翻倒的桌椅,还有地上的两人,立刻上前亮明身份:“都住手!谁先动的手?跟我们回所里接受调查!”
闹事的两人本来还躺在地上,隔着一段距离地互相咒骂,被民警一拽,顿时蔫了气焰,耷拉着脑袋被押上警车。
而青年则在周围一群人的解释之下免除了要跟着走一趟的命运,并收到了一个民警的一句“赞赏”:“行,你小子真是咱仁乌市的热心市民。”
如果他没有露出那副就像往常看到小混混在街边闹事的表情的话,这几个字确实算得上是赞赏。
一旁的李强义和王肖对视一眼,想起刚才这人那股混不吝的狠劲,没敢再有什么动静,匆匆扒了两口剩下的烤串,结了账就顺着墙根溜了。
某热心市民收下了民警的“赞赏”,又非常自然地跟民警聊了几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手腕上的链子随着动作晃了晃。
他那头浅酒红色碎发在警灯的映照下,红调愈发鲜明,像浸了莓果酒的绸缎,在昏暗中透着股张扬的亮感。
闹事的人就这样被押走,只留下一片狼藉和面面相觑的众食客。
靳随走到自己完好的桌子前,拿起老板递来的油纸袋,把剩下的几串烤五花、烤鸡翅一股脑塞了进去。
浅酒红色的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只有在抬眼喊老板结账时,眼尾上挑的弧度还带着几分痞气。
“老板,来来来,算下钱。”他从裤兜里摸出几张纸币。
老板娘连忙应着,一边找零一边偷偷打量他——这小伙子长得是真不赖,刚才出手的动作也是利落帅气,毫不拖泥带水,要是在当年绝对是她的暗恋对象……
靳随拎着油纸袋,浅酒红色的发梢在夜风中扫过肩头,背影挺拔又孤冷,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的阴影里。
食客们面对着一地狼藉无可奈何,但刚才发生的一切很快就变成了一部小得不能再小的小插曲,因为老板和老板娘又给他们收拾出了新的桌椅,让他们能够继续畅快地吃吃喝喝,不负今晚。
远处拐角处的路灯下,靳随拎着烤串,步伐已经放慢了下来。
他微微仰头看着昏黄的路灯,似乎有点出神,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黑气不知何时被他“揪”住,正在指缝间挣扎着想要逃离。
他抬起手看了看这黑气,似乎感觉很有意思,于是松开手,任由黑气泥鳅般地钻入了地底。
同时他又用两指聚出一抹无形的气力,让它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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