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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第 130 章

花错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乐此不疲地斗着嘴,别过脸去。

阿弃以前也很喜欢和花佳人吵吵闹闹,两个人经常凑在一起唧唧咕咕。

看多了之后,他偶尔会转过这样也不错的念头,即便他明知阿弃身份有异,跟在他们身边更是别有用心,有时甚至是在故意讨他们欢心。但这数十年,他带着得宝儿从钱塘到横山,从汴水到瀚海,一路风霜满途,她多久没笑得这般肆意了?

如果这个朝不保夕的江湖,真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她于无情中,益见有情,就算这人品性有瑕,行事多有不堪,但只要方寸不亏,不堕泥途,又有多大关系呢?

毕竟这人生短短几十年,风流繁华,如浮云过眼。

仰观天地之大,若真的事事较真,为纲常所束,为伦理所苦,这样的人生,他自己都觉得情性索然,太过无趣,何必还把得宝儿束缚其中,空费岁月?

所以明明有那么多次,他可以当众拆穿阿弃的身份,他依然忍了下来。

可阿弃最后还是变成了温却邪。

江湖人称‘九天揽星,玄衣温侯’的眠花宫之主,安君侯温却邪。

——那个一夜之间,就要回了熙州宋家的三座铜矿和一座铁矿,还要了江陵言氏的漕运权,外加四十万两白银,还另外算计了酩酊派二百万两白银的人。

——那个一招揽星剑法,竟真能‘寒影横斜剑戟轻,直上九天揽群星’的温却邪!

对方甚至问他,为什么那么长时间隐忍不发,如今却急着拆穿他的身份,他问他是什么打乱了他的计划。当初自己是怎么回答他的?好像提到了卿娘、**堂、梅少虞……可事实上,他自己清楚,那只是他一时激愤下,一种可笑的报复行为。

——一种我被人追杀的那么狼狈,也要把你的皮揭下,大家一起狼狈,完全没有逻辑道理可讲的扭曲心理下的可笑的报复行为。

可谁曾想到,被揭下伪装后的温却邪,居然很快找到了全新的相处之道。

他和得宝儿之间,好像在他不知情下,达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要不然,堂堂安君侯,怎么可以这么闲……

花错坐在副驭位上,仰首望着天空。

日已高挂,但并不热。

初夏和煦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像在暖玉上铺洒了一层流光,让他的肌肤,看上去全无一点芳尘。他眯着眼,看着在他们头顶不断盘旋的一只巨鹰,思绪一时有点紊乱不宁。

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一张风情韵色都占尽的脸,那双多情眼还轻轻觑着,还特意压低了声音:“喜欢鹰?”

花错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怎么这么问?”

温却邪笑得真假难辨:“你宁愿看它也不看本侯。”

“……倒不是。”花错坐直身子,但语音也有点懒洋洋地,“我以前也有养过鹰,只是没想到来了江南,先是在青冥里,现在又在杭州城外看到,觉得有点惊讶。”

他笑笑,“毕竟这小东西可不好养,野得很……”

“这个啊,本侯倒是略知一二。”温却邪侃侃而谈,“时下的江南地区,在这些浪荡子圈子里呢,流行一种‘教虫蚁’的活动。”

“所谓虫蚁呢,就是飞禽走兽、昆虫磷介的总称。这其中,又属本身就骁悍无比,极难驯养的鹰鹘最得他们青睐。日常出游闲荡,若没有庄客护院一同掮鹰出游,还会被其他浪荡子取笑。因为从购买,到饲养调教,索鹰争鸟,最终的费用,可能高达千银百金。所以啊,鹰,作为宠物之余,更是一种门面象征。这样说来,在杭州郊外看到鹰,是不是就不稀奇了?”他想了想,神神秘秘补充一句,“本侯也有一只,想不想看?”

“你……”花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侧过脸问道,“你也喜欢鹰?”

“也?”温却邪也侧脸看他,眼里的笑意,仿若煦日薰风,将花错拢得密不透风,“所以小爷确实喜欢?”

花错被他这笑意一灼,脸上有点发热,忙撇开眼道:“我自幼长在西北,喜欢振羽高岗,搏击长空的鹰鹘又不稀奇。倒是侯爷,堂堂安君侯,怎么也学这些架鹰牵犬的浪荡子做派。”

温却邪哑然失笑,凑近花错道:“我说花小爷,你怎么每次都用最大的恶意来揣度本侯呢?本侯养鹰就不能是真心喜欢?”

花错张了张嘴,终是垂了垂如刀裁一般的眼睑,诚恳道:“抱歉,我只是不怎么善于……”

“知道自己错啦?”温却邪截住话头,盯着花错在煦阳暖照下,更显如描复如画的风流眉案,情真意切道,“在忘川归意的时候,就跟你说过,多花点心思在本侯身上,会发现本侯这人,除了……”

“侯爷,你看!”花错不等他说完,就急忙跳下马车,伸手一指,“前面应当就是天堑岭上林春了。”

温却邪放眼一望,果见对山坡上,有一处规模极为阔大的山庄。

“看着好像马车过不去了。”他看着上林春高大巍峨,直耸云汉的建筑,还有庄门前拥挤不开,喧闹不堪的道路,蹙眉道,“看样子,只能步行过去了。”

等温却邪将视线收回,发现花错已抱了花佳人坐在轮椅上,正在将一条薄毯盖在对方腿上,不由感慨一句,“小爷倒是熟练。”

“马车怎么办?”

“随它去,自然有人处理。”

花错忍不住伸手一指:“这是不是你的?”

温却邪顺着他的手指,看着在天空不断盘旋的巨鹰,淡淡道:“不是。”

“那它怎么一直跟着我们?”

温却邪手搭腰间,正要回话,花佳人突然轻‘咦’了一声,喃喃道:“这不是游大掌柜的鹰吗?”

“游大掌柜?酩酊派的游侃?”

“对啊。”花佳人不等自家兄长发问,自行解释道,“我在七娘的绿葭楼见过这头双色鹰。之前我在绿葭楼时,这头鹰就一直在那里飞来飞去,后来七娘的侍女跟我说,这是他们酩酊派玉苑大管家游侃养的。除了尾羽纯白,其他地方都是蓝灰色,最是好认。”她眯着眼仔细看了半响,肯定道,“是它!可是游侃的鹰怎么跑这里来了?”

“游侃背叛了你的沈大哥,说不定早被弄死了,这头鹰自然也就成了无主之物。”温却邪故意慢走几步,突然把话题一转,笑得懒慵慵道,“得宝儿,想不想要?阿弃哥哥帮你弄下来。”

“我才不要,我阿兄喜欢,我又不喜欢。”花佳人自下而上斜着眼睛,木着脸道,“你想送我阿兄就直接送,干嘛拿我当借口?”她顿了顿,更加木然道,“不过,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侯爷你送个礼都这么抠抠搜搜吗?”

“你不要就算啦。”温却邪笑态如故,一伸手,搭住花错的肩头,“小爷,要不本侯把它弄下来送你?”

花错推着轮椅,悠悠道:“侯爷,这鹰好像认识你呢。”

温却邪一脸懵然:“认识本侯?”

花错点点头:“对啊。”

温却邪气定神闲:“有吗?”

遽然,长空响起一阵啸声。

初时很长,渐渐的,变得像鼓点一般,密集、急促、尖锐,最后点啸一转,又变成一阵更为猛烈、响亮而尖利的厉啸。

神奇的是,那头一指在他们上方盘旋的双色鹰,好像全然能听懂一般,居然配合着花错的点啸也发出一阵啸声,并扇了几下翅膀,最后在那一阵厉啸声中,也长啸一声,振翅冲下。

花错看着绕在温却邪脚边,好似在宛转撒娇的双色巨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道:“我刚才有没有跟侯爷说过,我养过鹰的。”

温却邪也木着脸道:“你只说你养过鹰,可没说过你还有这一手驯鹰的本事。”

花错眼神贲亮,像是装了一整个光华世界,手指在衣角上无意识的搓了两下,心不在焉道:“现在侯爷还要说它不是你的鹰吗?”

“它不是本侯的鹰。”温却邪甚至用脚踢了踢想蹭到它身边的巨鹰,神情更加木然,“它的爹娘才是本侯的鹰。”

花错疑问:“它的爹娘?”

温却邪长吸一口气,神情有点凶狠:“它又不是天生天养,当然有爹娘。”

花错看他一眼,似笑非笑:“侯爷这是被拆穿,恼羞成怒了?”

温却邪咬牙切齿:“花退思!你故意的对不对?”

花错脸上的笑意落下去:“难道不是侯爷百般隐瞒吗?”

温却邪轻叹口气:“本侯……千头万绪,本侯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

“你说。”花错的回答极其干脆,“我听。真与假,我自会判断。”

温却邪看着煦日下,花错如描复如画的风流眉案,因着那点莫名的执拗,他整张脸,漂亮之余,竟显出一种意态鲜明的活色生香来。

好像一酹桃花,生动万种春韵。

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掐一把。

温却邪手指搣了搣,正想动作,忽觉衣襟被什么扯了扯。

他一低头,恰恰对上大鹰那双又明亮,又精神,又雄武,但在温却邪看来,和鸡没什么区别的眼睛。他一手捏住大鹰的鹰嘴,恶狠狠道:“你这走地鸡,下次再敢随便乱跑,本侯让人拔光你的毛,把你倒吊在你的同类面前,看你还敢不敢!”

大鹰非常识相地往后退了两步。

可它的嘴还在温却邪手里,所以它直接展开一边翅膀,拍了拍温却邪的手臂,那意思好像在说:放开本王的喙!

“……”温却邪忍住一腔怒火,踢了踢大鹰,“还不滚。等着本侯拔你的毛?”

转目间见兄妹俩忍俊不禁的脸,特别是花错,多久没看到他笑得这般,似春水溪风漾开寒冰;似雪融冰消;似路满桃花,画地风流。

连眼睛都亮亮的。

——该死的!真想上手掐一把!

但他不敢真的去掐脸,只好再一次捏住花错肩头,用力紧了紧,才一字一句道:“小爷真想知道?本侯劝你想清楚了,要知道本侯的秘密,可是要付出代价的!”他收回被花错弹了一下的手,抚了抚有点发红的手指,一点也不动气,反而眉毛一剔悠悠然道,“游侃,出身安君侯府九差遣游家,本侯的人。”

花错和花佳人对视一眼,忍着笑同时发出一声了然的哦。

这回,反倒是温却邪不解了:“怎么?你们不奇怪?”

花错淡淡道:“有什么好奇怪的,温侯爷能在青冥里无往而不利,是个人都知道肯定有内应,不是游侃也会有其他人,不过……”他转向花佳人,轻笑道,“得宝儿,这回又是你输了。”

花佳人斜了一眼温却邪,难得噘起嘴露出一点娇憨:“知道啦,愿赌服输!回头我就给你重新绣条发带。”

“你们两个拿本侯打赌?”温却邪简直不可思议,“还有,绣什么发带?得宝儿你会绣发带?”

花佳人撇了下嘴,无所谓道:“不是我们拿你打赌,是我!”

她用一种清清灵灵但又自有一种不羁的傲然自得道:“我跟阿兄打赌,酩酊派肯定有你的人,只不过,我猜是玉蘅,阿兄却说绝对不是玉蘅。”她叹了口气,嘟囔一句,“怎么凡是正经事,我就没赢过呢!”而后,她又不高兴道,“还有阿兄,你下次能不能换个别的赌注,每次不是绣发带,就是做佩囊,故意刁难我。”

花错瞧在眼里,只觉好笑:“那你还乐此不疲。”

温却邪的一点心思却全在旁的事上,他勾起花错随着步伐微微飘动的天蓝色发带,手指在最下面的绣花处摩挲了几下:“这是得宝儿绣的?”

花错不甚在意地轻‘嗯’了一声。

他不死心问道:“不是你自己绣的?”

花错举起自己的左手摇了摇,好笑道:“侯爷看我的手,像是能拿绣花针的样子?”

日头升高些许,阳光也变得更亮,更热,遍洒大地,也洒落在花错的手上。

温却邪的目光一一扫过他的指尖,绯色的指甲、指盖上漂亮如眉的弧形,再到修长的手指,还有在阳光下白瓷一般光洁的肌肤,隐约可见的暗青血管,突然想起丁小七说花错的手是真好看,要命的好看。

他当时还摇头晃脑的连声叹着,说可惜了那么好看的手,摇落霜风,屈指成春。不用来拿书拿笔,画眉绘梅,倒长在一个江湖客身上,用来握剑提枪,执鞭横刀……

很少男人有花错那么好看的手,当然也很少男人像花错那么眉目如画。

他盯着花错近在咫尺的手,鬼迷心窍一般,突地冒出一个极其荒唐甚至**的念头:如果这么漂亮的手用来做别的,比如……可还没等绮念缠绵,一道如空涧落鸣泉般一清彻底的声音,将他从情思迷离的春梦中拉了回来。

“温侯!”花错又喊一声,“温却邪!!”

温却邪激灵灵打了个寒噤,然后就被灌了满耳朵的嘈杂人声,忙高声问道:“怎么了?”

“我们快到了。”花错看着他明显有异的表情,狐疑道,“侯爷想什么呢?想的两眼都发直了?”

温却邪暗骂一声,然后趁势一把捏住花错的手指,打个哈哈道:“到了吗?那是直接去船上还是先到处逛逛?”

花错的表情很无所谓,倒是花佳人扯了扯他的衣袖,双眼浮着兴奋:“阿兄,那个水戏魁首争夺赛是不是马上开始了?我们去看那个好不好?”

宝贝亲妹子想看,花错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

至于温却邪,他本就志不在此。

一行三人目标明确,准备到了上林春之后,就直奔西池。

只是几人到底低估了水戏节的热闹程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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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第 1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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