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彻你小子是不是又皮痒了？居然跑到A大去闹事？嫌自己钱太多了还是命太长了？”韩烨刚把江彻带回警局就对着他一顿数落，其他警员见状很有默契地退了出去。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么？那么多的贵公子贵小姐都在那儿上学呢！你是想这辈子都住在牢里么！”
江彻从头到尾都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管韩烨说得多么慷慨激昂他连眼皮都不带多眨一下。他被训得有些委屈：他已经控制力道了，刘启顶多就是残了不会有性命之忧，老韩说的就好像他杀了人似的……
“你给我把头抬起来！”韩烨突然提高了嗓门，吓得江彻一抖。
“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了！臭小子！”
江彻被看穿心思，耸了耸肩。
“还在这给我犟！”韩烨就差一巴掌呼在江彻脑门上了，“给我说说，你今天都干了什么？老规矩——”
“客观、真实，不许隐瞒——”江彻抢答。他故意把最后一个字拖得很长，韩烨听了瞪了他一眼，那眉毛倒竖的模样差点把江彻逗笑了。
“咳咳，”江彻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今天早上我在A大外面绕了好几圈，想找个地方溜进去，谁知道看了好久都没找到满意的地点。我跟你说，A大的安保真不是吹的，那墙上又是监控又是电网的，连只苍蝇都难飞进去——里面的花骨朵们真有那么金贵么？不过好在……”
“好好说话！”韩烨一拍桌子，“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你想炫耀自己身手了得吗？啊？说重点！”
“我已经在好好说了，你要这么认为我可太冤枉了……”江彻小声嘀咕，“不过我的身手确实还行。”
“身手再好也是我教的！”韩烨快被气死了，“我教你拳脚是为了给你防身，谁叫你用来挑事啊！接着说下去！”
“唉。”江彻叹了口气。他听训听得有些乏了，便想把手放进衣服口袋里，谁知手刚碰到衣服就被韩烨提高了嗓门一顿呵斥，只好又拿了出来：“我进去之后想去找刘启……”
“你找他干什么？”
“你还让不让我好好说了？”江彻撇撇嘴。
“你一开始就该告诉我为什么要进A大找他！”
“好吧好吧，我刚才忘了，”江彻开始耍无赖，“……他知道我最近在外面堵他，就一直躲在学校不出来——你看这人真够孬的。我也不想闯进去的，我又不是傻的，可这不实在没办法么……”
“你没事干堵他干什么？”韩烨盯住江彻的脸。虽然是个问句，然而眼神中丝毫没有询问的意味。
感受到韩烨的目光，江彻瞬间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不说话了。
沉默。
无止尽的沉默。
压抑的气氛横亘在他们之间，像是两头沉默的猛兽彼此对抗。空气中只剩下时钟走动的滴答声，证明时间还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韩烨静静等待着。
然而他明白，这个问题对江彻来说是一个禁忌，他不会开口的。
江彻迎着韩烨的目光回望过去，他知道老韩什么都知道，但是偏要从他的嘴里再听一遍，他都怀疑老韩是不是职业病犯了。
两人相对无言地对峙了有一刻钟，韩烨率先让步：“行了，我没功夫跟你耗下去。你不愿意说，那么我来帮你。”
江彻“啧”了一声，偏过脸去——
当过刑警的就是不一样啊，变着花儿地让他难受。
“刘启是你姐的现任男友，也是你跟韩志高那个臭小子以前的仇人，我说的对吧？” 江彻并不想搭话，开始对着空气发呆。
“你一直讨厌刘启，知道他缠上你姐之后就更加生气，但是拗不过你姐就是喜欢他，于是只能去威胁刘启，让他真心待你姐姐。”
江彻宣布放空失败。他有些站不住，浑身像是长了毛一般不舒坦。
“你第一次在外面围堵刘启的时候失败了。刘启知道你在找他，就一直躲在学校里不出来，你没办法，硬着头皮闯进A大去找他。”
江彻见韩烨说个没完，渐渐有些不耐烦。他转回脸，直视着韩烨的眼睛，想要掩盖小心思被揭穿的慌乱，但是他的心里比谁都清楚，韩烨对他了如指掌。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韩烨终于停顿了一下，“你警告他一下就好了，为什么会出手，还把动静闹这么大？”
“我找到他的时候就是在刚才那个破园子里，他对一个女生动手动脚，我一时气不过，下手重了些。”
“那个女生呢？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还有，光是这个理由不足以让你连警察都不放在眼里吧？”韩烨俨然成了一个标准的审讯官，“当时还有人路过出言阻止，你那个时候就该收手离开了。”
江彻再次沉默了。
他还能跟韩烨说些什么呢？是重复刘启那些下三滥的肮脏字眼？还是再回忆一遍他诋毁姐姐的那些话？他不想再回忆，也不想再跟韩烨谈下去了。
江彻感到很烦躁，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
“臭小子！什么破习惯！”韩烨一把拽下江彻嘴里的烟，手却被江彻一把抓住，力道之大让他微微皱起眉。
江彻在瞬间反应过来，松开了手。
他有些愧疚，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犹豫之间，韩烨叹了口气放过了他：“行了，不逼你了。”
江彻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对面的老警官，动了动嘴却没能开口。
两个人相对无言。
在A大的时候，韩烨就注意到江彻的眼角有一道三指宽的伤痕，看样子颜色还挺新，应该是不久前刚受的伤。切口的边缘平整，应该不是被树枝划伤，而是被利器所伤。受伤的位置很刁钻，上移半厘米就会危及到眼球，韩烨有些担心地问：“你家最近还好吧？”
“没事，挺好的。”江彻不假思索道。
“那就好，”韩烨点点头，“你在这里等一下，小陈等会儿带你去拘留所。棉棉那边你放心，我叫韩志高去照顾一下。”
“老韩，”江彻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冲动了，不禁有些后悔，“刘启伤得很重吗？我要蹲多久？”
“不重。还好你不是真的傻了，”韩烨没好气地瞪江彻一眼，“初步估计两个星期吧。”
“好。”江彻头痛地扶额。
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两个星期不回去，自己怕不是要被酒吧那边给开除了吧……江彻忧心忡忡地想。
他现在很缺钱。
虽然老韩问起时他信誓旦旦地否认了，但事实上他家的情况并不乐观。
说起来也是非常刺激，他昨天难得回家，一开门就看见一个人挥着把刀朝他爸冲了过去。他一惊，条件反射去夺刀，手中给他爸买的水果散落一地……
混乱中阴森的刀锋擦着他的眼角划过，另有一人拿棍子击中他的腹部。他寡不敌众，最终被对方控制，这才听说他爸欠了人家三万，已经逾期一个星期没还了。
“你想怎么解决。”江彻吐掉口中的鲜血，说出的话含混不清。
“简单，”流氓头子擦拭了嘴角的伤，咧嘴一笑，满口的黄牙令人作恶，“让我们揍一顿。”
江彻握紧了拳。
“揍一顿，换一个星期，很划算吧？”对方的眼里迸射出恶毒的光，像是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
江彻没有立刻答话，犹豫着看向父亲——江益忠伤得不轻，不省人事地瘫倒在对方脚边，手中仍保持着乞求姿态。他难以形容当时的感受，憎恨？厌恶？同情？事实上他也许根本失去了感受，他只觉得这一切只是场噩梦。
“……好。”江彻闭上眼睛。
对方放声大笑，周围一片群嘲之声。几个人拿着棍棒向他围拢过来。
“还手会造成什么后果，你知道的。”这是江彻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几个人对着他拳打脚踢，棍棒雨点般落在他身上。他喘着粗气，奋力闪躲，眼前是一片狰狞的笑脸……
“咳咳。”老韩的咳嗽声把他拉回了现实。他心中疑惑，也没听韩志高说老韩感冒了。
他怔怔地抬头，老韩刚好抬脚，准备去外面找小陈警官。
“老韩，”他再次开口，声音沙哑低沉，“……能不能借我两万？我出去之后马上还给你。”
江彻感觉脸在被火烧，脑子因为羞耻感到缺氧，整个人陷入一种眩晕的状态。他不敢抬头去看韩烨的反应，但是又怕韩烨不答应，毕竟老韩是拿工资的人，两万对他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世界仿佛静止了，只剩下胸腔里心脏跳动的闷响。
“行。”韩烨没有拒绝，也没有多问，江彻松了一口气，“你在拘留所好好反省，你爸那边我会去处理的。”
他都知道了……
“谢谢。”江彻干巴巴地说。他很少跟韩烨这么客气，都是气他比较多，但是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自然地表达情绪。
“终于说了句人话。”韩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语气一如既往的欠，给江彻一种他们是同辈，甚至是兄弟的错觉。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江彻觉得自己一下子轻松了。他卸力倚在老韩的办公桌上，静静等待小陈警官来认领他。
不是第一次犯事，也不是第一次被关拘留所，恬不知耻地说，拘留所可以算是江彻的第二故乡，毕竟只有在拘留所，他才能只面对空荡荡的墙壁，而不用为生计和生命安全操心。
他背上的伤口在爬墙时不幸撕开了，现在有些痛，然而他不甚在意，毕竟胃部隐隐传出的不适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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