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怀璟被白天的那个男军官叫醒了,“喂,司令员叫你过去。”
睡了一觉的邱怀璟只觉得比之前还要难受,他喉咙疼得咽不下去一滴水,烧得比之前更厉害了,在车站时肋骨应该被人踢断了,现在被打的地方每次呼吸都疼得厉害。
他站不起来,喘不上气,实在是太累了,四处的肌肉和关节都酸疼不已。
“你想让司令员等你吗?” 洪恺不耐烦地催促着。
他撑着医院椅子的扶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一阵心悸袭来,眼前发黑,他踉跄了下,硬是靠着扒住身边的墙壁勉强稳住。
身上被打的地方每迈一步都疼一下,他努力挪着小碎步跟着前面那个走的大步流星的军官。
洪恺回头看那人还没有跟上来,不耐烦地深吐口气,站在原处等他。
等了一会儿,看他还几乎在原地踏步,他实在是忍不下去,过去抓着他的手直接把他拖到了楼梯间门口。
“进去吧。”
邱怀璟冷不丁被人拖拽,身上的挫伤和肋骨断裂的地方要了命的疼,刺激得他咳嗽起来。
听到门外的咳嗽声,傅昱修露出莫名讽刺的笑容。
他还是真是卖力,为了北宗主子敬业得很。
以前,自从知道了他出生时是早产儿,从小肺就不好,他会因为邱怀璟每一次小小的咳嗽都上心地不得了,当年是他一手威逼利诱他吃饭一手连哄带骗他锻炼,硬生生把他的肺病给调养好了。
真是搞笑,那人以为他还跟以前一样傻吗?以为他还会跟从前那样因为他稍微咳嗽一下就对他紧张得不行?
他还真是自信满满呐。
“长官,您找我?” 邱怀璟按捺着心底的雀跃,孩子的药估计是有眉目了,他看他没说话,忍不住开口了。
昨天之后,傅昱修没想到他还能继续演下去装不认识的戏码,不过没关系,为了抓到他的北宗主子,他可以顺水推舟。
“我打听了那个药,不大好办呐。”
“您,您是说……”
“这个药太少了,我听说有很多孩子都因为没有这个药走掉了。”
“现在有这么多历国的孩子都生了这个病,这个药不给他们,而去给一个黑毛鬼子的后代,实在是说不过去,你说是不是?”
邱怀璟愣在原处。
半响,他沙哑开口,眼眸泛白,“长官,他也是孩子呀,孩子什么都没做错,孩子是无辜的。”
“你这话说得就没意思了,你家孩子和我们历国的孩子是一样的吗?这种救命药,用一份少一份,你的孩子用了我们历国的孩子不就用不到了?”
“这样吧,看在你昨天陪我一场的份上,我也不亏待你。”
说着傅昱修递给他一张支票。
邱怀璟没有伸手去接那张支票,反而从口袋里掏出傅昱修早上留给他的纸条,指给他看。
“长官,您看,您早上都说了这药的事您会解决的。这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您是个大人物,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傅昱修不屑地笑出声,“是我写的又怎么样?”
“是昨晚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有什么不好的您说,我会改的。”
“你这样纠缠就没意思了。”
“好。”
邱怀璟低着头双手朝上,恭敬地接过那张支票,“谢谢您。”
他从楼梯间推门出去,步履蹒跚,却比来时走得快些。
他径直找到医院晚上值班缴费的地方,举起支票眯着眼睛看了下上面的金额。
还不错,五千兴元,至少能顶住孩子这几天的医药费了。
钱存好了,他又找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蜷缩在一个不容易被人察觉的地方睡着了。
后半夜,护士四处找一个叫奚图的人,在整个五层来回地转。
邱怀璟被一个人拍醒了,他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人。
“奚尘家长奚图在不在?”
“奚尘家长奚图在不在?”
邱怀璟一个激灵,开口说话,却发不出来声,咽咽口水,勉强回应,“诶,这里。”
他忙起身去循那个声源,是个护士在找他。
护士看到他人整个人先是愣了愣,然后态度冷淡地道,“言医生叫你过去。”?
“你带他穿防护服。” 言医生吩咐护士准备起来,扭头和邱怀璟说,“是奚尘的家长吧?孩子现在醒来,情绪不是很稳定,你进去一下。”
“好,好。”
护士带着他进了监护室的第一道门。
“喏,穿吧。”?
他套上罩衫,戴上帽子还有口罩鞋套。
又过了两道门,他才真正地进到了这里。
深夜的监护室里,机器运转的声音分外瘆人。
孩子模糊混乱地叫着,“我要爹地,我要爹地。”
邱怀璟奔走过去,手指颤抖地抚上他的脸蛋。
他轻声说话,“七七好棒,七七快点好起来,坚持住。”
孩子的嘴巴里嘟囔着什么他听不清楚。
他的身体被缠上插上各种管子,他轻轻握住孩子的小手,“七七,听到我说话吗?”
“爹地……” 孩子这次清晰地让他听到了。
口罩被眼泪打湿。
“嗯,我在,我在这里陪着七七呢。”
“七七不怕,我在这里陪着七七呢。”
有生身之人的温柔触碰和带给他安全感的气息,邱近尘渐渐闭上了眼睛又陷入了昏睡。
邱怀璟从那道门出来了。
“他现在情况很不乐观,今天已经确诊了是辛格斯病毒感染导致的脑炎。他现在有癫痫样抽搐,呼吸急促,颅内压增高,可能损伤了大脑的中枢神经系统。”
言医生平铺直叙。
“施医生说有一个药能治这个病毒,您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这个药吗?”
“这药我们跟所有家长都会说,但几乎没有人能买到它。” 言医生摇了摇头。
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我听上一个买到的家长说,她是在丹荔区的一个药店买到的,也许你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谢谢医生!” 邱怀璟深深鞠躬,“您知道这家店叫什么吗?”
“对不起,我当时没有问她。”
“谢谢您!”
邱怀璟回到原先那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从他的斜挎包里拿出名簿,翻开这个本子,手指触及孩子的照片,仔细端详着孩子的模样。?
嘿嘿,如果周润物还活着,看到这孩子的眼睛,估计会很得意。
孩子的眼睛和他实在是太像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颜色。
要是他还活着该多好啊,他忍不住想着那些可能的三口之家的生活。
要是他当时没有替他挡住那些本就要向他射去的子弹,又该多好啊。
他的嘴唇贴向孩子的名簿照片,眼泪又滑落下来。
第二天早晨,邱怀璟起身去丹荔区找药和喻老板,傅昱修开始给在汴都的老同学打电话。
闻少卿接了电话,“诶呦,这不是傅帅嘛?怎么有功夫找我?”??傅昱修在电话的另一头翻了翻白眼,“滚。”?
“喔,你让我滚的啊,那我可挂了。”
“别介,我找你有事。”
“那肯定啊,傅帅现在可是不轻易来找我的。”
“闻少爷,过年的别整那些阴阳怪气的,我有事找嫂子。”
闻少卿眉头一挑,“你找他能有啥事?你该不会,不是吧……”
“去你的,我是有正事儿。”
“我就在旁边啊,什么事,快说吧,” 简明明轻拍了下他老公的手,接过电话。
“嗯。”
“嗯。”
“这个药?”?
“确实不太好办。”
“行,我帮你问问。”
“不用谢,好。” 说完简明明把电话递给闻少卿。
闻少卿在旁边听了个囫囵,他略有些担心地问,“是老唐家的孩子病了吗?”
“不是。”
“那是谁家的孩子联系到你这边了?”
“这你先别管,到时候有眉目了我再和你说。”
“你小子别不是看上了什么有夫之坎,颠颠地给人家孩子送药去了吧?”
“怎么可能?我这是正事。”
“好吧好吧,你说正事就是正事。” 闻少卿想到什么,神色暗淡下来,“老唐家你今年去了吗?”
“还没。”
闻少卿狠狠瞪了一眼,但意识到傅昱修看不到他,于是言辞激烈地道,“你现在就在榕栖城,过年还不去看,老子是在汴川赶不过来,人家孤儿寡母的,修狗你他爹的不是个东西。”
傅昱修少见的服软,“是,我今天去看他们。”
“这才像话嘛。”
最后,闻少卿长叹出口气,“老唐真是可惜了。”
当年的约河四子,傅昱修,闻少卿,唐伍平,王焕,四人小团体在约河公学为非作歹游走在校规的边缘,现在只剩下傅昱修和闻少卿了。
很多人的面孔浮现在傅昱修眼前,他低低地说,“是啊,太多人都该活着的,要是他们现在还活着该多好啊。”
二人在电话中一阵沉默。
在书房中,挂了电话的傅昱修十指交叠。
邱怀璟故意拦下自己的车,故意接近他,是想故技重施,从他身上得到情报,或是别的会伤害历国的东西。
而他现在的计划是,顺着邱怀璟的拙劣表演,他想让自己做什么,他就顺水推舟,以此寻机挖到他听命的北宗主子。
但当他知道这个药很难搞到,同时有很多孩子都因为没这个药就死了。
他内心萌生出凭什么要把这么宝贵的药给他和周润物的孩子用的这种想法,而且这孩子是不是他的还不知道呢,更有可能是他上级的孩子,生病了伪装成他的孩子来骗药。
有这么多历国的孩子不救,去把这个救命的药给一个北宗余孽的后代,实在不值得。
他在衡量能够不给这个药然后依旧达到让邱怀璟联系他上级的目的。
他依旧会去找这个药,闻少卿的坎夫就是国家医学实验室的研究员,所以他今早打了这个电话。
但药拿到了不一定要给他。
如果不救这个孩子,他就能挖到邱怀璟的上级,那到时候他还可以把这个药给别的孩子用。
怎么说呢,他这是打仗时精打细算惯了,现在连这个饵料都在想着要怎么省下来。
傅昱修敲了敲桌子,让人备车,动身去唐伍平的遗孀家。
啊,早晚有一天修狗会抽着自己耳光,骂自己,“当初精打细算那一点干什么!干什么!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你知道这句话给我后期带来多大的工作量吗?啊啊啊啊啊” 无能狂怒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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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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