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食耳妖回到桐华镇时,正值人间傍晚。
“这什么玩意儿?”镇上地痞二邢凑上来看热闹,华悯生将食耳妖的尸体往他那边踢了一脚:“看仔细了吗?”
二邢被吓得落荒而逃,镇上其他人纷纷围了上来:“看着像妖怪!”
华悯生安置好沈豫川,朝着众人解释:“诸位,此妖,正是食耳妖!今日我与几位道友一同斩杀了这妖孽,为桐华镇百姓寻了一个公道!”
周围一片叫好声,银竹手臂戳了戳沐叶啼:“这会是真的么?如果是真的,那华悯生后面为什么会背上取生夺命的名声?”
华悯生盯着人群不断摇头:“真假难辨,这是华悯生造出来的幻境,五分真五分假吧。”
“那……幻境中为何会出现舒前辈?”谢庭一脸落寞。
“呃……也许当年,舒前辈的确来过这里?”
话音未落,人群中传来一阵叫好声:“好!不愧是华家长子!”“小时候就厉害,长大了更厉害!”……
村民七嘴八舌之际,沈豫川一声痛呼,扶着后脑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华悯生瞬间上前扶住沈豫川:“你中了食耳妖的妖术,解除妖术时,不得已在你身上留下了伤。”
沈豫川似在回忆经过,忽而下起太阳雨,众人纷纷赶回家。
“下雨了?”银竹几人本在凉亭下,伸出手一探,掌心的确落下了几滴雨水。“幻境中,雨水也能如此真实吗?”
“假作真时真亦假。”沐叶啼看着眼前幻境随着雨势渐渐朦胧,“这次幻境,只是变朦胧,而不是消失;看来,是有两重执念搭在了一起。”
“执念?”
“谢卿?”
沐叶啼退出了凉亭:“去找谢卿吧,再过一会儿,这个亭子也要被冲掉了。”
山中枫叶落了不少,途中不少随雨而逝,只留下一条小路上的枫叶继续鲜艳,引着几人向前。
枫叶止于一座小屋前,屋内炊烟袅袅,几人远远站着,看着谢卿忙走。
“我们不去叫醒他么?”
“别了;”谢庭难得开口,看着谢卿:“他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陈浅香在灶台旁切菜,舒愿盛起一碟小菜,端到了堂屋中:“谢道长,你先来吃吧,还要最后一道小菜,稍等一下就好。”
“无妨无妨,我帮你们烧火,等一下我们一起去吃。”谢卿从灶台那边探出头,陈浅香忽然觉得心下一动:“谢道长,我们以前见过吗?”
谢卿看向陈浅香:“从来没有,今日,是第一次见。”
“哦……”陈浅香似在思索,“总觉得看你很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缘分嘛!”舒愿炒好最后一道菜,一家人纷纷到了堂屋。
“茶饭有些粗淡,谢道长不要介意!”
“哪有!前辈手艺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好的!”谢卿忙夹起一筷炒菜,就着米饭吃了下去。
“道长几人,今日捉妖之后,还要去哪里吗?”舒愿无意问起,谢卿突然定住,一滴眼泪顺着鼻梁滴到了碗里。
“小道长可是思念朋友们了?不如吃完饭我们去桐华镇找他们……”
“不去。”谢卿继续吃饭,可是嘴里的饭菜已经失了味道。
陈浅香与舒愿对视一眼,起身去了厨房,拿了一包酥糖回来。
银竹忽然转身走到一边,沐叶啼回头看时,符叙正在帮银竹擦眼泪。
“谢二,你见过谢卿母亲么?”
“没有。”谢庭音色落寞,“其余人总说,是我母亲,杀了他母亲。”
沐叶啼一惊:“你跟你母亲求证过么?”
“求证过,她说,当年就是在铜雀台上,她用承练,亲手杀了舒前辈。”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舒愿丈夫的事,只有……”
只有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艳史。
“柳惟释跟我说过他算出来的事情,舒愿,是狐妖,谢卿,是我母亲带进府的,其他的,就不得而知了。”
二人继续看着小屋中的谢卿,忽而感慨道:“其实我觉得,如果让他一直待在幻境之中,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沐叶啼嗤笑一声:“但人总得面对现实,如果一直待在幻境中,未免太胆怯了,时间一长,还以为世上本就该是这样好。”
话音刚落,小屋也渐渐被雨水冲淡。
“嗯?幻境被化解了?”
“谢卿……”谢庭目不转睛地看着谢卿,小屋渐渐消散,连同陈浅香,舒愿,也渐渐淡去。
“他自己破开了。”沐叶啼叹了口气,迈步走上前。
小屋消散,谢卿手中的酥糖也随风化作齑粉。
谢卿皱着眉,双手轻捻着指尖,可惜幻境已散,一切再无踪影。
“谢卿……”谢庭刚抬起手,谢卿忽的转头,双眼之中,意味不明。
谢庭手僵在半空中,心中一紧,握拳将手收了回来。
“谢庭,我姓陈。”
谢非谢,陈本陈。
陈卿泪流满面,就那么盯着谢庭,像是想知道什么。
“楼夫人当年,究竟为什么杀我母亲!”
“我……我不知道,她没跟我说,柳惟释也没算出来……”谢庭进退不定,“但是……但是等我们出去,我们可以去问!”
沐叶啼一拍脑门,后撤了几步:“咱仨先离远点吧……”
沐叶啼后退一步,周围却又晕染出了一场幻境。
陈卿稳住心绪,抹了把眼泪,走到了沐叶啼身边:“这场幻境究竟应该怎么破?你有什么头绪吗?”
沐叶啼摇头,众人周围情景逐渐清晰,像是在某人屋内。
“那是……沈豫川?”银竹凑近打量着床幔中的人,陈卿走近拉住了她:“小心,万一这次幻境中,他们依旧能看到我们,就不好收场了。”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开门声,来人正是少年华悯生。
“阿川?好些了么?”
沈豫川纹丝不动,华悯生拿出丹药,喂给了沈豫川;灵药入喉,沈豫川眼皮翕动,没多久便睁开了眼睛。
“这是什么药?这么灵?”银竹凑近嗅了嗅药瓶,没有丝毫药味。
“闻不到味道,这次幻境又变了?”
“不是药;”沐叶啼走到华悯生身后看着沈豫川,“是妖丹。”
银竹迅速弹起:“食耳妖?”
“嗯,沈豫川被食耳妖伤了元气,拿它的妖丹来补,是最好的。”
说话间,沈豫川也问起了是什么东西,华悯生犹豫了一瞬,淡淡一笑:“一枚参丸。”
“他为什么撒谎?”
谢庭解释道:“炼妖丹,极废精力,当时他二人的灵力都很浅薄,能炼成这枚妖丹,华悯生必定是元气大损;他不说,应该也是怕沈豫川担心自责。”
“嗬,我可没看出来沈豫川追杀华悯生的时候有什么担心自责。”银竹不屑笑出了声,沐叶啼想到了天裂:“天裂之时,他二人都已在罗汉殿,为什么只有华悯生下山了?”
“你忘记入幻境前沈豫川说的话了么?他可不像是会下山救苍生的人。”
“阿川,你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沈豫川支支吾吾:“我……是想暗中帮你,可惜技不如人,反倒拖累你了……”
华悯生叹气,从怀中拿出了一把扇子:“我又向拿老道求了一把扇子,可作防身之用,再遇危险,可保你无虞。”
沈豫川面露喜色,急忙接过打开了扇面,也在刹那间,这一幻境,化为泡影。
“原来沈豫川那把扇子,是华悯生给他的。”
“感觉越来越接近了,后面应该就是,二人上灵山,天裂,华悯生下山救济百姓,大闹灵山了。”
“你们觉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陈卿望着周围无尽虚空,脑中浮现出了戚何暮说的故事;“戚何暮说的,和我们看到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戚何暮口中,也就是世人记住的故事,是华悯生下山,上山后发现沈豫川成了神君,苦不堪言,堕入了邪道,但是幻境之中,华悯生并没有向众人说的那样,沽名钓誉,好大喜功。”
“这幻境本就是华悯生创造的,千人千面,我们看到的也未必就是现实。”
“不,”陈卿抓过一缕浮尘,“这幻境,就是因个人执念而生的!并不是华悯生凭一己之力造出来的。”
“何以见得?”
“方才,我父母那场幻境,我能感觉到,它会随我意志变化;还有记忆,我出生时曾有一段很模糊的记忆,多年来未能探寻清楚,但是在幽冥乡内,有如神助,将我心中最深的执念影射了出来。”
陈卿看到眼前几人不说话,有些着急:“我说的都是真的!”
沐叶啼率先打破气氛:“若真是如此,那我们所见的,有关华悯生与沈豫川的过往,应该都是真的。”
刚说完推断,整个幽冥乡忽然一阵震动。
“怎么回事?”几人之间的幽兰气息强劲了几分,幽冥乡内愈发混沌。
“可能是外面的人试图打破结界?”
没来得及回答,众人便被卷入了下一场幻境。
白光乍泄,目之所及,满目惨烈。
“这是……天裂之后的那场瘟疫?”
眼前正是桐华镇,满地饿殍,手脚生疮。
“那是……欢伯?”银竹远远看到了粥铺,热气腾腾间,一道身影久久不歇。
“这是不是柳惟释讲的那一段?”符叙情不自禁走上前,银竹忙跟了上去:“小心。”
说话间,一道小小的身影挪到粥铺旁边,咬着手指盯着面前哄抢的大人。
“他眉心那颗红痣是天生的?我还以为是点将之后才长出来的。”谢庭一席话闭,看到几人都转头看他,无辜解释道:“我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沐叶啼几人没再管他,继续朝前走去。
欢伯抱起小柳惟释,亲自喂他喝粥。
“神授之后,容颜不变,都快忘了柳惟释年纪最小了。”陈卿说话间,幻境中已经变换了好几个日夜,再次变慢时,又是另一番景象:瘟疫。
街道上遍地泥浆,无数人半身泡在泥浆里,张口喝着污水。
“那个是不是就是铜雀台上缠了绷带那个人?”银竹认出了薛药郎眼睛。
“是。”
那人手中拿着丹药,挑挑拣拣地分发着,路过奄奄一息的柳惟释时,匆匆扫了一眼,跨了过去。
丹药的确有用,吃过的人都渐渐恢复了生机,有些健壮的人甚至能坐起来。
“去,将这草熬水,分给大家喝……”华悯生风尘仆仆赶来,将仙草交给他人之后,一下子栽倒在泥水之中。
过了几息,又撑着地爬了起来,满脸污泥,细看之下,此时华悯生发间已有花白。
华悯生看着众生满眼悲戚,注意到蜷缩成一团的小柳惟释时,撑起身子走上前,将他揽在了怀里:“孩子不怕,药来了,药来了……”
柳惟释艰难睁眼,看到华悯生,眼角划过一滴泪,在脸上洗出了一块干净地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难舍梦间雨落桐华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