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星朗月,黑云盖天。
凌晨的街道行人零零散散,昏暗的路灯险些被黑暗吞噬,飞虫像尘埃般聚散在灯光下。
静谧的街道像一只沉睡的黑猫,地底却上演着不为人知的血雨腥风。
吵骂声和麻将碰撞的声音都消散,整个棋牌室里鲜血掺杂着玻璃渣,牌桌上、瓷砖地上,横七竖八摆着流血的尸体,这里的空气浑浊、黏腻,头顶挂扇呼哧呼哧的转,打不散令人作呕的复杂气味。
此时此刻,鸦云孤身站在炼狱场的中心,这人身姿高挺,长到小腿的黑色风衣不免粘上血,在表面的羊绒上挂着,锃亮的黑色军靴被血染红,他抬脚,血珠被鞋跟挑起又滴落,汇入血海。
鸦云笔直的朝尽头的某个门走去,地下的血铺成红地毯。先前的血液飞溅上他苍白的脸颊,金丝眼镜粘上了血,在他眼前形成了一幅瑰丽的画。于是他摘下了眼镜,随手搁在手边的麻将桌上,鲜红的血滚过镜片,绿如草茵的桌上被点上绚烂的红花。
他抬手,推开面前的一扇掉漆的门,露出里面狭小的空间。
这是一间简易的起居室,一张铁架床摆在右手边,床尾是一个木质的衣柜,左手边两根绳子飞在高处,挂着几件衣服,男女都有,有的已经洗得发白。
鸦云脚步不疾不徐,鞋底印在水泥地上,留下一串渐渐浅淡的红印。
毫不意外的,在床后的衣柜出看见了缩在角落里的人。
那人看见鸦云,活像见了鬼,一瞬间瞪大双眼,整个人抖如筛糠。鸦云脚步朝她逼近,女人才尖叫出了声:“别过来!你别过来!”
鸦云停在几步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女人。
女人浑身湿透,头发缠在脸上,反倒衬出她好看的五官。水还没干,发丝渗出水,滴落在女人勾人心弦的锁骨窝。裹在身上的雪白浴巾堪堪盖住大腿,露出洁白修长的双腿。
发觉鸦云在盯着自己的腿,女人警惕的缩了缩。
鸦云从女人脚踝上腾云的刺青收回视线,盯着女人惶恐又夹杂着愤恨的眼睛,掀开风衣,慢慢拔出了腰间的利刃。
女人看着她的动作,越发恐惧的极速呼吸,声音也夹杂着抖,她盯着鸦云手上匕首的寒光,“你想干什么?你杀了外面那么多人还不够吗!”
鸦云没动,饶有兴味的挑挑眉:“那些人,只是替你拦路罢了。”
他的声音清冷,其实很好听,只是现在没人顾得上,女人听着只觉得是阎王爷温声下的死刑令。
女人死命摇着头,“凭什么,你凭什么要杀我,我根本不认识你!”
鸦云声音依旧平缓:“你不需要认识我,你只用知道,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惹了不该惹的人。”
女人停下动作,似乎是想到什么,她立刻抬起头看向鸦云:“平门码头?”
鸦云说:“不然?”
谁知提到这事,女人便少了害怕,她吼道:“我有什么办法?要不是.......要不是他逼我,我怎么会去那!”
鸦云皱眉:“'他'是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我男人!”似乎说起这事,女人的委屈便涌了上来,刚刚没掉的眼泪现在却滚落,“家里没钱让他买那些东西,他就骂我,要不是因为毒瘾犯了没力气打我,他一点会把我打死!他逼我去偷那东西,还说,如果拿到了就让我分一半去买,那东西甚至能让我们换个更大的房子。”
说到这里,女人神色痛苦又难过,伸出手理了理发丝,看着地面哭得更狠,“可是,可是前几天,就有人来店里闹,他就让我把那东西藏起来,然后就被人带走了,就留我一个妇人担惊受怕,还惹来......”女人又抬头看了鸦云一眼,随机害怕的别开视线。
最后,她懊恼道:“早知道那东西是个招灾的,我才不冒死去偷呢!”
她声泪俱下的说完,鸦云却从始至终都没变过神色,宛如一尊无悲无喜的佛像。
他等女人絮叨完,走进一些,再蹲下身,和女人的距离近到可以看见她湿润的睫毛。
但鸦云丝毫没有欣赏的意思,他凝视着女人,薄唇轻启:“藏哪了。”
女人被他逼得脖子都往后缩,闻言立马指向左边墙角处的卫生间:“在哪里面,抽水箱里,我用塑料袋装着。”
鸦云没说话,甚至没转头,他略带欣赏的看着女人的神色,空气沉默下来。女人疑惑又恐惧的放轻呼吸,不知道面前这人想干什么。
突然,鸦云再次开口,话题却立刻变了:“我记得,你还有个女儿。”
女人的神色再次警惕起来:“你对她做了什么?”
鸦云没搭话,只是说:“她年纪看起来有你一半大。”
女人神色未变,暗自捏着拳头说:“我三十八了。”
鸦云挑挑眉,微不可查的点点头,末了,用很轻的语调说:“如果你告诉我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我可以保你今天死不成。”
女人疑惑:“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是我男人......”
看见鸦云神色不对,女人识趣的止住话头。
鸦云忽然凑近女人,冰冷的刀面碰上女人的腿,他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你可以继续装傻,那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
女人朝鸦云身后的玻璃窗看了一眼,旋即抓紧鸦云握着匕首的手臂,尖声叫起来:“你要对我做什么!你要对我做什么!”
女人挣扎起来,手却捏着鸦云的小臂没松开,在他白皙的手臂内侧划拉几条红痕。
鸦云微微垂下眸子,像是在看一场戏。
过了一会儿,鸦云才神态自若的拿出一把枪,抵在女人拨浪鼓似的头上。女人立马想发条断线般停止不动,她不可置信的慢慢抬起头,黑洞洞的枪口在她的双眼间,直直指着太阳穴。
女人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手上鸦云手臂上被指甲刻上的人名,视线转向鸦云冷漠的脸,这一次,恐惧直达眼底,她发了疯似的准备去抢鸦云手里的枪,惊恐道:“你不是说好的保我不死吗?”
女人持续尖声指控道:“鸦云你这个杀人魔!你那双手看着干净,不知道上面沾了多少脏血!你不得好......”
话音未落,女人用最后一丝力气看向被熏得发黑的枪口,死不瞑目的没了力气。
鸦云站起身,衣袖随着动作垂下,盖住了手臂的红痕。
鸦云再次抬脚向外走,收了枪和匕首,路过刚刚的地方又把眼睛重新架回鼻梁上。
鸦云停住脚步,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对讲机,清冷的声音混着电流声传出:“进来收尸。”
对讲机的红点闪烁两下,不过几秒,一群人涌了进来,井然有序的处理。
李枪是第一个进来的,看着这位爷脚踩在血泊里,就算见多了,心里还是不免惶恐的一抖。
不愧是阎王爷,李枪心想。
李枪没愣多久就狗腿的走到鸦云身边,接过鸦云摘下的金丝框眼镜,又殷勤的递上湿纸巾,自己站在一旁擦拭镜片。
鸦云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的落在那几具被搬运的尸体身上,毫无波澜。
李枪一直对他可谓是心服口服,笑话,道主一手养大的干儿子,能不牛逼吗。
鸦云用湿纸巾细细擦着手,看着不远处墙面上喷溅的血迹,淡淡道:“你先回去。”
李枪总是听不懂鸦云简洁到不能再简洁的话,甚至还因此搞错了几次,差点没掉脑袋。以前的李枪还会咬牙切齿的吐槽这位爷多吐几个字会死还是怎的,现在的李枪已经饱经风霜,终于学会自动补齐这些句子了。
云爷的意思是:你先回去给道主汇报这边的情况,我就不回去了。
不过鸦云是不会叫“道主”的,他喊“大满”。
担心弄巧成拙,李枪还是开口问了句:“云爷,您去哪?”
鸦云轻飘飘的撇了他一眼。
李枪秒懂——别看这一眼只有不到两秒钟的时间,但这眼神里暗含着云爷对他的三分薄凉、四分无语、两分鄙夷、一分不耐,这眼神明明白白的写着四个大字:关你屁事。
哦,好吧,是我逾越了。
李枪心里痛。
李枪把擦好的眼镜递给鸦云,鸦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抬脚向外走去:“扔了。”
李枪:“......”
那刚刚在旁边一边哈气一边仔仔细细擦的我又算什么?算我勤快吗?
李枪先吩咐手下把这些尸体隐蔽点处理了,然后奉命回去汇报。
走到一扇红杉木门前,李枪深吸一口气,又理了理衣襟,正襟危坐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片刻,木门“咔哒”一声,锁自动开了。
李枪推门而入,战战兢兢的走到桌前,头也不敢抬,低着头汇报:“道主,这次死了八个人。”
“全是他动的手?”
这个“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李枪点点头:“是。”
他继续道,“这次云爷端的应该是他们其中一个据点,也不知道老巢在哪。”李枪微微抬起头,仍是不敢看对方,“道主,需不需要我......”
男人手微微抬手,打断他:“云幺(yāo)人呢?”
李枪一听他提起这个,腿都快要忍不住发抖,生怕对方像上次那样怪责下来,自己小命不保,尽可能清晰又快速的说道:“道主,云爷他、他没给我说,就只让我赶紧回来汇报,也没让人跟着......”
说到最后舌头都快绞着了。
要知道,上次要不是云爷的电话来得及时,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下一秒就能捅穿他的胸口!
李枪记忆犹新,当时道主把他甩在墙上,一手掐着他脖子,一手用匕首刺向他的心脏。
听到铃声的时候李枪感觉自己迎来了曙光。
男人停下手上的动作,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他,李枪感觉此刻自己血液都倒流了,男人说:“你猜,这通电话如果不是他,会怎样?”
这回李枪是真的冷汗一股一股的冒,呼吸都快要停滞。
男人接起电话。
李枪隐隐约约听到鸦云的声音时,李枪觉得鸦云简直天使下凡,从来没发现鸦云的声音如此如沐春风!
由于那次的经历实在太过刻骨铭心,都把李枪逼出条件反射了。一听道主问起鸦云,李枪就觉得自己脖子凉嗖嗖的。
好在,这次男人没有为难他,反倒是点点头,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对他说:“云幺去端老巢了。”男人重新坐回皮椅上,指着一个定位吩咐道:“三天后你去这里接应。”
李枪快速,扫了一眼记住地址:“是。”
男人摆摆手,让他下去。
李枪关上厚重的木门,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劫后余生。
如果说他对鸦云是心理上的害怕,那他对这尊大佛就是生理上的恐惧!
这两位可是道上赫赫有名的“二阎王”。
深谙这两位可怕之处的李枪默默为取这个名号的人点了个赞。
这时,李枪怀里的大哥大就响了起来,他快步走到楼梯口,接通电话:“喂?”
那头很快应答:“大哥,是我。我们这边有个人逃了。”
“逃了?”李枪嗓门陡然变大,又慌里忙慌的四下看了看,才降低了音呵斥对面,“你们怎么办事的,还能让人逃了?”
“不是啊,我们想云爷做事狠,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就没怎么在意,刚刚去看才发现人没了一个。”
李枪牙疼的“嘶”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那你们不追等什么呢?”
电话那头委屈道:“大哥,我们追了几条街啊,硬是一下就没影了,血迹都没见着了,也是撞了鬼了。”
没等李枪说话,对面立马补充:“不过就一个瘦弱的女人,我本来还想要是抓着了还能让兄弟们......”
“滚滚滚!你丫的脑子里没点正经东西!”李枪不耐烦的骂道,“既然就一个女人,能干得了什么,那逃了就逃了吧。”
李枪又骂了两句才解恨的挂电话。
李枪一只脚转了个弯,打算去给道主汇报两句,半途又觉得没必要,想了想还是怂着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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