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杨虎从陆将明的床上醒来，现在应该说是他自己的床了。住了一个多星期，这张床上已经没有陆将明身上雨后青草的香味，杨虎再也没有那种被陆将明包裹着的错觉。杨虎觉得恍若隔世，他发了很长时间的呆，只是坐在床上，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没有做，一直到浴室里传来水声，他才回过神来。
杨虎推开房门，他看见陆将明那张小小的行军床上有换下的衣物，杨虎没有反应过来手已经触碰到陆将明的衣服，他捏着陆将明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将鼻尖凑上去，是那股淡淡的青草地的味道。等杨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便像触电般地颤抖了一下。
水声渐渐停下了，杨虎的喉结滚了滚，他把陆将明的衣服塞进洗衣机里，他有些恍惚。他是Beta，他没有信息素，没有发情期，可刚刚那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会渴望陆将明的味道。杨虎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的没完没了，他心烦意乱地披上外套走到窗前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上一口。尼古丁平复不了吵闹的心跳，也抚平不了他焦躁的心绪。
门被推开了，陆将明湿漉漉的头发垂在额前，往下滴着水，他的身上没穿衣服，只有一条围巾松松垮垮地围在胯间。杨虎顺着声音看去，陆将明的胸口还有水珠，顺着他身躯往下滚到小腹，再往下，往下。从杨虎的标准来说，陆将明的身材没有他的好，胸肌还算饱满六块腹肌清晰可见，宽肩窄腰，好像是女生们都喜欢的类型，但杨虎觉得还是差了点，不够壮，就Omega来说已经足够了，甚至有点超过了，这种身材和他见过的大多数Alpha不相上下。
“小虎？今天怎么这么早。”陆将明看见杨虎指尖的烟，啧了一声，随意的从衣服堆里扯过衣物换上，也没避着杨虎就把浴巾摘下穿上裤子。只是一晃而过，杨虎却也是看见了，过去的十九年杨虎没少见过男人，过去的十九年杨虎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男人，更别说会盯着人家都那玩意看。杨虎不自觉地看了一眼陆将明的裆部，又低头去看自己的。一个Omega怎么跟他的差不多大。杨虎耷拉着脑袋有点自卑了。
杨虎随意地应了一声：“喔，没睡好，没事。”
陆将明走上前掐了杨虎的烟，抬头对上杨虎的眼睛，伸手碰了碰杨虎眉峰上的那道疤，他问：“怎么了吗？”
“没事。”杨虎摇头，“你每天早上洗澡？”
“嗯，晨跑完出了点汗，不洗会臭的。”陆将明点头。
杨虎似是不解，他低头凑到陆将明颈间嗅了嗅：“香的。”脖颈靠近腺体，那地方除了沐浴露的味道，还有陆将明自己的味道，杨虎喜欢这股味道。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有多越界，并没有看见陆将明暗下的眼眸，其中泛起的波涛汹涌。
“刚刚怎么又抽烟了。”陆将明转移话题。
杨虎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杨虎不知道怎么说，应该说他想闻陆将明的味道吗？没办法解释，没办法说。杨虎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说没什么。
“少抽点。”
杨虎应了一声，低头看着脚尖发呆。陆将明，陆将明…他在心里嘀咕着，低垂着眼眸眉头拧在一起，所以他真的喜欢上了男人吗？喜欢男人没什么，只是有些麻烦，在母亲那不好交代，但是如果他真的喜欢陆将明——杨虎抬起头，恰好对上陆将明的眼睛，那双眼睛此时此刻也紧紧盯着他，像大海，平静的海面之下究竟暗含着什么呢，杨虎不知道。杨虎能给他什么呢？杨虎抿着唇，陆将明是Omega，而杨虎是Beta，没有信息素，没办法标记陆将明。抛去性别不提，他又能给陆将明什么呢？陆将明再怎么样也是个大三就开上宝马的富家子弟，杨虎呢？杨虎还在当保安，当服务员，为了学费生活费愁得掉头发。陆将明问杨虎会不会觉得他恶心会不会瞧不起他，这话分明该杨虎来问，那你呢，陆将明，知道我当过□□，也许杀过人，知道我所有的过去之后，你会觉得我恶心吗，会瞧不起我吗？杨虎想着，他想了又想，思绪打了结，很乱，就像他的心一样。
突然杨虎抬起头伸手握住陆将明的手掌，拉着他就往外走。陆将明不明所以，只是跟在杨虎身后。杨虎带着陆将明走到楼下早餐店的门口，坐在那张小小的木桌子上，问老板要了两笼小笼，两碗馄饨。陆将明歪头看着他。
“带你吃饭。”杨虎说。
“好。”陆将明点头。
杨虎有许多话好像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杨虎没喜欢过男人，他根本没喜欢过别人，所以他根本确定不了他对陆将明的是不是喜欢。是吗？还是不是，可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他的心跳声总是这么吵。杨虎捏着拳头，嘴里塞着包子，他用余光看着陆将明。
“虎哥？”
杨虎顺着声音看过去，他对这张脸有印象，好像是高二那会儿他几乎成了二把手的时候手下的马仔，叫什么来着…王勇？虽说是喊杨虎虎哥，但王勇其实比杨虎大不少，年纪莫约在三十上下，做了十来年的□□了，到头来也还是个小混混。
“你谁？”杨虎装不熟。杨虎不想在这个时候遇见这群人，自他和□□割席之后偶尔也能遇见这些老朋友，杨虎不做□□了，但□□里面有些人杨虎并不讨厌，甚至大家一起逞凶斗狠一起侃大山也有些交情，如果不是陆将明在，杨虎也许会应下这一声哥。
陆将明也看过去，他问：“你们认识？”
王勇看看杨虎又看看陆将明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你找虎哥有事？”陆将明又问。
听到陆将明也喊杨虎虎哥，王勇自然而然地以为杨虎又开始重操旧业了，脸上止不住地兴奋：“虎哥你回来了？没听大哥说起来过啊，是换地界了吗？大哥这两年还念叨你——话说虎哥你真不考虑大哥啊，大哥这么帅的Alpha……”
王勇的话没说完，杨虎抄起一根筷子就丢到他脸上。杨虎不敢去看陆将明的表情，他皱着眉头，火有些大起来了。
“我不喜欢男人。”杨虎下意识地说，“我对Alpha也没兴趣。”
“哦哦…对不起啊虎哥。”王勇耷拉着脑袋。
让杨虎没想到的是陆将明开口了：“既然认识，坐下来一起吃点吧。老板再来一份一样的。”
“谢谢哥。”王勇见杨虎没反驳点头哈腰地坐下，又凑到陆将明边上好奇地发问：“哥，你哪儿的？眼生啊，虎哥朋友？”
“朋友？”陆将明眉毛向上一挑，支着脑袋看着杨虎，“算是吧。”
“哦哦，你是新来的吧，之前都没见过你，这一片我都熟的。”
陆将明依然是看着杨虎，目不转睛的，他笑着说：“嗯，我跟小虎哥的。”
杨虎耳朵有点烫，他自然感受到了陆将明的视线，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是低头扒拉着碗里最后两个馄饨。
王勇嘿嘿笑了一声：“跟虎哥就对了，你别看虎哥长得凶，对兄弟那可仗义。而且咱们虎哥可绅士了，虽然咱们自己人里没啥Omega，但好多哥们的小情人和虎哥稍微接触几下就移情别恋了。”
“哦？”陆将明显得饶有兴趣，“小虎哥这么大魅力？”
“你是没见过！”王勇明显来劲了，“那时候虎哥还没这么壮呢，我们一个兄弟的老婆被人绑了，虎哥带了两个人就把人家七八个人给踹翻了，还把领头的揍得鼻青脸肿的拖到我们兄弟面前。我靠，你是没见到，那时候虎哥冷着个脸面无表情的，但是帅啊。“
陆将明附和一声：“是帅。”
杨虎脸更红了。他偏头对着王勇说：“闭嘴。”
王勇给杨虎看了一眼，打了个激灵默默地低下头去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小虎哥好凶啊。”陆将明调笑着，“可是我还想听。”
王勇刚想说话，又想起杨虎的眼神，看了看陆将明又看了看杨虎，左右为难。
“陆哥想听你就说。”杨虎放下筷子向王勇伸手，“烟。”
“哦哦好。”王勇从兜里掏出烟和火机递给杨虎。杨虎结了账走到边上抽烟去了，杨虎走得不远刚好还能听见他们讲话，只是背对着他们。
“陆哥？”王勇打量着陆将明，“虎哥怎么叫你哥啊，除了大哥之外虎哥好像没喊过谁哥。”
陆将明只是笑笑：“可能因为我比他大吧。你们大哥是什么人。”
“做生意的。”杨虎在边上出声。
“呃，也算是做生意的。”王勇附和，“大哥这两年做得更大了，我听弟兄们说大哥还想虎哥回去帮手呢。”
陆将明往后靠了靠：“跟我说说小虎哥的事吧。”
“你想知道啥？”
“从头说，从你知道的开始说。”陆将明说。
“这个……”王勇看了杨虎一眼，见杨虎没反应才敢接着开口，“其实我也了解的不多，那时候我不在虎哥那片，所以虎哥被带过来的时候我不在。我听兄弟说虎哥是为了还钱所以才跟的大哥。”
“还钱？”陆将明皱着眉头。
“嗯对，还钱，具体欠了多少我不是很清楚，不过高利贷这种东西嘛，懂得都懂了。”王勇耸耸肩。
“他借了高利贷？”陆将明有些没法想象。
王勇摇头：“不是，是他家亲戚借的，那都是一家人，亲戚不还自然就闹到虎哥家里去了。”
“后来呢？”
“后来虎哥就跟着大哥干了，虎哥能打，虎哥特别能打，我记得那时候虎哥刚来我们都瞧不起他，一个高中生能干啥啊，然后兄弟们就挑衅他，反正话很难听，然后我记得虎哥特别帅，他啥也没说，谁对他说话不好听他就摁着谁揍，打群架也不带怕的，那叫一个猛！”
“你们几个打他一个？”
王勇想了想点头：“对啊，都□□了，还要讲一对一吗？不过虎哥一点不带怂的，几场架把兄弟们都打服了，他是真不要命啊，整个人血呼啦查的了还要继续打。”
“然后呢？”陆将明盯着杨虎的背影。
“然后…然后虎哥就干我们该干的事情呗。不过虎哥有时候也跟着大哥谈生意，虎哥往那一站别人都得怵的慌吧。”王勇笑咧咧的，“说起来有一次，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们跟别的傻逼起冲突了，都亮刀子了，虎哥还在那用板砖，我们给他递刀他不要，虽说最后是赢了吧，但我记得虎哥被人捅了两刀，看着就痛。”
陆将明眉头皱得更紧了：“是吗。”
“对啊。还有我记得是虎哥走之前那场吧，那次我没去，但是听人说虎哥中弹了都，差点没救回来。”王勇说到这显得稍微沉重了些，“那次我们也损失了好多弟兄，妈的王八蛋在背后开枪算什么本事。”
“这样啊。”陆将明搓了搓手指，“小虎哥在你们那算个传奇人物？”
“可不！”王勇重重地点头。
“听够了吗？”杨虎冷不丁地出声。
陆将明见他仍是背对着他们，声音里有些玩味：“还想听，但想小虎哥自己跟我说。”
杨虎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把烟和火机放到王勇面前：“你可以滚了。”
王勇屁颠屁颠地站起来就要走，却在临走时听到杨虎的声音。
“帮我跟大哥说一声，我不会再当□□了，但如果他要我帮他收尸，我会去的。”
杨虎重新坐到椅子上，他能感觉到陆将明的视线一直黏在他的身上：“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陆将明笑盈盈的。
杨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说：“我之前是□□。”
“我知道啊。”
轮到杨虎歪着头看陆将明了，他眼里露出不解的神情。
陆将明却笑意更深了：“你是不是以为我才知道你之前是□□？”
“那不然？”
“你高一的时候，我见过你。”陆将明说，“在学校边上的巷子里，我看见了。”
杨虎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他低着头嘴唇抿得紧紧的。陆将明轻轻的把手搭在杨虎捏着的拳头上，声音也轻轻的：“我知道你之前当过□□，我不问，我怕你不想说，但我想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杨虎的声音都是带着颤抖的。他不觉得当过□□有什么，他原本不觉得□□有什么，那不过是他被逼无奈的选择。可遇见了陆将明，可他怕陆将明觉得他手上不干净，他怕陆将明看不起他，他怕陆将明介意。陆将明的手有些凉，让杨虎莫名想起了小时候在山野里遇见的蛇，蛇的皮肤也是凉凉的。他觉得他的心也像是被蛇紧紧地缠住了。
“我想知道那个时候，是不是很疼。”陆将明的声音轻轻的，却像是一块大石头一样重重得砸在了杨虎的心上，掷地有声，又像是阵阵惊雷，在耳边回响，“现在呢，还疼吗？”
杨虎想，他要喜欢男人了，他要无可救药地喜欢上陆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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