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晚归早就防着他发难,如今见他终于暴起,一侧身就让过这一杀招,而后身形往后疾退,并扬声道:“谁能杀了薛墨饬,我与他共掌无右楼!”
在偃蹇古松上将如斯亭前桩桩件件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的潘桃,简直目瞪口呆,好半响才吞了口唾沫,犹不可信般问道:“侯爷,萧晚归的意思,薛墨饬一直痴恋的居然,居然不是姬郦娘,是,是南歌子吗?”
“这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干嘛?没出息!”温却邪横他一眼,笑骂一句,“没想到我们薛大楼主,还有那么精彩的风流韵事!看来这趟皱青山庄可真没白来,可惜……”
潘桃不解:“可惜什么?”
温却邪不答反问:“我们的人,准备的如何了?”
“万事俱备!”潘桃趁机道,“侯爷,看他们这斗得也差不多了。不如我们……”
“再等等。”
潘桃更不解。
温却邪懒洋洋道:“薛墨饬老奸巨猾,不可能没有后手。”
潘桃恍然:“您是说,曾又玄吗?”
温却邪沉吟半响,突然问道:“这个‘不成人’季小巫,你在无右楼的这段时间,可有接触过?”
“从来没有。”潘桃摇摇头道,“季小巫这个人,出了名的变态。他行医治病的本领堪比三大神医,但正常人被他医过后都会变得不像人,因此楼里从上到下,除非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否则都不会主动找他。”
“属下也只是听说过十一先锋的裘、苟、季三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古松上,一身深色劲装,气概昂藏的段多眠抱着双臂蹲在潘桃身侧,满脸坚毅道,“说是十一先锋,其实是孙一得和他的孙家七变,再加上裘无颜,苟大厨和季小巫。裘无颜擅易容,苟大厨一手厨艺倒是出神入化,季小巫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了怎么把人医好后,再折腾的不成人样。这三人,旁门左道的本事是有的,可终是偏锋,论起战力,好像差了孙家七变许多。”
潘桃点头道:“属下得到的信息也是如此。”
温却邪指了指在如斯亭前,即便对阵鬼判邢三善和夜叉小憩二人,依然不见任何败相的黑衣人:“你们仔细看那个黑衣人……”
二人依言看向亭前战局,这一看之下,都有点心惊!
刚才见黑衣人和小憩、邢三善对阵,游刃有余,这已让人微讶。此时加上了四高手,他却依然仍有余力,举重若轻,仿若轻身独劈林壑,单手能开生死路。让段、潘二人一看之下,突然生出一个念头,那就是即便九路神仙一起上,估计他依然可以不落下风。
这就很让人心惊了!
温却邪面色依然散漫,看不出心中所想。他悠悠问道:“你们可知他们三人的外号是怎么来的?”
潘桃想了想道:“裘无颜擅易容,几乎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因此绰号无面子。苟大厨为人极其阴险恶毒,连狗看到了都要低头。至于季小巫,就是说正常人被他医过后都会变得不像人。”
“你只说对了一半……”温却邪懒洋洋拖着尾音,“裘无颜擅易容,也擅掌。他初入江湖之际,和慕容山庄的慕容吾鼎,在京师因一个花魁娘子发生了口角。两方恶战时,他一掌拍在慕容吾鼎脸上,使得对方整个头颅陷入地中,颅骨面部骨头全碎,乍一看,跟无脸人一样,这才得了个绰号叫无面子。后来裘无颜为了躲避慕容山庄的追杀,才开始学的易容技术,这个无面子的绰号才有了第二层意思。至于季小巫的不成人,最初时,是说他一拳就能把人打的不成人样。苟大厨绰号狗低头,倒是对的,只不过要真那么恶毒的人,想必做了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可他如今依然任意逍遥,你们猜,他仰仗的是什么?”
“这……”
温却邪补充了一句:“如果本侯猜的没错,这个黑衣人,恐怕不是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不过……”他转脸看向身侧两人,特意在段多眠上多停留了一阵,满脸疑惑,“冬则,你们段家人,是不是一个两个都不喜欢读书?你和春则,身为绣衣院掌宫人的公子,对江湖各路势力,有名人物资料的熟悉,就只有这样?”
段多眠木着一张脸:“属下失职。”
温却邪冷哼一声道:“回去背不熟那些资料,就不用出来了。”
段多眠一张脸越发坚毅,“属下领命!”
——背熟?是让我背熟吗?那一屋子的书?
——侯爷就那么讨厌我吗?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侯爷为什么讨厌我?就因为我不喜欢背书吗?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背书啊,怎么办,怎么办……
“你在想什么?”
“属下什么都没想。”
“你在骂本侯?”
“属下没有。”
“你果然在骂本侯!”温却邪徐徐站起身,懒洋洋伸了个懒腰,“你只要一摆出这幅臭脸,肯定就是在心里骂本侯,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
安君侯府和眠花宫,虽然现在的主子都是温却邪,但在此之前,两方却是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因为递炤温氏,建宗立派的老祖宗一共就两个儿子,为了避免兄弟阋墙,彝伦败坏,曾留下遗训,即日后长子一脉承继侯位,次子一脉入主九重殿,代代相传。这之后,两方一个在朝,一个在野,同气连枝,共同进退,就这样相安无事到了温棠那一代。因温棠无子,且患有咳疾,英年早逝,眠花宫才由温却邪的祖父,即剑侯温壅的父亲统领。
而温壅也早就做好了安排,即温南荇承继侯位,温却邪则入主九重殿,执掌眠花宫。因此安君侯府和眠花宫,在十几年前开始,就默契地分庭而治,各自为政。只不过因温却邪身世存疑,温南荇一念之差,最后更是死在了漠北,才导致如今两边势力再次合二为一。
可惜规则一旦形成,想要打破可能就没那么容易了。
因此很多时候,双方就算没有摩擦,没有敌意,但是能看另一边吃瘪,总是会格外心旷神怡。
潘桃现在就是这个心态。
就在他一忍再忍,还是没忍住露了一点幸灾乐祸的表情后,段多眠忽然木着脸道:“侯爷,不患寡而患不均!属下回去就和老潘一起背,背不熟,我们就在屋里呆一辈子不出来了。”
温却邪悠悠然看了一眼因他这话,被气得嘴都歪了的潘桃,笑道:“如此,倒是便宜你了!”
潘桃抗声道:“侯爷!”
可是对方已一个疾沉,施施然向如斯亭行去。
段多眠正欲跟上,潘桃一个抢身,拉住他手臂,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骂道:“段!多!眠!你个小人,你坑我!”
“潘郎君不用客气,书中自有颜如玉,多读书,总比画春宫好。”段多眠英挺气概,眼里隐隐露出点通体舒泰的笑意,“其实段二这也是为你好。万一过几日,你闲极无聊,老毛病又犯了,画了不该画的人进你的《暗藏春色》……别人可没段二好说话。”
潘桃冷笑一声:“……你承认了,你就是在报复我上次把你画进《暗藏春色》吧。”
“不是报复你把我画进《暗藏春色》,是报复你把我画进《暗藏春色-无盐篇》。”段多眠认真纠正,很平实道,“你不是唯爱美人吗?为什么和段二**一刻的却偏偏是个无盐嫫母?段二连在画中,都不值得一个标致女娇娥?”
潘桃看着段多眠,那眼神简直像在看什么狗头猪尾羊身的怪物:“……你简直有什么大病!”
他没想到,没过一个时辰,类似的话,他又说了一遍。
看着拢着袖,又优雅又施然走向如斯亭的温却邪,正拼个你死我活的两边,居然非常默契地停了手。
温却邪刚才所呆那棵古松,在亭子侧前方的高坡上,因此从那走到如斯亭,是一段有点陡的下坡路。
平常人走下坡路,总是为了防止下滑而显得有点手忙脚乱,可温却邪连轻功都不施,走得步步轻松,如履平地。
犹如载酒游□□,好似得意观光一般。
其实按他的功夫,不过一个纵身就到了,可他偏偏慢悠悠走。
萧晚归一抹脸上溅到的血迹,动作风情万种,神色却很凝肃:“温却邪?你怎么会在这里?”
“很惊讶本侯在这里吗?”温却邪看着如临大敌的萧晚归,不知为何,言语一时变得极为浪荡,“苏少堂主的香很好用,可惜他对本侯知之甚少,不知道本侯最不喜欢的,就是琴言那样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真要说起来,本侯倒是觉得萧三楼主这样,贪恋风月,朝欢暮乐的妇人,才更合本侯心意。”
他这般露骨言辞,甚至带点轻贱,即便是从不将这些冷言冷语,嘲笑酸狂放在心上的萧晚归,一时都脸色大变。但她很快用谪仙扇一遮樱唇,风情一笑道,“温侯此番前来,不是为了跟我探讨风月吧?”
温却邪悻悻道:“你说呢?”
“侯爷刚才说苏少堂主,是**堂的苏隐尘来了?我倒是听说过这个桃花洞之主,他用的香……”她又促狭地笑了笑,有点狡狯,又带了点少女未经世事的机敏,一副恍然的样子道,“看侯爷这般大发雷霆,想必此时你不大好受吧?要不,萧三替你安排安排?”
温却邪冷笑一声:“你改行当老鸨子了?”
跟在他身后的段、潘二人对视了一眼。
——这萧三做了什么,把侯爷惹到这个程度?
那边萧晚归听得脑门一轰,怒极叱道:“温二!你别欺人太甚!”
温却邪看萧晚归脸色比月色还青,心情才好了一些。他游目一扫亭前场景,‘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两位这算两败俱伤了吗?看来又有人要坐享渔翁之利了。”
薛墨饬不知何时又坐回了琴前,手指在断弦上一拨,‘铮’一声微响:“怎么,温侯爷还想像上次在青冥里一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趁火打劫?”
萧晚归则阴阳怪气道:“温二,孙六娘是你藏起来的?”
“不错!”
“你……”
温却邪优哉游哉:“萧三楼主,得些好意须回手,若不是本侯的安君侯府,今日在上林春,全军覆没的就是你而不是孙家了。”
萧晚归就差翻白眼了:“温侯爷也开始抢功了?”
温却邪怪声怪气道:“萧三,你明知,花错是本侯的人。”
“你……”萧晚归突然灵光一闪,“你是因为我说的那句话,才……”
“也是,也不是。”温却邪淡然一笑,“早在青冥里,本侯就说过,别把本侯当温南荇那么好说话的人,炸了本侯的九重殿,你们就没想过本侯会生气吗?”
萧晚归眄一眼薛墨饬,嫣然一笑:“若只是九重殿,银子好商量。”
“早就知道无右楼财大气粗……”温却邪轻笑起来,“可银子本侯多得是。前几日,酩酊派刚送了本侯二百四十万两。怎么,薛大楼主和萧三楼主也准备送本侯二百万两?”
萧晚归冷笑一声:“那你想要什么?”
“本侯还没想好。”温却邪好整以暇,“不如,就把无右楼送本侯吧。”
“温侯这可为难奴家了,你看……”萧晚归谪仙扇微掩唇角,璧月光下,她长鬟浅黛,风流艳雅的双目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无右楼现在可还不是我做主……”
同一时间,已恢复淡定从容的薛墨饬,处变不惊问道:“你想要无右楼?本座记得,如今安君侯府和眠花宫,可只有温侯一个主子。温侯的胃口是不是太好了点。”
“怕本侯撑到?”温却邪淡淡道,“放心,本侯胃口大得很。”
“温侯既然敢来,想必是做了万全准备的。本座庸陋无能,酿成今日巨变……”薛墨饬平心静气,“只不过温侯如此狮子大开口,就不怕……”他看一眼萧晚归,淡然的双目满是柔和,“本座宁愿将无右楼拱手让与萧三,也不让温侯占的这个便宜吗?”
温却邪笑问道:“你会吗?”
萧晚归亦问道:“你会吗?”
前者问得认真,后者则满是讥讽。
温却邪肯定道:“你不会。”
萧晚归附和:“他当然不会。他估计宁愿无右楼改姓曾,改姓温,甚至毁了无右楼,也不可能让之落入我手。”
“三楼主这么肯定?”
“谁让我是南歌子的女儿呢。”萧晚归很是无谓,“他这辈子,唯一求而不得的人就是南歌子,最恨之入骨的也是南歌子。这一丝执念,让他生而为人,却行尽恶事。”
薛墨饬居然点点头,有点破罐子破摔的不要脸面:“如今看来,你确实了解我。既然你那么了解我,那你不妨来猜猜,你阿爹如今在哪里?”
萧晚归似乎愣了一愣:“你说什么?”
薛墨饬盯住她道:“你就不想让你爹入土为安吗?”
“……薛老贼,你还真不是人!”
反应过来的萧晚归,在这一瞬间,对薛墨饬的恨意到达了顶点。因为情绪太过激烈,她一时甚至找不到更多恶毒的词汇来咒骂。但即便如此,一句话骂完,她就恢复了冷静,毫不在意道:“可那又如何呢?你不会以为我会为了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死人,放弃到手的权力吧?”而后,她又转向温却邪道,眼神中的决绝可断冰切雪,“温侯爷!你若助我杀了这老贼,无右楼的人和财,我分你一半!不,除了我原本的人,其他都归你!”
偏偏温却邪是个打定主意之后,就很难被说服的人:“本侯杀了你和薛楼主,整个无右楼都是本侯的,本侯为何要你施舍那一半?”
萧晚归笑了。
她饱满风情的唇角一展,笑语晏晏:“那温侯怎么不动手呢?”
“自然在等一个人。你们没发现吗?无右楼如此热闹,你们的曾二楼主好像到现在都未曾出现呢。”
萧晚归不知他为何此时说起曾又玄,黛眉微皱:“曾又玄一向不怎么爱管楼里的事,他不知道很正常。”
温却邪轻‘哦’一生,意有所指道:“这到让本侯想到一个人。酩酊派的沈踏香。”
他又轻‘啊’一声,自我纠正道,“现在该叫沈帮主了。在大相公图谋夺权之前,这位现任沈帮主在酩酊派一度也是这般不沉不浮,可有可无。这么看来,还真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薛墨饬和萧晚归不由自主对望了一眼。
“两位……”温却邪点到即止,“我家花郎君在紫荆道观和苏少堂主,玩飞花令玩的不亦乐乎,如此夜色撩人之际,不如我们也来赌一把?”他也不等两人接话,自顾自继续道,“就和你们赌,你们无右楼曾二楼主,今晚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薛墨饬不得不表示兴趣:“侯爷想怎么赌?”
“不管你们选哪个,本侯都跟你选相反的,一炷香为限!若是本侯赢了,无右路的人财物全部归本侯。”温却邪兴致勃勃道,“当然,你们若硬是一个选会一个选不会,那本侯恐怕就只能先杀一个了。杀你们的理由本侯都想好了。”
他先点薛墨饬:“薛大楼主,本侯的兄长温南荇还有金陵楼挽烟可是双双死在你们无右楼的‘缥缈剑’简独行,‘大怒神拳’孙有七和‘一人一刀,一刀一命’的孟宗书手上,你还让宫四炸了本侯的九重殿,本侯就算杀了你,江湖上也没人敢说本侯师出无名吧?”
他又点萧晚归:“至于萧三楼主,本侯对你可真是失望透顶!孙家七变,上林春孙家本侯都替你摆平了,就连苏少堂主,本侯都替你拦下了,可你东拉西扯,磨磨唧唧,到现在都没杀的了薛大楼主,本侯一怒之下,将你斩杀,可能会被人诟病,但……谁又敢说个‘不’字呢?”
他这两段话,委实太过嚣张。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那你若是输了呢?”
温却邪露齿一笑:“自然……帮你们杀了对方啊。从此无右楼和我安君侯府、眠花宫一笑泯恩仇!”他浓眉一剔,“如何?本侯的提议可公平?”
“好,本座和你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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